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归烟雨不识途

盛宴能很清晰的感知到,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进入了对方的身体里,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丹田里力量多到浩瀚如海,无边无际,而且什么颜色都有,缤纷闪耀。

感觉就很微妙,又挺尴尬,像是无意间窥见了别人的隐私。

黑衣男人脸色一变,收起刚才那副漫不经心,他把鼎召回到手上,认真地道:“你已经与我的鼎蒂契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肯定。

盛宴虽听不出对方到底是愤是怒,但还是赶紧表态道:“误会啊大佬,我实在是无意的,昨天那情形,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嘛,我是在危急存亡关头,无意间发动这鼎的。”

他自己也是有骨气有原则的,之前不知道这鼎是贼货,5两买来发现是个宝贝,全当自己捡漏,可物主现在既然找上门,那他当然是得原物奉还了。

虽然白挨一顿毒打,现在全身还生疼,他心里委屈,可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这鼎,昨天他就连魂带魄都被江底下那玩意儿吃了,所以算起来他也不算很亏。

“说得也是,你不与它蒂契,又怎么能启用它,还让我感知到呢。”黑衣男人轻叹,指尖顶着鼎腹转圈,似是在自问,

“怎么会蒂契两个主人呢?”

盛宴小心翼翼问道:“那这个,能、能解除吗?”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法宝一旦与主人蒂契,从此就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自然是主人彻底死掉才能解除。”黑衣男人回看盛宴一眼,眼里带出一丝杀意,

“魂飞魄散那种。”

盛宴心里发毛,赶紧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黑衣男人收回视线,一丝杀意也消散,他专注地看着手上的鼎,半响才道:“暂时没有。”

“那就是说,理论上有法子?”盛宴心下一喜。

“我得回去研究一番。”黑衣男人伸出两指朝盛宴指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

盛宴只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好了九成,只剩一点皮肉擦伤,完全可以自行起来走动了。

他赶紧起身,把已经再度哭晕厥的杨小弟背在背上,问道:“大佬,那这孩子怎么办?你让我送先他回金波城吧?”

黑衣男人笑道:“你连自己都保不了,还想保别人?”

盛宴被这话问得一愣,他想也不想答道:“那不然呢?这荒郊野外的,他那么小,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的。”

“嗯,那好吧,别让他打扰我。”黑衣男人看了盛宴半响才道,说完,一脚踏了出去。

“是是是,记住了。”盛宴跟在后面点头如捣答应道。

黑衣男人往前一跨,盛宴眼前一花,已经跟着跨过了汀水,又回到了汀洲。

盛宴回头看一眼昨天沉船处,道:“大佬,这水下有魔。”

黑衣男人没回头,答道:“我知道。”

盛宴道:“它吃了很多渡江人的魂魄。”

黑衣男人道:“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这……是不关你什么事。”盛宴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道德绑架,可他清楚,对于黑衣男人而言,除掉水下那东西,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人,连举手之劳的善意都没有,盛宴跟在对方身后的步伐放慢,再拉开了两步距离。

“如果今天来讨回万福鼎的,不是可以轻易捏死你的我,而是一个你可以轻易捏死的人,你会把鼎还给对方,还是杀人越货?”黑衣男人这时突然转身,面露轻讽地看向盛宴,

“你也清楚吧,有了这鼎,你这废灵根,就能如同混元灵根那样修炼了,不出半载便能结成金丹。”

“欸?”盛宴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考验他人性的时刻?他想怎样?

他当然既想要鼎,又不想杀人啊,但若是二者只能择其一,那必然还是人命更重要的,他缺一个鼎也不会死……好吧,会死。

嗯,那大不了以后他自己不出来随便闯荡了,先待在人多的大城里,打工,然后创业,等赚了很多钱,买修炼秘籍和法宝,那样他也能修炼变强,到时候就又能出来玩儿了!

届时他还可以像传说中的梁子楚大侠那样,随手惩恶扬善,多棒啊。

想到这里盛宴眉眼舒展,不再困惑,在男人犀利目光的直视下,中气十足答道:“还啊,当然会还!不过对方要是能承担我那5两银子的损失就更好啦,我可以拿5两银子去创业,以后赚了钱,就买别的秘籍来修习。”

“啧,天真又伪善。”黑衣男人回身,继续往前走,

“你可知,你这身废灵根,若是练等闲功法,终其一生也结不了丹,错过万福鼎,你一辈子都没资格正式踏入修仙一途。”

被对方这么评价,盛宴也不生气,他其实很能理解,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他眨眨眼,回道:

“可是……若是要让我以滥杀无辜为代价变强,那我和那汀水底下的魔有什么本质区别?”

