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层”剧院

我之所以给这些人的名字和职务加上了引号,那是因为我不确定真假。

四爷左右看了看:“我们那两个同伴呢?”

“李志高”转身就要走了:“等我们抓住他们,马上就会送进来。”

四爷知道自己上当了,她大声说:“骗子!”

“李志高”说:“你留下来慢慢喊吧。”

我突然叫住了他:“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李志高”说:“48。”

我说:“你属什么?”

“李志高”说:“我属猪。”

我1995年出生,我属猪,那么1979年出生的人应该属什么呢?本来我就不怎么会算,再加上时隔太远了,我越着急脑袋越乱,只剩下了:猪猪猪猪猪猪你是猪

索性不算了。我说:“我看你那些战友都跟你的年龄差不多,你们这么大了怎么还当兵呢?”

“李志高”说:“干革命难道还分年龄大小吗?”

我们之间不止一条代沟。我又说:“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当下404的情况?”

“李志高”抹了下胡子,笑了:“你们这两个特务真顽固啊,都已经落入了人民的法网,还想着从看守口中刺探到情报”

我说:“等等,那我换个问题——你说我们是特务,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是哪个敌方势力派来的?”

“李志高”说:“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你来问我?”

然后,他拎着步枪转身就走了。

四爷喊了一嗓子:“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李志高”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还没吃呢。”

他爬上梯子之后,我听见了锁头在响,他把那个挡板锁上了。对,现在这就叫地牢。

四爷看了看我,说:“里面有C加加和小马哥了吗?”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四爷说:“那我让你离开你不离开。”

就算她不唠叨,我也已经悔青肠子了。

四爷接着说:“你不是说不弄清他们是干什么的你心里不踏实吗?现在弄清了?”

我沮丧地说:“我觉得他们就是幕后黑手的人,不过在装神弄鬼而已。”

四爷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就是1979年的人。”

我说:“理由是?”

四爷说:“我们的水瓶上有我们的日期,我在地上那个舞台上也看到了他们的日期”

我说:“日历?”

四爷说:“地上扔着一本《解放军画报》,我看了一眼封面,上面写着1979年第四期。”

我有点惊愕了,如果这些人是在演戏,不可能专门去淘一本当年的杂志摆在旁边,根本没那个必要。现在就连一些电视剧都没这么敬业了,本来是古代的故事,演着演着镜头哪个角落可能就出现了一个可乐瓶。

四爷突然问我:“我们的行李再也拿不回来了吧?”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行李?”

四爷说:“那里面有酒啊。再说了,如果我们真的来到了1979年,那至少逃出那个幕后黑手的掌心了。”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鬼知道你老爸那个关键线路靠不靠谱。”

突然,有个声音传过来,应该是有人把通往地上的那个挡板打开了,我和四爷都朝后台看了过去。

有个人穿着军服走出来,他也有40多岁了,只是没有留胡须,看上去比较干净,他端着一块方形案板,里面是饭菜。看来他就是那个炊事兵宋德南了。

他来到我们跟前,把案板放在舞台上,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爷,最后对四爷说:“你转过来。”

四爷就把后背转向了他。

他帮四爷解开捆绑,说:“吃饭吧。”

我说:“我呢?”

“宋德南”说:“排长说了,不能给你们同时解开,她吃完了你再吃。”

说完他就在旁边坐下来。

我看了看那个案板,两个馒头,一盘炒土豆丝,挂着很多花椒粒,还有一盘菜,我只认出了肉丁,但不知道那是什么菜,黑绿色,碎碎的。四爷问:“有酒吗?”

“宋德南”冷笑了一下:“我们军人不允许饮酒。”

四爷自知这个要求过分,就没有再说什么,大口吃起来。

刚才我叫“大哥”献媚失败,这次我决定换个称呼,如果他们真是1979年的人,那么他们应该喜欢自己辈分大。

我看了看他解放帽上的红五星,叫了声:“大叔。”

“宋德南”看了看我,等我说下去。

我说:“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外面的形势吗?”

“宋德南”有些警惕:“你们是干什么的?”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是“特务”,我说:“我们是普通百姓,从北京来404旅游,由于私闯你们的军事禁区,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宋德南”这才说:“那你们的觉悟就太低了,404是核城,国家重点保护单位,你们怎么能来这里旅游呢?更不应该进入军事禁区了,要判刑的。”

我说:“是的,我们太莽撞了。现在404还在正常运作吗?”

“宋德南”说:“当然了,员工们都在加班加点,争当标兵。”

一般说来,那个年代都叫“职工”,他却说了一个新词儿“员工”,我好像抓住了一点把柄。

我接着说:“我听排长的话音儿,是不是要打仗啊?”

“宋德南”说:“15年前,我们国家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所以敌人就不甘心啊,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就在前几个月终于对404发起了无耻的袭击——他们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取灭亡。”

我还是不知道谁对我们发起了“无耻的袭击”,我说:“他们是”

“宋德南”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你们年轻人一点都不了解国家大事吗?难道你们平时不听广播,不看报纸?”

