秦幕至死都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事，起初昭露并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慢慢长大和对她的日记、遗物的反复翻看中她才知道。秦家原是在海诚也有些名声的家庭，秦幕自小接受的就是传统教育，毕业后也是直接留在本校做教书育人的工作。所有这一切发生，她想的除了维持住这个家，最多便是保留自己的体面。
既然她要维持这样的体面，作为女儿，昭露又能再多说什么呢？
许乔安见她良久都未开口，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急道:“想什么呢，说话呀。”
她回神看向许乔安，笑笑:“嗯，我再回去想想。”
听她这样回答，许乔安才算略略放下些心。汪明锐这人她虽并未有多的接触，可是从他对昭露的态度却可以看出，一切听起来皆是彬彬有礼为她着想，可一切却从未认真考虑过昭露的意见。哪怕他是真的爱她，这也是落脚于掌握的爱。
作为从小护着昭露的朋友，又或者说是姐姐，她希望她在感情中获得真正的尊重和快乐。
“乔安。”昭露敛起嘴角的笑，认真地看着她。
“嗯？”
“谢谢你。”
从冷串串店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到底是秋天了，一看时间也不过是不到九点。
昭露拢了拢衣服:“回家还是去健身房？”
“旁边有个小夜市，你陪我去买点水果，我一会儿给店里带回去。”
她挽住许乔安，笑道:“真是个体贴的好老板。”
两人说笑着朝许乔安说的小夜市走去。
小夜市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这样走一会儿也算是消食了。老城区就是这样，白天四处似乎充溢着破败，到了晚上却总是显出一种喧嚣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气。以前上完舞蹈课，昭露也这样和许乔安挽着手走在被树枝遮蔽了天空的老街上，悄悄在小摊买个什么零嘴。
反正那时候平日里吃多了家里精心准备的那些餐食，外面那些反而更容易满足味蕾。只是到后面许乔安出国后，昭露便再也没有去过类似的地方。
夜市已经不全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摊贬整齐而默契地一家排开，每家都有一个特定的招牌。小吃也好，水果也罢，也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
“要不是刚才吃得太饱，这会儿真想每个都吃一遍。”许乔安遗憾道。
“下次啊，下次我们先饿个一天再来。”昭露浅浅笑着望向一眼看不到头的小摊，又道，“不然根本就吃不完。”
“饿两天吧。”
“好。”
许乔安买好水果，两人又往回走。
从夜市的另一头出来，便进了一条寂静的街。当然，这寂静只是相对的，不过是因为路两边皆是各色店铺，什么川菜、火锅、粤菜、茶坊……虽然装修陈设不佳，但几乎每家都有人在里面大快朵颐。
已是晚上九点出头，许乔安看了下表，快步道:“咱们走快点，不然他们待会儿该下班了。”
昭露点点头，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才走出三五米远，前方不远处一个茶坊里忽的跌跌撞撞飞出一个人，在门外踉跄了几步便“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茶坊里又闪出一个人影，几步便在刚才那人面前站定。
她惊了以下，以为是茶坊里闹事的，正想拉着许乔安绕开，余光却下意识朝那边一望，便停在了后出来那人身上。
清瘦而高的身材，右手臂上一条显眼的长疤，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那正是林一。一时之间，她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林一才在地上那人身旁站定，便一把扯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虽然只看到脸的侧面，脸上的怒气却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被他拎起来那人显然也被吓到了，面上却还硬撑着喊道:“有本事你打我，来，朝这儿打。”
话间才刚落，林一另一只手便作势朝上抬了一下。那人吓得忙将两手抱头，人却被林一攥在手里躲闪不开，却还是嘴硬地不停说道:“你这是忤逆，这是忤逆。”见林一并未有什么反应，又才将手放下来。
周围已有十来个围观的人，那人滴流着眼珠朝四周扫了一圈，立马哭丧着声音大声道:“你妈去得早，我这么辛苦把你们兄妹俩养大，你现在居然要打我。”见周围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啊。”
昭露听着整个人一愣，所以这个人竟是林一的父亲么？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型五官，这才发现这张脸有几分眼熟，只是这种眼熟又让人觉得十分怪异。再看向林一，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怪异，因为她怎么也找不出他们之间任何的相似之处。
那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呢？
周围开始有人朝着林一指指点点地小声说话，无外乎是些什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当儿子的打老子会被天打雷劈”……眼看有人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了。
再看向林一，脸上却几乎没有什么波澜，眼神仍只是狠狠地盯着他父亲，冷声道:“我只说两件事。第一件，你再来赌我就折了你的手指，赌一次折一根。第二件，如果我再在萌萌身上看到伤，我就断了你的腿。”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刀般直刺骨骼，在秋天里显出冬天般的冷。四面围着的俱是感到浑身一冷，而被他拎住领口的他的父亲，更是吓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中间蜷缩了起来。
这语气昭露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听得“手指”两个字，眼前顿时浮现出他将猛子手指剁下来的场景，不由得浑身一颤。许乔安察觉到了，不解地看她，轻声道:“怎么了？”
“没，没事。”她摇摇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围的人皆一下被林一刚才的话骇住了，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儿子对老子这样不客气。许乔安也跟着说道:“我就说嘛，这小哥哥看起来不像不讲理的人，要我说，像这种父亲，换我早断绝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