“呵,妇人之仁。”黑衣男人冷笑一声再评价道,

“汀水下那水魔,除了吞噬的本能,并没有神志,而你,可以选择杀人越货,昧下鼎,等修炼强大以后,来汀水除了那水魔,天下人都会称赞你。”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不对,他自己心里那道坎根本过不去啊!

盛宴觉得和黑衣男人三观不同,无法友好交流,遂转移话题道:“大佬,既然接下来我们不得不相处,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黑衣男人一手背身后,一手转着鼎,闲庭信步的逛进森林深处,

“我叫盛霖,盛开的盛,雨林霖。”

“好的盛霖大佬。”盛宴连连点头,接话道,

“真是巧了,我叫盛宴。”

“盛宴?不是看了我在鼎里题的诗后,临时起的吧?”盛霖回看一眼盛宴,眼里轻讽,接着他又拿过鼎,看着里头的刻字,挑剔地皱眉,

“啧,我以前的字怎么这么丑啊?这诗也不着调,不如抹掉吧。”

说着盛霖手聚起一团灵力,准备抹掉鼎里的刻字。

被说中的盛宴一阵窘迫,但一听盛霖要抹掉那首诗,赶紧不舍地阻止道:“别、别啊,我觉得这诗挺好的,我真叫盛宴,是缘分啊。”

盛霖又瞥了一眼盛宴,最终停手。

盛宴见对方指尖灵力消散,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又问:“大佬,我们这是要上山?”

“对,烟雨山。”盛霖答完,便再也不说话。

盛霖走得很快,密林深处没有路,也能走得如履平地,而对精疲力尽的盛宴来说,这路不太好走,走着走着,他在长满青苔的巨树根上忽然踩滑,一头栽倒在前面人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大佬,这路太滑了。”盛宴赶忙起身,退后两步,再度与对方拉开距离。

又在林中行了近一个时辰,路变得比之前更难行,山势逐渐升高,上了坡度,他们便开始登山,盛宴知道脚下这山应该就是之前在汀水上看见的那座,山顶常年被云烟笼罩的巍峨高山。

走着走着,盛宴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阶阶青石板,只是这些青石板被杂草掩盖,所以显露不出这是条开凿好的路。

沿着路一直往上爬,直到山的崖壁完全变成垂直,路也变成悬空于崖壁旁的细窄栈道,这才爬到山的一小半。

盛宴登山的时候,杨小弟在盛宴背上被颠醒了,毕竟是黄粱江下游平原上生长的小孩儿,此前完全没爬过甚至没见过这么高的山,他一低头就能看见下面万丈深渊,吓得紧紧搂住盛宴单薄的肩膀颤抖,生怕会掉下去。

“不怕不怕啊,你闭上眼睛唱歌吧。”盛宴在孩子耳畔轻声哄着,心怜这孩子,现在真是完全被吓破胆了。

盛霖回头,见此一幕,心中躁郁,手里灵气汇成一根绳子抛向盛宴手腕,一扯,道:“走了。”

盛宴正顾着哄孩子,双手被这么徒然一扯,没掌握好平衡,脚下没踩稳,踉跄之下,直直往一旁悬崖下栽倒下去。

跌落悬崖的那一刹那,盛宴立即调整姿势让自己垫在杨小弟下面,聚集全身最后的灵力在两人之间,大不了摔死就重新当一缕有意识的魂魄,也不算死绝,他想。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然而盛宴正准备闭眼,却看见上方忽地降落一个黑色身影下来,恍惚中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分明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些惊慌和惶恐。

接着盛宴眼前一花,他被对方一把提着腰倒转过来,被对方带着提了上去,他看见崖底又离自己越来越远,还有对方翻飞的披风下摆,那一片红得刺眼的彼岸花随风舞到他鼻尖。

他仿佛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冷香,呼出气回味时又觉得那味道很暖。

直到落地后良久,盛宴还在奇怪刚才那种感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对刚才的场景有一丝熟悉,不过由不得他多想,怀里的杨小弟又吓得晕了过去。

盛宴回过神来,赶紧把杨小弟放平,双手里凝着刚才那点儿没用出去灵力,捂上孩子额头安魂。

一时间他自责不已,可不能再吓这孩子了,这魂都快被吓破了。

安抚好孩子后,盛宴看向盛霖,对方脸上居然带着一丝愧疚,不过他实在生气都气不起来了,面对强大的实力差距,他哪儿有资格生气冒火?

