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风波诡变孟家堡·7

赵文星端着那盘菜品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撒了,等回到他和孟华章的寝殿,却左右找不见孟华章的身影。

“陈嬷,华章去哪里了?”他向一旁照顾婴儿的嬷嬷问道。

这陈嬷是上次孩子失踪后,孟老爷孟乾坤认为赵文星照看不力,专门找来照顾孩子的。

“回姑爷,不知。”陈嬷睨了赵文星一眼,敷衍回道。

“那她几时回来?”赵文星又问。

“回姑爷,不知。”陈嬷垂着眼道。

赵文星见陈嬷如此态度,心间窜出火气,质问道:“华章平日都在家里抚琴,没有要事她不会随便离开孩子,我又不在家,你是孩子乳娘,华章要外出怎可能没有知会你?就算她不说去向,但几时回来不可能也没交代吧?”

“我真不知。”陈嬷皱起眉掂了掂怀里熟睡的婴孩儿,

“姑爷,你别吓着孙少爷了。”

赵文星低头见自己儿子在别人怀里睡得香甜,莫名的怒火更甚,他又伸手去抱孩子:“把大宝给我。”

“孟老爷吩咐过,姑爷不能再带孩子。”陈嬷立即侧过身子,把赵文星与孩子隔开来。

“我不过是想抱一下他!”赵文星吼道。

不巧婴儿被父亲的这一声怒吼惊醒,哇哇啼哭起来。

“噢哟,孙少爷被吓哭了。”陈嬷借势转身欲走,她招出一只矮凳大小的葫芦卧坐上去。

赵文星心头一悚,这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妇也是个修仙者,虽然据说金丹期后再无长进,又年事已高突破无望,可到底也是个能飞天遁地的仙人,凡人只能望其项背的仙人。

“别走!你要把我儿子带去哪儿?”赵文星惊恐道。

陈嬷并未留步,她一手怀抱婴儿一手牵着葫芦绳飘然遁远,赵文星听闻耳畔传来那嬷嬷一句不咸不淡的“带孙少爷去散步。”

赵文星僵愣在原地,远远仰望着那葫芦,想要牵着那飘舞的流苏穗子一齐飘远。

恍惚间,他又想起与孟华章相遇时的场景,那时他在赶考路上借宿野庙被邪祟缠上,正面临着生死绝境,孟华章踏剑从天而降,一剑便斩灭邪祟,那时她剑上悬挂的流苏也是这般随风飘舞,尽显洒脱。

可惜他天生体弱多病还灵根轻细,注定在修练一途上举步维艰,单是修到炼气阶段恐怕也得顷尽半生精力,更不能在华章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护住她和腹中儿子。

赵文星思及此处,心头涌起一股愤恨,他吃力地执起一旁博物架上的装饰剑,向四周胡乱劈砍发泄,连带案子上那盘他亲自做的菜也受到波及,盘子被剑身一扫碎裂在地,凝白的油脂洒了他一脚,这才罢手。

他粗喘着环顾周围一片狼藉,只觉得自己心里如果也有一间房,只怕是比这场景还要凄凉落魄。

不,只怕那间房现在已经摇摇欲坠!赵文星越想越愤恨,那些平日里孟家堡奴仆们对他的藐视漠视无视,孟乾坤这老丈人对他嫌弃的画面,不停在他脑海浮现。

盛宴劝他说章华愿意为他生孩子,必定对他有真情,不曾想过,他如若不是为了孟华章和儿子,他为何还要留在孟家堡遭受这些?

他的妻儿,他得去找他们!他立刻强打起精神,回想刚才陈嬷走的方向,心想陈嬷说带着儿子去散步,应该不会走太远,孟华章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儿子应该总能找到。

赵文星到马厩取了马,牵着马走到了堡底一处门口,对附近几名巡逻的守卫道:“劳烦你们用一下通行令,让我出去吧。”

看着这些侍卫腰间悬挂的通行令,赵文星内心的伤愤又多添一分,通行令都是需要灵力催动的,他没法单靠自己的力量打开,外面又尽是山精猛兽,他也没法独自行动,他一介凡人住在这里,没有彻底的自由,孟家堡再大也如同牢笼一般。

“姑爷,堡主和小姐都有令,你不能独自外出。”一表情木讷的守卫抱拳应道。

“我不走远,就在附近找找我儿子。”赵文星道。

“孙少爷又不见了吗?”另一个看着机灵点儿的守卫问道。

“不,他、他是被陈嬷带走了,说是在附近散步,我想出去寻他们。”赵文星解释道。

“噢。”那机灵守卫兜过头去,不再说话。

“可是姑爷,堡主和小姐都有令,你不能独自外出。”那木讷的守卫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们抽个人随我一同出去吧,我就去附近找找我儿子,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的。”赵文星紧了紧手里的马缰绳,耐着性子道。

