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兄妹

林一回到家,刘萌萌还没有从兼职的地方回来。

说是家,除了妹妹刘萌萌,任何地方也靠不上别人所说的温馨、避风港这类字眼。

从高中离开住校开始,中途经过退学、复读、混社会,反正这里,除了偶尔回来看刘萌萌,都没有再回来过。

上一次还是半个月前,刘萌萌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时隔半个月,客厅里的酒瓶子又多了不少。

他一脚踢开了几个,让脚勉强有地方落下。

除了酒瓶子的数量,房间里跟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已经完全塌下去的沙发上乱七八糟团着一床薄毯,比上次回来的时候颜色深了些。

刘萌萌的房间门半开着,门锁歪斜地挂在上面,直指向门下半部分一堆深深浅浅的鞋印。

“妈的!”

林一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压出声音。

“哥,你回来了?”

一声清脆、欣喜。林一不自觉就将嘴角往上扬了许多。

刘萌萌回来了。

时下正值暑假,刘萌萌早早的写完了假期作业,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奶茶店打工。原本只是为了下学期的学费,一周前她的美术老师告诉她,美术艺术生的高考培训班开始报名了。

刘萌萌是美术生,在艺体班。

与班里其它艺术生不同的是,她几乎没有正经请过一次专业老师辅导。

虽然在美术上小有天赋,但与其它学美术的同学相比,这种仅靠自学的方式只能使她保持一个美术生的基本技能和素养。

学校的美术老师曾提醒过很多次课外培训的重要性,可迫于家庭情况,她每次都只是笑笑了知,然后在课后疯狂练习。

虽然有起色,但远远不够。

这是高考前最有价值的培训,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刘萌萌算了算自己这半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之前存下来的生活费,仅够上两三节课而已。

不得已,只能向哥哥林一求助。

林一一抬眼见她穿着他高中时的一件t恤,旧,但宽大。松松地罩住她瘦小的身体,袖子也恰好挡住了两条细长的胳膊。

林一一看,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抓着她的手臂将袖子往上一抹。

几处环状的淤青还新鲜着,蛇一样地绕在她的手腕上。

“他又打你了?”

“反正就那样,喝酒,赌钱,输了总要找人发泄。”

刘萌萌笑着,将背上褪色的背包取下来,习以为常的,像在讲别人的事。

这是这么多年习得的不管什么境遇都可以苦中作乐的特异功能。

这特异功能,林一也有。

“你看,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特地买了你喜欢吃的卤猪耳朵,我求了好久老板才答应只卖一半。我又不爱吃,买整只多浪费啊。”

帕子在茶几上擦出一小块干净的地儿,刘萌萌放下卤猪耳朵,拣了一片带脆骨的踮脚塞进林一嘴里。

“我再炒个豆芽粉丝,煮个青菜汤,咱们两个人吃够了。”

刘萌萌手上的动作比嘴还快,才说着,已经烧上泡粉丝的水了。

林一心疼地看她,将火关上:“别做了,今天哥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多贵啊。我厨艺可是又有进步呢。”

“别忘了哥这次回来可是给你送钱的,外面吃顿饭而已,吃得起。”

一只大手揉在刘萌萌头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随即手顺着头发滑到脑后,轻柔而不容反抗地推着她出了门。

破天荒打了辆车,刘萌萌再次不大情愿地被推了上去。

夏天天黑着晚,出租车迎着一片明亮的赤色晚霞奔去,连燥热都显得美好了许多。

车子上了高架,又拐了几个弯,刘萌萌微张着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载进了市中心。

她只在去年跨年的时候跟同学来过。

进了市区,人和车都逐渐多起来。刚下班的人们裹着一身疲惫,要么奔走,要么站在某处等车。

这样的自由多好啊。

刘萌萌看着窗外,夕阳多么公平地将最后的光芒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出租车在一个商场外停下,林一拉着刘萌萌直接上了四楼。

他之前帮老板来这里取过餐。

每一口都夹得格外小心,每一口都嚼得极其细致。刘萌萌长到现在17年还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饭菜。

一个金勾冬瓜就能抵自己两三天的饭钱了。

“哥,你发什么财了吗?”

一个虾米在她嘴里被反复嚼了又嚼终于舍得咽下去,说着话也觉得满嘴生香。

“这张卡上是你明天报考前培训班的学费,另外还剩了些都存在这张卡上。密码是妈妈的生日,刘锋肯定想不到。不过你还是得藏好,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林一没有回答,放了两张银行卡在她面前。

“好。放心吧。”

刘萌萌疑惑,但对林一天然的信任让她兴高采烈地将两张银行卡收进了包包最里面的口袋。

“以后,刘锋要是再打你你就反抗,记得我上次说的吗,你是未成年,就算杀了他也不会判刑。”

刘萌萌笑:“哥,你说的也太吓人了。没事,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嘛,我再挺一年,明年念大学我们就可以彻底逃离他了。”

“到时候我还可以利用假期打工,把这次你借的钱都还上。听说大学生当家教工资可高了。”

刘萌萌两眼放着光,几乎已经看到相像中的美好未来。

看着她的样子,林一喉头有些发紧,一口饭哽了好几次才咽下去。

“反正,有事儿就告诉哥,或者你小江哥也行。你知道他也疼你。”

“嗯。”刘萌萌点头,“这个是什么?闻起来臭臭的,但吃起来真好吃,哥你也吃一块。”

一块金灿灿的榴莲酥落到林一碗里,林一吸了下鼻子,笑了:“傻妹,这是榴莲酥,里面的榴莲就是臭的,我最讨厌这个了。”

说着,又丢进了刘萌萌的碗里。

这种疼爱的日常在过去的十几年时有上演,刘萌萌也不做什么假模假样的推辞,反正也是推不过这个大自己7岁的哥哥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亲情不是吗?

咳。

林一清了清嗓子:“后面好好念书。哥书念得少,你不能像我这样,知道吗?”

刘萌萌乖巧地点头,但总觉得今天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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