然后他还看了看四爷:“嗯?”

四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好自我检讨:“我确实太不爱学习了,请你给我补补课吧,他们是”

“宋德南”说:“他们从台湾过来的啊。”

我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终于抓住了一丝实质性的信息——404于1957年建设,于1996年撤离,而现在,也就是1979年,广大职工正在为国家的铀矿地质事业如火如荼地工作着,国民党却派了两个营的兵力,貌似已经打进来了

不对啊,我历史再差也知道,我们把国民党赶到台湾之后,他们再没敢回来找过事儿,没听说有过第二次国共战争啊。难道,我和四爷回到了一个夹层时代?

我说:“他们打进来了吗?”

“宋德南”说:“没有,但他们贼心不死,一直驻扎在外围芦苇荡中,随时都准备卷土重来。”

四爷吃完了,“宋德南”马上对她说:“来,把身体转过来。”

四爷说:“还绑啊?”

“宋德南”说:“不把你绑上就不能给他松绑。”

四爷转过身去,不耐烦地说:“来吧来吧。”

“宋德南”就把四爷绑上了,接着他给我松了绑,说:“赶紧吃吧,也没剩什么了。”

我看了看,馒头还剩半个,两盘菜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心里说:四爷,你是猪吗?

我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我还是很迷惑,照此说来,那404之外是什么情况?难道国民党反攻回来了,已经占领了很多国土?

我说:“现在我们国家已经无比强大了,有那么多军队,从外围围住他们,狠狠揍啊!”

“宋德南”却绕开了我这个问题,他说:“你快点吃,我还得给其他战友送饭呢。”

“俘虏”竟然先开饭,这让我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我依然不甘心:“那北京还在我们手上吗?”

“宋德南”突然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反动话?北京可是我们中国人民的首都,它永放光芒!”

我赶紧说:“那倒是。”

不过,我还是对“当下”的局势有些模糊,最后我问了个最傻的问题:“他们是从哪儿登陆的?”

“宋德南”终于不耐烦了:“你好好吃饭吧,有机会去补补国防课。你还吃不吃?”

我赶紧把剩下的一口馒头吃掉了,他先给我绑上了双手,然后把盘碗收拾了一下,放在案板上又端走了。

我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他没有回答我。

我听见铁梯子吱吱呀呀响了一阵子,他爬上去,放下挡板,又“咔哒”一声锁上了,舞台顶部的灯随之熄灭,地下剧院变得一片漆黑。

四爷说:“怎么把电闸还给拉了?”

我说:“估计想让我们在黑暗中好好反省。”

四爷说:“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吧?”

静默了一会儿,我才叹口气说:“你就不该来找我。”

四爷说:“你也不该来找我。”

我突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四爷问我:“你干什么去?”

我说:“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我摸黑走向了后台,四爷不敢一个人留下,她说:“你等等我。”

我们慢慢摸索着来到那个铁梯子前,把她留在了下面,一个人朝上爬去。双手被捆在背后,在铁梯子上还要保持平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好不容易爬到了挡板下,用脑袋顶了顶,非常牢固,根本顶不开,

最后,我又爬下来了,接近地面的时候还踩空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爷说:“就这一个出口?”

我点点头,这才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了句:“这是地下,不可能还有门。”

她不说话了。

我知道她在听,我也不说话了。

那块挡板似乎是两个世界的间隔,我们听了几分钟,上面没有任何声音,要不就是这块挡板的密封性太好了,要不就是那群人已经离开了剧院。

我小声说:“四爷,咱俩靠在一起,看看能不能给解开绳子。”

她马上转过身去,我也转过身去,两个人就背靠背了,互相摸到了对方的手,她的手很凉。我试着开始解她手上的绳子,由于我被绑着,手指活动的幅度有限,她那绳子又勒得特别紧,我解了好半天都没解开。

她说:“来来来,我来解。”

我把手放下来,她摸了摸,似乎找到了绳结,开始吃力地抠起来

就在这时候,舞台上的灯“哗”一下亮了,四爷赶紧停止了动作,我俩都眯起了眼睛,快步回到了舞台正中央。

过了会儿,那块挡板再次响起来,它被掀开了,接着传来了杂乱的人声。

我的心提起来,难道留守人员赶到了?

直到这时候,我依然坚信这是2019年,“嫦娥四号”探测器成功在月球的背面着陆,传回了第一张该地区的影像图,揭开了月背的神秘面纱;演员翟天临被疑“学术不端”事件在网络持续发酵;中美经贸团队的磋商取得“实质性进展”

十几个人陆续下来了,我和四爷紧张地等待着,他们从后台走出来,我转头看过去,一下张大了嘴巴,不是激动,不是恐惧,而是更深的迷惑。

那是一群国民党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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