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捷克造的是马克沁机关枪特有的“唋唋唋”的颤音,从这四层水泥楼顶楼一个堆满沙袋的破窗户中传了出来。两种机枪相互交错地欢唱着,像是在演一出双簧。虎子满眼都是惊喜的目光,他兴奋地数了起来,一挺,两挺,三挺,一共是三挺机枪在向马路的这一侧喷吐着复仇的火舌,弹雨泼打在坦克的铁甲上,迸射出密密麻麻的火星。

“轰”又是一声巨响,顶楼那扇破窗户里的沙袋立刻被掀了起来,在飞撒出无数的沙粒后,又像碎纸片一样悠悠地飘落下来。那挺马克沁也不唱了。

眼前的情景直看得虎子两眼通红,全身的血液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急剧地往上涌,好像要从通红的双眼中喷射出来,他的心脏“咚咚”直响,像有一头小鹿在撞击着他的胸墙。他的手心里渐渐地渗出了汗液,刚伸进手榴弹绳环的手指又缩了回来。

虎子用眼睛的余光一扫,刚才坦克后发出火光的地方好像伸出了一根钢管样的东西。他想再露出半个脸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但转念一想,不行,坦克旁边还趴着好几个鬼子步兵,一旦暴露目标,不但自己挂了,还会连累老王头。想到这儿,他冲老王头做了个交换的手势,老王头明白了,两人便猫着腰在窗窟窿下交换了位置。

这下虎子看清了,在坦克后面,马路的拐角处是一门炮。这种炮的炮管很长,相对于它低矮的身材来说,似乎显得不成比例。他不知道这炮叫什么名字,但他曾听弟兄们说过,鬼子在巷战时遇到坚固难克的火力点时,往往会使用平射炮,从这门炮的口径和炮管的长度来看,应该就是弟兄们常说的大正十四年式105毫米加农炮,这种炮通常只配署于日军的野战炮兵旅团,在提供远程火力支援时使用,步兵联队中并不配署有这种炮。“看来小鬼子拿不下我方的火力点,居然请来了炮兵!”他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下。

虎子又向炮瞄了一眼,炮身的左右两侧堆着一人多高的沙袋,沙袋后,四五个鬼子顶着钢盔正在忙前忙后,好像是在装填炮弹。

“刚才轰掉南面楼上咱们火力点的应该就是它了。但它在发射炮弹时几乎听不到炮声,难怪我刚才还以为只有鬼子坦克这一种重武器,想不到他们居然用上了重炮。”虎子暗自思忖着。

战场形势的变化已容不得他再多想什么了。时间每拖一秒,就会有几个鲜活的生命在世界上消失。“必须马上炸了它。”虎子的这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他的脑际。当他再次观察这门炮时,又犯难了,这门炮距离他足足有八十多米,这几乎是他投掷距离的极限。

“怎么办?”他焦急地思索着对策。忽然他看见炮闩后的炮绳被猛地一扯,炮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四层水泥楼房里的机枪又安静了下来,虎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脑子却飞快地转着,此时脑海中出现了一系列的场景——那四个怀抱手榴弹冲向鬼子坦克的弟兄,那片遮天蔽日的杉树林,那只可怜的松鼠,那个火光冲天的迫击炮阵,那只被自己扔掉的废迫击炮筒……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动作,他无意间把香瓜手榴弹扔进废炮筒的动作,这个近乎是顽童嬉戏的动作,一下子激发了他炸毁眼前这门重炮的灵感。他决定赌上一把,尽管他只有三分把握,他都要赌上一把,就是把手榴弹直接扔进平射炮的炮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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