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箫长琴短钟正鼓邪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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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层林浸染。

秋风极尽色彩,将峡谷装点成五彩斑斓的世界。漫山遍野的彩林,赤橙黄绿紫争色斗艳,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一幅浓艳而神韵悠长的油画,红的似火,黄的若金,绿的如同翡翠。

秋风亦如一把剪刀,将红绡般的枫叶裁剪出精美的形状。轻轻一吹,洒满天半水榭。慕容羽微微一笑,望着飘落茶瓯的一片枫叶:“少侠醒了?伤可大好?”

“好很多了。”叶青竹早已醒转:“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枫叶山庄,少侠在此疗伤将近三日。”

叶青竹不知道枫叶山庄是什么地方:“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严重了,有请移步入亭详叙。”

“叨扰了!”叶青竹飞出温泉,掠入天半水榭,抄起衣物用力一抖,迅速套在身上。蛟龙出海,水花飞溅,闪耀晶莹寒光。

慕容羽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呈送《无用师卷》:“疗伤期间只能妥善保管,完璧归赵总算不辱使命。”

面对这等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叶青竹心下感激:“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慕容春秋老先生,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正是家父。”

“原来是慕容公子,幸会。”

这时,鬼仆去而复返:“安排好了。”

“行!我们真正的贵客是叶公子,此处不是议事之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略备薄酒,移步小酌。”

群鸟惊飞!一阵箫音飘入天半水榭,如同子夜鬼哭,巫峡猿啼。

慕容羽怀里抱着那具瑶琴,手指轻抚琴弦,铮铮铮连响三下,响起乐调:“箫音原本圆润轻柔,幽静典雅。阁下反其道而行之,未免失却箫之精髓。”

“贱妾多有得罪,不必介怀。慕容公子,久仰大名了。”雄岩之上,黑衣少女抱膝而坐,气息内敛,不露行迹,手执一枝黑色长箫,比常见洞箫长了一半,加入合奏,缥缈宛转。乐声传入耳鼓,大音希声,叶青竹觉得非常悦耳,似是有数具瑶琴、数枝洞箫同时奏鸣,认出了此姝乃是朱子虚身旁,出手破了秦灵儿“燕返”的歌姬。果不其然,当日停泊锦江的红色画舫驶入赤霞海,朱子虚站立船头,船柱仍是那副楹联:

沙棠作船桂为楫,

浮云似帐月如钩。

“今日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箫合鸣,好是好矣,未必尽善。”对方有心敲山震虎,歌姬黑袍挥动,银色电光稍纵即逝,明晃晃甚是刺眼,旋即身前悬浮五枚漆黑琉璃珠,迎风化为黑衣傀儡:“鼓乐粗糙,有辱试听了。”

其中一个傀儡居中,其余分列四方,双手高举鼓槌,相互敲击,节奏整齐。虽然只有五人,直似数百人,声势很大!五人站立方位也有讲究,隐隐暗含阵法,霎时间浓云滚滚,鬼门关大开,阴风惨淡如同地狱。

歌姬不疾不徐,慢腾腾地从黑袍之内拿出五匹色泽鲜艳的朱绫,随手扔出,迎风暴涨!浓云卷舒,隐现五面大鼓,八角巨鼓平放中央,四面赤红大鼓悬空挂于木制三脚架,鼓身桶形,中间略宽,两面蒙皮,中部装有金灿灿的鼓环,呈兽吞状,更增威猛!

鼓绕红绸,歌姬俨然成为指挥家。

左上首傀儡双棰敲击,鼓点直击人心。浓云镀金,升腾翻滚,碰撞摩擦,电光缭绕闪烁,璀璨夺目。歌姬伴随鼓点,吟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打入此狱,是为拔舌狱!”话音甫落,咔嚓一声,一道明媚电光撕裂而下,劈向天半水榭。霎时间空间迸裂,裂纹蜿蜒,其后恐怖场景触目惊心:

火光缭绕,崖石如血。

小鬼手执软鞭抽打,掰开亡灵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

凄惨亡灵赤身露体,匍匐在地,鲜红舌头被漆黑锁链锁住,悬吊在外,垂涎三尺,痛苦不堪。

此非一次拔下,而是拉长,慢拽……

“五狱雷阵?!”慕容羽手指颤抖,琴声亦随心绪开始紊乱。他也感到不安,面色大变,额头绽出豆大汗珠,可是尚未有任何喘息之机,电光划落,胸口犹似中了一记重锤,再也承受不住,喷出大团血雾,飞洒绿绮琴。

“这是鬼还是妖?”叶青竹亦是看出端倪,飞身挡住电光,身躯周围形成一座三丈高的金钟。慕容羽毕竟曾经出手相救,此刻陷入危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道明亮电光来势太猛!太过闪亮!令人出现短暂失明!犹如一条银蟒猛劈金钟,直透而入,四周空间裂缝撕裂得更大,其后拔舌狱亡灵之苦,声声入耳,毛骨悚然!

叶青竹也没把握,金钟罩居然有些接不住。咚地一声,金钟鸣响,摇摇欲坠,不可思议的是居然隐隐奏出羽调。音波狂飙怒卷,反打歌姬。

“恶意纵火或为毁灭罪证,报复,放火害命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歌姬根本不把钟声放在眼里,随着鼓点而歌,右上首傀儡擂响大红鼓,加入鼓阵,声威大震!钟声席卷而来,顿时吹散,又是一道璀璨银光刺破苍穹,赤霞温泉再次照亮,通透犹似白昼!

空间再次撕裂,其后露出铜柱地狱:

阴风惨淡,黑云之下,浓烟翻卷,升腾,手持长枪、重锤的小鬼们扒光犯人衣服,强行让其裸体抱住烧红铜柱,炭火熊熊燃烧,小鬼通体泛紫,青面獠牙,黑发戟张,不停鼓动风箱,铜柱通红,亡灵惨遭炮烙……

这道电光威力更大,如此劈下只怕天半水榭都会烧焦半边,那时候就真的成为半边水榭了。

叶青竹掌舞游龙,闪出金钟,平移数丈挡住电光,再次形成一座三丈高的金钟。这次施展了更为强大的内力,金钟大小虽然不变,钟壁更加厚实。咚地一声,钟声低了一阶,呈徵调,不似适才那般高亢,更加低沉、厚重。旋即音波扩散,向扑对手。

歌姬斗篷轻轻拂动,抹去音波。

叶青竹接了两招,胸口似风箱般起伏。他也重伤初愈,可是修炼金钟罩的人有个最大特点就是血厚,加之有星盘作为基础,可以随时冲锋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后,第三名、第四名傀儡擂响鼓架大鼓,加入鼓阵,电光如炽,一道接一道怒劈而下,空间撕裂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露出狰狞恐怖的寒冰地狱和火坑地狱……

叶青竹依然横移铸钟,抵挡五狱雷阵。金钟越来越厚重,钟声也越来越低沉,呈角、商两调。天半水榭,掌影翻飞,衣袍狂舞,赫然出现四座闪闪发亮的金钟残影。

朱子虚赞叹:“普天之下,秦姑娘一合之将不过寥寥数人,小小书童硬抗五狱雷阵,一连接下四道鼓雷,也算不易了。”

叶青竹也不好过,电光显然超出承受范围。每劈一道,狂喷一口鲜血,伤势越来越重。

慕容羽大惊:“千万别硬撑!”

“先生暂且休息,不是此姝对手。”

“接下来,你得小心了。”秦姑娘挥舞红绫,随鼓而歌:“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拐诱妇女儿童,买卖不公之人,死后打入刀锯地狱……”中央傀儡终于擂响八角巨鼓,鼓音远非前四鼓所能比拟,霎时间巨大闪电霍然劈向天半水榭,空间再度撕裂,露出刀锯地狱:阴风飒飒,鬼气森森,犯人衣服脱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锯锯毙,鲜血、内脏满地流淌……惊雷阵阵,电光霍霍,五狱齐现,鼓声震天,辅之以天半水榭之下殷红如血的温泉,狰狞恐怖景象到达极致!