盛宴扬起笑,举起那双靠在一起的手,继续用之前那种态度对盛霖道:“嘿,大佬,真是谢谢啊,其实大佬刚才不用亲自下来救我们的,我手上不是绑着你的灵力绳嘛。”

盛霖见那张虚伪讨好的笑脸,一时间只觉得厌恶至极,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下去救人,他收回眼神,“哼”了一声,一甩广袖,独自往瀑布边的木屋行去。

面对盛霖的再度变脸,盛宴眨了眨眼,心想难道是他这么一提醒后,对方想起刚才救他时的身体接触,觉得他太脏了,所以又很不高兴?

盛宴闻了闻自己身上,是够味儿的,该找个地方洗一下了。

接着他左看右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已经直接被盛霖带上了烟雨山上的居所处。

这里是一处很宽阔的平台,细长的瀑布从几十丈高的山巅涓涓流下,在底部形成一个小池塘,盛霖的木屋就在那个小池塘旁边。

活水从小池塘的池尾处再度流出,形成半丈多高的小瀑布,而后流出两丈远,又形成一半丈来高的小瀑布跌落下去,再度形成一个大些的池塘。

如果从上空俯视,两个相连的小池塘是一整个腰有些长的葫芦。

两丈长两丈宽的“葫芦腰”上,还用竹板搭有一块小川床,可惜那块川床应该已经很久都没人用,褪色了,还塌了一角,残破地浸泡在溪水里,任由岁月侵蚀。

“真可惜。”盛宴看着那块川床不由感叹出声。

他接着打量这里才发现,准确来说,这里除了盛霖那座木屋,所有东西都有一股被岁月无情侵蚀的感觉,两块池塘里都没养鱼,里面疯长满了水草,铺地的石板和石板缝隙之间,竹篱围成的菜圃里,也俱是长满了杂草,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久无人烟的样子。

明明收拾打理一下会非常漂亮,盛宴心想,他抱起杨小弟踱步到木屋前,站在廊檐下扬声问道:“大佬,我们可以进来吗?大佬,请问有什么地方能清洗一下啊?大佬……”

盛霖的这座木屋看起来就很新,门窗做工精美,涂料精细,虽然不至于是雕梁画栋那么夸张,但质朴中掩盖不住的华贵,像是从什么皇家别苑里直接搬过来的一样。

主屋里传来声音:“闭嘴,吵死了。”

两扇木门左右拉开,盛霖正侧坐在地板上,面前放着一盏精美的琉璃壶酒,他脱去了一身外装,只剩一件赤红色的里衣,一手上拿着万福鼎把玩,一手捏着琉璃酒杯小酌。

他薄唇微启道:“后面有浴室,别挡在这儿阻碍我眼。”

死宅男。盛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突然冒出这个词汇。

他点头应声道:“好嘞,这就去。”

说完盛宴感觉自己双手被松了绑,于是他赶紧抱起杨小弟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开。

盛霖的眼睛跟着那个身影游移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收回眼神,放下鼎站起身,转身从内院绕了过去。

为什么刚才不直接给他们用个除尘诀呢?盛霖有些懊恼的想。

盛宴抱着杨小弟一路绕到木屋后面,想不到这座木屋纵深还挺大的,是目字形结构,房屋里面还夹着几个小院子,盛宴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对这房子结构很熟悉,径直走到房子最末,打开后院门时,盛霖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盛宴问道:“大佬?”

盛霖没应声,木着脸,一言不发走过去,手里捏个除尘诀一甩,盛宴和杨小弟两人浑身上下连同衣服,全都洁净如洗。

用完除尘诀,盛霖才道:“你们睡仓库。”

“噢,好的。”盛宴眼神颇为可惜的瞄了一眼这间小院的温泉。

注意到对方脸上略微失落的眼神,盛霖鬼使神差立马补了一句:“用过这里要好好打扫,别让我看见你一根头发。”

盛宴立马笑道:“好的,大佬!我肯定打扫得干干净净,妥妥儿的!”

那极尽谄媚的表情让盛霖心底又泛起一丝厌恶,撇开眼改口道:“算了,我改注意了,你不配碰我的温泉。”

盛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无语凝噎,只能默默对着那池温泉笑道:“行吧。”

他抱着杨小弟很快找到储物仓库,把昏睡的杨小弟安顿好后,看着天色已近黄昏,腹中也空空,只能又尴尬地跑回正厅问盛霖要吃的。

盛宴小心翼翼的从门边探出脑袋,望着里面独自小酌的盛霖,问道:“大佬啊,那个,请问,晚餐……?”

盛霖道:“晚餐?我已辟谷多年,无需准备。”

谁要管你吃什么啊!

盛宴忍住怒吼,憋出一个微笑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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