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遵旨。”
慕容恒身子往后靠了靠，“朕也乏了，你跪安吧。”
刚服了丹药，是要小睡一会儿的，慕容谚心谙，尔后恭敬下拜。
“儿臣告退。”
慕容恒派去长公主府的人很快就到了，彼时长公主正在茶隔里喝茶，悠哉游哉。
桌上的祥云瑞凤纹盘香炉里是刚打好的香篆，莲花纹样从顶端燃起，丝丝袅袅的香气就钻进人鼻子里。
这份惬意被来报的小厮打断，长公主才从矮榻上坐起来，未及问出口，茶隔外就已经露出绯色的太监服一角。
衣袍下面的一道横襕显示出穿者等级，是一名五品太监。
小太监拿了皇上的龙牌，出宫时又被李公公再三提点，因而只是叫长公主府的小厮通报了一声就跟了进来。
“奴才请长公主安。”
未等通传就径自入了长公主府，外头的侍卫竟也没拦，不必想就知他手上有皇上的龙牌。
长公主眉心略拧，显出三两分不耐烦来，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小太监。
倒是有几分面善，像是李钊的徒弟，宫里头派了人来长公主府，无论如何李钊也不可能擅作主张，那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了。
“皇兄派你来，是有什么事？”
小太监低眉顺眼的，目光垂直落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回长公主，陛下说花房里新贡了几盆奇花异草很是好看，特命奴才来请长公主和萧小侯爷入宫赏花。”
但凡在宫里头当差久了的人，哪里不知道皇上与长公主间的那些事，即便是手上拿着皇上的龙牌，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赏花？”
“是。”
长公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皇帝的心思如此昭昭然，还偏要借口什么赏花。
皇兄啊皇兄，这么多年了，我们母子俩做得还不够么，竟要你防备至此……
她心里万千感慨，面上仍没有表现出多少，只能看见深吸一口气时双肩微微上扬。
再看那小太监，耸着肩低着头站在那里，还等着她的话。
无论如何没有为难一个小太监的道理，长公主复而落座于贵妃榻上，一手揉着眉心，声音慵懒道：“你去回了陛下，就说府里事务繁多，不得空，改日罢。”
什么劳什子奇花异草，相邀赏花，只怕是萧楚晟不在京中的消息传了出去，被有些人报到了皇上耳边，她这位好皇兄才派人来试探。
小太监面现难色，支支吾吾地站在那儿，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也不肯走。
他迟疑了半晌，在长公主带疑的眼神扫过来时，才瑟缩着开口。
“陛下吩咐了，若是长公主推拒，叫奴才务必问一问缘由……”
虽知道这话会惹恼长公主，但活儿上头吩咐下来的，即便是在这儿不说，回去也是要丢脑袋的。
“大胆！”
果不其然，小太监话音刚落，长公主的怒喝声就从上首传来。
小太监“腾”地双膝跪地，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圣意如此，奴才不敢不遵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该死？依本宫看你这差当得可真是好得很呐！”
长公主心头猛然窜起一团火，人跟着都站了起来。
“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长公主垂下视线，看着跪在面前直磕头告饶的小太监，怒气仍然未消。
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几息之间，稳住心神，眸光一转，就朝旁边的心腹婢女红绡使了个眼色。
红绡会意，甫一抬手，茶隔内伺候的几个下人就都退了出去。
茶隔的门被带上，里头只剩下长公主，小太监并红绡三人。
再无旁人，扑面而来的逼仄感便更强了，长公主还没说什么，小太监跪在那里就已经抖若筛糠了。
长公主步履缓缓，到了小太监面前站定，自上而下地望着他，清冷而威严的声音自唇边溢出。
“你是听命行事，本宫不为难你。”长公主停顿一下，“只是……”
小太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抬头，触及人的目光时，自觉冒犯，又迅速低下了头。
长公主的声音很淡，淡得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一般。
“皇家的事难说，本宫也不用你说太多，只一句——”
她身子略微前倾，话音听不出喜怒，声也稍稍压低了几分，“你才从宫里出来，你离宫之前，有谁面见了陛下？”
虽只有一问，但却十分关键。
小太监哪里不知其中要紧，然而长公主就站在面前，她与皇上之间的旧事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掺和的。
自己今日不如实作答，只怕连活着出这长公主府都不能。
小太监身子的抖动停了片刻，将头伏得更深了，额头几要贴在地上。
“回长公主，是……是太子殿下。”
报出慕容谚来，小太监更是连抬头都不敢了，身子再次抖动起来，三分畏惧五分忧虑。
“此话当真？”
长公主凤眸微眯。
“长公主明鉴，奴才万不敢欺瞒您！”
不过确认一句，却吓得小太监不住磕头，抬头时可见他额上刻出了一片青紫，瘀血明显。
见人不似说假话，长公主轻吸一口气，不欲再与这些奴才计较多言。
“回去告诉他，我儿离京出游去了，他若是怪罪，大可一道圣旨将我们娘俩儿都下了狱，本宫也没什么话可说！”
语罢，一拂袖，一侧的红绡就上前来小心扶着她入座。
扶着人坐稳后，一抬头见他还没走，红绡当即斥道：“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滚！”
到底是长公主身前儿伺候的，说话做事一如她的主子，气场可不小，吓得那小太监是连爬带滚地退了出去。
隔着一道门看着小太监的身影渐远，底下有婢女新沏了莲心茶奉上来，红绡接过茶盏，亲自送到长公主面前。
“主子，要不要着人送封信给小侯爷？”
长公主端过茶盖，一手捏提起茶盖，莲心茶的香气扑面袭来。
“不必。”
她思忖不过几秒，就一口拒绝，语调轻微，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