“鼓声撞击灵魂,千万小心!”慕容羽低眉瞑目不看上空恐怖景象,同时尽量不使自己心绪随着雷鼓而动,额头排排细密冷汗闪闪发亮,深吸口气,收敛心神:“潇湘听雨。”

霎时间,那具瑶琴流出丝丝碧光。此曲是治疗类武功,陶冶情绪,像温文尔雅的君子一般谦逊。鬼仆原本已经癫狂,忍不住就要站起来手舞足蹈一番,听到琴音,缓缓变得安宁。叶青竹也是精神为之一振,五狱雷阵伤害多少得以修复,铸造有史以来最厚的钟。

璀璨银光怒劈而下!这次有了瑶琴辅助,叶青竹居然稳稳接住,钟声隐隐呈宫调。

“哟,金钟有点意思。”秦姑娘听出了金钟玄机,随之产生兴趣,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五座金钟,钟身图画栩栩如生,祥云之中金龙盘绕,圣象庄严,显得厚重而真实,武功虽然不值一提,但是隐隐有王者气象!最为重要的是,敲击之音隐隐成宫、商、角、徵、羽五阶,在电闪雷鸣之中形成优美旋律:“自古以来,金编钟便是皇室乐器,贱妾对此略有研究。此刻灵感突发创作一曲钟乐,两位雅正。”话音甫落,眼睛精光一闪,五名傀儡大鼓齐擂,鼓点密集,还好在场的人都是武林高手,功力较深,不然心跳跟随鼓点,频率越来越快,只怕当场猝死都有可能。

单打、双打、滚击、闷击……鼓槌敲击鼓心、鼓边、鼓框,由鼓心逐渐向鼓边去奏,或由鼓边逐渐向鼓心敲击,丰富多彩,变幻不已。与此同时,电光闪烁到了极致,隐隐成为一座巨大雷池,银蛇乱舞,劈向玄关五尊金钟,撞击钟乐不似适才那般凶猛霸道,飞扬跋扈,而是清脆明亮,活泼欢快。

金钟罩开始用于防守,跟盾牌差不多,后来反击只是音波,虽然尊贵从未产生过旋律。叶青竹在音乐方面悟性颇佳,经过洞箫、瑶琴,甚至五狱雷阵的点拨,很快悟出了金编钟奥秘,挥出一掌拍上宫调,咚地一声,声音坚固,接着一个旋身,掌影舞动,击打徵调。咚!又是一声,音阶转高。此后又掌击商调……

秦姑娘眉毛一挑:“尊驾也通音律?”

慕容羽介绍:“姑娘有所不知,叶公子可是明教青龙使徒伴读书童,有着美丽歌喉,如同一管儿玉箫。”

“初学乍练,热炒热卖。”叶青竹微微一笑,击打角调。此后,掌力源源不断,重重叠叠,或疾或徐,时快时慢。由于敲击金钟不同,音阶亦是高低起伏,洪亮钟声俨然形成一段优美旋律。从此,叶青竹金钟罩由音波攻击变为音律攻击,有了音阶变幻以及节奏的高低起伏……气象万千,自然更上一层楼。顺势反扑,同鼓点狭路相逢,传来一阵音爆。双方合奏,你来我往,甚至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秦姑娘是天纵奇才的神音师,虽然已入化境,威力奇高,但是音乐与人心相通,极难作假,限于心性,这曲终究过于轻佻和浮夸,未免和皇室尊贵相悖。叶青竹钟乐虽然粗糙却似军旅之曲,金戈铁马,大气磅礴,满溢阳刚和王者之气。武功自然远远不及,但是论及乐曲高了一筹。

饶是如此,双方斗法仍然以实力作为基础,叶青竹落了下风,渐渐不支。朱子虚怫然而叹:“当日在望江楼,我们算是平分秋色,可是今日这曲金编钟确实令人大开眼界!本公子服了!”言罢,秦姑娘收了五狱雷阵。

傀戏自古便有,能够玩到这般境界倒也罕见。金钟罩的多种玩儿法,更加算是空前绝后。这一场音乐的较量,以叶青竹获胜告终,后事如何?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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