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十五岁的少女

因着鲁大头此人平日里较为沉默,只顾埋头干活,所以招收来的铁匠们并不知晓他的底细,只以为他也是从旁处出招来的工匠。

如今见那傻大个一整日都神神叨叨地在炉前打转,正事儿不干,只一窝又一窝地往外扔着废铁。

众人一开始还能看个稀奇,图个乐呵,可时间久了,见鲁大头还是老样子,有的人便看不下去了。

这人分明就不会打铁,凭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们山下还有多少弟兄想来上不来,凭什么这个废物便能一直在这享福?

该锻的刀一柄没有,该吃的肉却一口没落,凭啥?

铁匠们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知怎么的,就闹起来了。

鲁大头在窑炉前忙活了多日也未见成果,本就有些神思不属,这日打铁坊派发餐饭时,就有人趁他刚接过餐盘之际,狠狠撞了他一肘子。

“哐当”一声,餐盘跌落在地,里头的饭食皆被滚在地上。

动手那人是从朗州城中高价挖来的打铁师傅,在一众人中算得上是技艺高超的。

鲁大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同他计较,只是弯腰打算拾掇拾掇餐盘,不料那铁匠竟一脚踩在他的餐盘上,眼底尽是不屑。

“我说鲁大头,你可别再丢人现眼了,干不了,就把位置让出来。”

他的小舅子也是铁匠,只可惜上次不肯同他一起来,若是知道在这里能挣这么多银子,只怕他能悔得肠子都发青。

可怎么办呢,那是他婆娘的亲兄弟,怎么也得拉拔一把。

正好这有个干吃饭不干事的,不整他整谁?

其余人见此场景,也立刻围了过来,纷纷附和。

“鲁大头,你这每炉都是废铁,浪费了主家多少铁矿,主家良善,啥也不提,可俺们看不下去!”

“就是就是,没那本事就老老实实回去种地,来这骗吃骗喝,蒙谁呢?”

“还有脸吃呢!”

……

一道又一道的讥讽谩骂之声钻入耳中,鲁大头怔了怔,愕然抬头看向旁人。

是啊,他浪费了多少铁矿,那都是弟兄们冒着风险一点一点从凤凰山中运出来的,却让他这般霍霍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

他如何对得起夫人和主上的栽培!

这些天,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就是如何也掌握不了其中的诀窍,锻出来的钢不是太脆便是太软,连生铁都比不上。

原本满满的信心也跌落到了谷底。

是不是他真的这般没用,夫人分明已经将法子都细细同他说了,可他却愣是半点进展也没有!

“鲁大头,愣着做什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没点本事,也敢来这里骗钱?”

工匠们见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便嘲讽得更加肆意,只恨不得立刻就给他赶走。

一连熬夜多日,身体本就已经如绷紧的弦一般紧张,如今再被周围的三言两语一激,鲁大头当即便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脑中却灵光一闪,陡然浮现出匠人们说的一句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撒泡尿……撒泡尿?

他想挣扎着起来做些什么,意识却已然陷入黑暗。

“你们做什么?”

在远处正同吴观一道比划着三棱刺的王勉发现了不对,立刻跑了过来。

见自己的弟兄昏迷在地上,而周围的人还愣在原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想在此闹事,便给我统统滚下山去!”

匠人们也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人便被气晕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恶之徒,虽然心底发虚,倒也步履匆匆地跑去药堂寻了大夫。

江宁珂原本就在去打铁坊的路上,见前面人头攒动,还以为是他们在打铁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事,连忙快步赶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

乌黎摸脉后站起身,道:“忧思过度,加之身体疲惫累,才被激得晕厥了,并无大碍,只是要好好歇上几日。夫人,我先去给他开个安神的方子。”

江宁珂看了一眼犹在昏迷的鲁大头,颇有些哭笑不得。

忧思过度……难道是因着今日连连炼钢失败,这才被气晕了?

看着躺在床上蓬头垢面,浑身脏乱的人,她的心中突然生起了几分惭愧。

这是被她奴役成啥样了啊?

“多谢乌兄。”

王勉站起身拍了拍乌黎的肩,便转头看向江宁珂,眉眼中染上了几分不满,语气硬邦邦地道:“属下不知夫人让鲁平做什么,只是他也是人,也需要休息,还请夫人莫要过度苛责于他。”

如若不是她逼得太紧,鲁平又怎会如此拼命!

江宁珂摸了摸鼻子,垂着头没有反驳。

“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这般。一会待他醒了,我定好好同他说说。”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眸中满是惭愧,往日里面对他们二人时身上的那股凌人的气势也消失不见,平白多了几分弱势与无助。

王勉这才惊觉,他们的这位夫人也才十五岁罢了,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他在欺负小姑娘似的。

从未与女子打过交道的他陡然无措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军师,眸中满是求助。

吴观见女子一路喘着气跑过来,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眼中的焦急毫不作伪,转念想到那夜几人的谈话,便明了鲁平这是为何。

不过他明白,这不是她的错。

他去桌上倒了碗茶过来,轻轻往江宁珂身前一送,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夫人不必多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宁珂愕然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只下意识地接过茶盏,却没往嘴里送。

吴观眸中掠过一抹笑意,笑道:“夫人莫不是怕我下毒罢?”

江宁珂黑了脸,抬起茶盏往口中灌了几口,这才嗤道:“嫌烫罢了。”

吴观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鲁平醒了过来,还未待三人上前问话,他便陡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披头散发地往窑炉的方向冲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房内只余下他有些疯癫的笑声。

王勉目瞪口呆,张着嘴看向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也不知是在问谁:“他知道什么了?”

这人……莫不是中邪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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