“那要不……”木讷守卫表露出一丝犹豫。

旁边那机灵守卫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答应,又对赵文星道:“姑爷想必也清楚,两日后便是孙少爷的满月宴了,附近镇子上投宿的贺客众多,大管家特意吩咐过我等,耽怕其中有人浑水摸鱼打我们孟家堡主意,所以要我等加强防卫片刻不得离开,实在是不敢擅离职守。”

等那机灵侍卫说完,另一个侍卫又语气尖酸地说道:“眼下我们哪儿还有时间游手好闲出去闲逛啊?我等都是正经修行者,又不是练那歪门邪道的,能变出个□□来就好咯。”

又一矮个儿侍卫笑道:“哈哈,我也想练练那□□之术,他替我值班,我出去喝花酒去,岂不痛快哈哈哈哈……”

那木讷侍卫道:“□□之术那可是邪术,练不得的!不仅分散功力,听说练久了你的□□便控制不住了,他会想办法吸取你的那半功力,然后杀掉你取代你。”

矮个儿侍卫道:“哈哈哈,我就开个玩笑,这我当然知道……”

见那几名侍卫兀自便说笑起来,赵文星实在忍无可忍,怒斥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是这孟家堡的姑爷,又不是囚犯,快让我出去,我就去附近找我儿子,能出什么差池?”

“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便去那门前堵着,那么多贺客上门提前递礼单,见我杵在那儿,若是好奇问起来,我便说我是孟家堡孙少爷的亲爹,是你们不让我去见我儿子。”

几个嘻嘻哈哈的侍卫俱都停下说笑,朝赵文星露出怒意。

那嘴巴最尖酸的侍卫道:“呸,你个吃软饭的废物还威胁起老子了。”

说着那人便要拔剑,吓得赵文星心生一丝惧意往后一缩,但很快那人便被旁边几人摁住,起先那看似颇为好说话的机灵侍卫对赵文星冷着脸道:“你为难我们做什么?你不如去找老爷小姐或者大管家,有他们的手谕或是口令,我们自然可以放行让你出去,届时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赵文星一听这话心头怒火再度压过那丝惧意,他翻身跨坐上马,居高临下盯着那几名侍卫,见他们个个脸上都是敢怒不敢言,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一时间心里顿觉畅快不少。

他早便该这样的,他原先为什么要平白受这群人白眼颇多,都一一忍下来?

赵文星回瞪着那嘴毒侍卫,道:“刚才你说我是什么?吃软饭的废物。背地里你们这样称呼我多少回了吧?哈,无所谓了,反正你们眼里我从来都是低人一等的……”

“不过你可别忘了,再怎么说,我都你们大小姐的夫婿、孙少爷的亲爹,我老丈人对他孙儿的重视程度,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你们识相一点,知道什么叫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该对我这个废物放尊重点。”

赵文星一边说话,一边看那几人皆从怒瞪他变成一副受了极大屈辱却不敢反抗的表情,心头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那机灵的侍卫解下悬挂腰间的令牌,抬手扔给赵文星,转身对身后几人道:“我今日巡逻时不小心把通行令遗失了,大家帮忙分头找找吧。” m..coma无广告网am~w~w.

待几名侍卫分散走开后,赵文星独自回到门前,从怀里摸出一张孟章华特地给他用的符咒贴在通行令上,又咬破指尖往那符咒上一抹,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力被抽空,通行令一闪,大门缓缓打开。

赵文星被抽了精气后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一时竟无法操控马,任由马驮着在林间胡乱穿梭。

好半天赵文星才恢复精神,他找到一条小溪,便停下马歇脚,他捧起水来饮了两口,又吃了几口给儿子备的蜜饯,感觉好了些,正计划着往陈嬷飞的那个方位赶路,忽然听闻不远处巨岩背后传来窸窣的人声。

他不由想过去一探究竟,走进几步后,那声音明朗起来,原来是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一个男声成熟浑厚略微耳熟,另一个男声清亮透彻,但音调颇为古怪,赵文星猜想应当是外地人。

两人似乎是在筹谋什么,但并没有谈太拢,双方都不由提高音量据理力争,这才导致他在溪边能听见声响。

隐约间他听见了孟乾坤的名字,又听见了孟章华的名字,还有“满月宴”等几个关键词汇,他瞬间打了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想起那几个侍卫说的,耽怕有人浑水摸鱼在满月宴期间打孟家堡主意。

事关自己妻儿,赵文星一咬牙,从怀里找出一张隐身符,咬破手指涂上血,他喘了几下后屏息凝神,壮着胆子朝巨岩靠近。

等到了巨岩侧面,能清晰听见两人声音看见两人身影时,赵文星才赫然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孟大管家孟山。

