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碎叶的风

“郡主,这是那个云崖画的弩机图。”小翠把几张图纸递给赵纯熙。

“刚刚有暗侍通过信鹰传来消息,说碎叶城外有很多不明势力的人在向碎叶城周边结集。”

赵纯熙展开图纸,不由眼睛一亮,她从没看到过如此精细的图纸,多视角,各部件,尺寸标注……原来图纸还可以这么画。

“传令暗侍注意城外的动向,传令大队好好修整,明日出发,再叫城守来见我。”赵纯熙对着小翠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某些势力为了那件东西还真是敢铤而走险啊!在晋国他们不敢动手怕引火烧身,招来大汉的报复。

而碎叶城外诸多势力混杂,马贼横行,所以他们敢劫杀。

现在竟然还意图结集人马攻城,还真是以为我大汉捉不到他们的把柄啊!

幸亏绕道碎叶城让他们措手不及,只能动用一些下九流的货色伏杀,走其它路线恐怕都很难踏上大汉的国土。

脚步铿锵,“碎叶城守见过郡主殿下。”老王施礼道。

“王将军不用多礼,还是叫我小姐吧,我这次路过碎叶城给王将军添麻烦了。”

“小姐可别这么说,护卫小姐本是我们的应尽之责。”老王从善如流,从郡主改称小姐。

“王将军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们准备明日出发回京,还请王将军派一熟悉周边地形的向导。”赵纯熙恳切的说道。

“云崖,小姐也见过,这小子聪明机灵,对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当向导最好不过。”老王面上平淡,心里却喜不自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不知如何安排云崖和你们一起进京,你却主动找上了。

“如此最好,那就多谢王将军了。”

“小姐客气,如果小姐没有其他事,那我就通知云崖准备去了。”

“好!”赵纯熙首肯道。

老王告退,抬步欲走。赵纯熙突然大叫一声:“对了,还有一事差点忘了,据我刚得到的消息,有多股不明势力在向城外结集,我想他们可能会打碎叶城的主意,还请王将军多加提防。”

老王一脚差点踩空,心道奶奶的个熊,这么大的事也能忘记的吗。老王赶紧告退去安排防务……

等老王安排好防务,下了几天的雨也终于停了。

云低鸦鸣,有风从城外吹来。老王和云崖坐在城里高处的半截残垣上。老王看着城外的远山和山下的古道,远山树木凋零,古道荒芜苍凉。

云崖看着城里的人间烟火,雨后的小城渐渐嘈杂了起来,马厩里战马嘶鸣,军汉身上叮叮当当,大妈们在墙角说笑,老人靠着躺椅小寐,孩童们在泥泞里追逐……

“这次跟着郡主进京,路上可得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误了差事。”老王打破沉默。

“老王,你关心我就直说,还非得提什么差事干嘛?”云崖笑着看向老王。

“老子才懒得关心你。”

云崖依然带着笑看着老王,老王产生了一种心中秘密仿佛被看穿的感觉,于是便有些恼羞成怒。

“别看着老子,老子脸上又没花,又不是大姑娘!”

“老王,我发现了一件很异常的事。”云崖不再看老王,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王瞬间打起了精神,略带紧张的问道:“什么异常?”

郡主说要提防有人袭城,老王戒备的看向四周。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也没啥,我就是发现你这十几年来好像完全没变样。”云崖又恢复了一种戏谑的口吻。

“十几年前我刚见你的时候就以为你是五十多岁,过了十几年你怎么还像五十多岁,这太异常了!”

老王发现被云崖耍了,便更加的恼怒。

“小兔崽子,当年老子救你回来的时候才三十来岁!”

云崖再次看向老王,老王的脸很粗糙,全是褶子,如同城外枯树的皮,浸透着岁月轮回的风霜。

这张脸在云崖刚来到这个世界,最茫然绝望的时候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无数个日夜,是他给了云崖依靠和安心。

云崖曾经想叫他义父,可他只准云崖叫他老王。

“老王,你已经不年轻了,以后再遇到打打杀杀的事,别再像一个热血暴躁的小伙子似的冲前面了。”老王这些年受过无数的伤,军服下的伤痕比他脸上的褶皱少不了多少。

还没等老王说什么,云崖又接着道:“老王,找个婆娘照顾你吧!”

“小崽子,少管老子的事。老子就愿意一个人过活,无牵无挂才过的爽利。”

有军汉在远处呼唤老王,老王利落的跳下残垣,向下走去。

云崖看着老王的背影说道:“那以后只能我给你养老送终了。”

老王向下走的脚步突然一滞,眼睛不由的有些酸涩。他不想让云崖看出自己的异常,迅速调整加快了脚步。云崖不知道,此时的老王心里想着:小子,治好自己的病,我等着你给老子养老送终。

云崖依旧在残垣上坐着,看遍了城内,又看遍了城外,最后躺着看天,天上风卷残云。

云崖不知道这乌云背后的天上到底藏着什么,心想既然你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那我就好好的活下去,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崖躺了一会便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跳下残垣,然后向着住了十几年的家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拔了一根老人苍白的胡须,他抢了一个军汉刚烤好的红薯,他惊扰了墙角大妈们的谈笑,他和小孩们一起在泥泞里追逐……然后在假装的愠怒和带着宠溺的呵斥声中欢乐的跑回了老王和自己的小院。

云崖回到小院,老王正在打磨着云崖使用的横刀,听到云崖回来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

云崖看着刀刃油光蹭亮,老王却较劲似的打磨着,本想叫停,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崖回屋做饭,在泥土灶里贴上烤馕,切了一大块风干的腊肉,又炒了一锅黄豆……

其间老王又仔细打理了云崖穿的军甲,军靴……最后又牵来云崖明天要骑的马匹清洗梳理。

忙完一切,烤馕也熟了,云崖扒开前院的枯枝,挖老王埋在前院树下的老酒。

老王看着云崖精准的找到自己埋酒的地方,熟练的扒开枯枝,满是褶子的脸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

云崖利索的挖出一坛酒,仔细打量了一下酒坛,然后满脸笑意的道:“总算还有一坛没有兑水的酒。”老王听到这话脸更忍不住的抖动起来。

云崖看见老王的表情,等着老王破口大骂,老王张了张嘴,最终只蹦出了两个字:“吃饭!”

酒菜上桌,老王大碗喝酒,云崖殷勤的倒酒。三碗下肚,老王打破沉默,开口说道:“如果有机会就查一下你父母族人路遇劫杀的事,当年的事太蹊跷,贼人下手太狠,根本不是一场普通的劫杀,全家就活你一个。”

说完老王面带不忍,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云崖眼前又浮现出他当年看到的情景,他从来没有告诉老王他记得当年的事,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老王其实还有一个婴儿。

云崖也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声带寒意恨恨的说道:“我会查清楚的!”

各自想着心事,沉闷的喝着酒,一坛酒喝完,两人都有些微醺,然后回房睡觉。

一道墙隔着的两个房间,老王睡外面的隔间,云崖睡里面的隔间。

云崖躺在床上,听着墙那边的动静,以前老王一着床就鼾声如雷。云崖只要听到老王的鼾声就觉得心安,早已习惯听着老王的鼾声入睡,今晚却迟迟没有等到那熟悉的鼾声,倾耳听到的只有屋外的风声。

云崖静静的躺着,这些年一直呆在碎叶城,早已融入了这里。云崖心里想着过往和明日的离开,不禁心里默念道:“碎叶天天见,碎叶明日见,碎叶来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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