孟山道:“不行就是不行,南飞雁,我再强调一次,满月宴上你想杀谁都可以,但是别动孟乾坤的孙子。”

孟山对面那叫南飞雁的人披着外玄内红的连帽披风,他帽檐压得低低的,露出个苍白的下颚,左侧肩上垂着一条齐腰长的粗辫。

南飞雁冷哼一声:“孟山,你倒是算盘打得精妙,我帮你杀了孟乾坤和他那虐种女儿,徒留下个虐种孙子,好给你做嫁衣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到时候你接手孟家堡,再把孟乾坤那虐种孙子扶持起来,让他待你如亲爷爷,等他长大成人了,你再把我供出来,他来找我寻仇,我一死,全天下就没人知道你孟山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了。”

“真让人意想不到啊,南飞雁,你现在居然长脑子了。”孟山道,

“没错,我就是打算等孟乾坤一死,掌握整个孟家堡……不过你也知道,我此生所能图的也就只有孟家堡的财势,我当初可是被你下的毒导致终生不能生育,以后我会将那孩子当做亲孙子抚养长大,又何必节外生枝,让他去找你这绝毒王的麻烦?”

“你要这么不信任我,那就不必再谈下去了,反正孟乾坤那老匹夫病重,也撑不了几年了,用不着你亲自杀他。”

“不行!我一定要亲自手刃孟乾坤全家!一个都不能留!”南飞雁立马激动道,随即他玩弄起辫子,用发梢轻扫着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

“哎呀,瞧我这激动的,差点儿被你给套进去了,如若真是如同你所说,孟乾坤那么快三年五载之内就能嗝屁,那你还有必要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我?”

“而且你既然都能做出背叛侍奉了几百年的孟乾坤,真会待他的孙子如同自己孙子?你说自己相信吗?我反正不信。”

孟山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你若是不想要,我大可以找别人下手。”

南飞雁把玩辫子的手顿了顿,幽幽道:“要啊,我怎么不想要,这三百多年,我年年月月、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杀了孟乾坤。”

孟山道:“那你就最好依我的计划行事,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南飞雁玩耍辫子的手陡然一番,往孟乾坤身后某处一指,那处土地上的植被邹然枯死,泥土翻涌间,从地里冒上来一颗拳头大的玄黑石头飞至南飞雁掌上。

赵文星在对侧趴着巨岩,看得双腿打颤,想逃跑却都不敢有动作,只能僵在原地屏息静观,默默祈祷在隐身符失效之前这两人谈完离开。

“南飞雁!你!”孟山脸色不似刚才那般冷静沉着,又惊又恐,

“快、快把晦石埋回去!”

“瞧你急的,孟乾坤不是病着吗?还能随时开着他那天眼不成?”南飞雁非但不听,还把玩起了那块石头,

“要不从这里切一刀怎么样?你我一人带一块在身上,就不必每次约在这荒郊野岭见面了。”

孟山紧张道:“你别乱来!这晦石万一切开就失效了,你我就都完了,快把它埋回地里吧。”

“你我都完了?不见得吧,孟乾坤一直知道我要杀他,所以他一直躲,我和他二人奈何不了对方。”南飞雁轻笑道,

“但你不一样,他要是看到你背叛了他,震怒之下要了你的命也不足为奇。”

孟山面色沉了沉,紧盯着南飞雁:“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此设了晦石的。”

南飞雁道:“我猜的啰,你每次约我谈事都是在这里而不是别处,我便猜是你在这环境里有所布置,能避过孟乾坤的赤眼窥天。我抽空过来随便查证了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也难为你了,能找出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对付孟乾坤。”说着南飞雁手一扬,那晦石又回到原处,沉入土里,周遭的植被重新发芽生长,很快便和之前一样,

“放心吧,我对这破玩意儿没兴趣,只要后天杀了孟乾坤一家,这也没用了。”

“这晦石是我偶然所得,并非故意去找的,我要是故意去找,孟乾坤不早把我杀了,这石头也不能带在身上,不然孟乾坤看不见我未来的行迹更会起疑。”孟山沉吟道,

“你现在这鬼心眼儿这么多,真是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了,若是三百年前你便有这心思,我怎会被你毒成终生不孕,以至于恨上孟乾坤呢?”

“当初要不是……”

南飞雁打断道:“够了,都过去的事还提来干嘛,后日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了解,你一个书童也要翻身做主得到孟家堡,算是得到补偿了,不然你还想怎样?……行了行了,我不杀那孽种孙子便是,不过将来他若是主动来犯我嘛……”

孟山朝南飞雁拱了拱手:“如此,便多谢成全。”

二人谈完话后,各自御起法宝遁走离去,并没有发现巨岩后如同蝼蚁弱小的赵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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