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默默坐在寝室里看书,电话铃的响声打破了安静下的沉默。

“是崔宁吧,没出去玩吗?”一听就知道是易筱的声音。

“你是说我没出去和其他女生玩吧?”我不耐烦地答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挺郁闷的,回校后我给你带件礼物。”

“不用了,谢谢!我需要的不是礼物。”我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需要什么?我现在一个人呆在房间看电视,挺伤感的,我还是猜对了,那天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邵志清在客厅上坐着等我姐了。现在我爸妈都不在,家里静悄悄的,我都不敢到楼下去,今晚他又来了,现在在易璐的房间里,刚才我走过她的房间门口,里面静静的。”

“我觉得好笑,猜对了又有什么用!你回去给他们当媒人罢了,你姐还是懂得生活的,倒觉得你如同古代陪嫁的婢女一样,为他们的约会牺牲自己的生活。”我冷冷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我不想再说了,易璐的BP机号是多少?开学到现在我还没跟她联系呢!”

“你要她的号码干吗?”

“她可是我高中的朋友啊,难道我不能和一个过着充实生活的好朋友说话吗?毕竟人家的生活不是虚拟的。”

“我就是不给,就不给,你就是不能有自己的生活,我说的!因为你只能有我一人的生活,”她讲得很快,心情应该不会很好,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说,“你好伤我的心,你说我的生活虚拟,你不想生活其中了是不是?”

“你是在蹉跎。”

“这不是蹉跎,是无奈。我也很想和你坐在柔和的月光下,让你一边掰着我的手指一边给我讲故事,讲很多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故事,还有,我要你和我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你少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只会更烦。”我打断她的话说。

“你烦了我是吗?我就知道你们男生容易变的。我一直都戴着生日时你送给我的那条项链,昨天拿到首饰店清洗时发现它变长了很多,店主说变长的项链很容易断。”

“明年生日我再送你一条比较粗的……”

“我要铂金的。”易筱笑着打断我的话说。

“好,以后等你嫁给我再送你。”

“为什么要嫁时才能送,没嫁就不能送吗?”

“我不想谈小孩子的话,没嫁不能送吗,当然可以,在你还是我女朋友的时候。”

“难道我不是你女友你就不送吗?”

“易筱,我现在自己的心情不是很好,你别扯得那么远。”我不耐烦地说。

“你现在就嫌我话多了,那以后还得了。”

“没嫌弃,你回家应该很快乐才对的,为什么还会觉得烦躁!”我故意转移话题,不想跟她谈那些没意义的话。

“没有你在身边我肯定会觉得无聊啊。”

“那你还回去。”我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办法。”

“我看是因为你看到他们现在在房间里亲亲我我,而你一人孤孤单单,你心里不舒服!你是最喜欢比较的,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还是邵志清好,从广州回来陪她。”

“应该是她回来陪邵志清吧。”

“你别跟我争论嘛,让让我不行吗?”她显然是生气了。

“可以,我只是不理解。”

“你不理解的事多着呢,昨天我妈问我说怎么你姐老是和邵志清在一起。”

“以前不也走过来了吗?”

“以前根本就不是谈恋爱,我妈只知道邵志清和我们是很要好的同学,我觉得她开始有点怀疑了。”

“怀疑又怎样?你姐今天晚上还不是跟他在一起。”

“我爸去他朋友家打牌了,我妈去我姑姑家。”

“难怪他们那么大胆,敢丢下你一个人不管,让你心生忌妒。”

“谁妒忌她了!其实邵志清本没有来的,还不是易璐打电话跟他说我爸妈今天晚上不在家。”

“那你不是很无聊吗?”

“我就是无聊才打电话和你谈话啊。”

“去你姐的房间和他们一起玩嘛。”

“你有病啊,他们两人在房间里,我去干吗?”易筱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说回来,其实回家的感觉很好,每天都可以吃我妈做的饭,她做的饭很好吃很好吃。”

“哦,他们出来了,我去看一下。”

“好吧。”我还没挂,就听到那边的电话嘟嘟地响,易筱已经先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寝室变得更安静了。余溯然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和女朋友说甜言蜜语,或是拥抱、接吻?哎,情侣之间的故事多着哪,两情相悦的恋人,什么不能做?我懒散地爬上空荡荡的床铺,想到远方闷在卧室里的易筱,顿时百感交集。有风从窗台边吹过,窗台外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我沉沉地睡去……

模糊中,隐隐听到对面楼有人弹着吉他,唱着陶哲的《寂寞的季节》。

窗外是快枯黃的叶

感伤在心中有一些oh~

我瞭解那些爱过的人

心是如何慢慢在凋谢

多想要向过去告別

当季节不停更迭oh~

却永远少一点坚决

在这寂寞的季节

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有人在窗边走过。

国庆短短的假期像风吹扫树叶,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真不知大学和中学有什么不同。”吴芃拍着篮球自言自语道。

“英语已经分班了,只分两级,分为一级班和二级班。”林释看着我说。

“不是还没考试吗?怎么那么快就分了?”我疑惑地说,把脚伸入洗脚桶中。

“按高考成绩划分的,以128分为界。”

“哎,太不公平了,怎么可以按照高考分数,高考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说要通过考试来分吗?”我抱怨道。

“别总抱怨不公平,你的不公平对别人来说是公平的。”

“我们四人都是一极班的,二级班是比较好的,听说是外教执教。”吴芃又补充了一句。

“没办法,毕竟学校资源有限。”林释无奈地说。

余溯然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前,我们都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虽然他的英语分数没那么高,但总分还是很高的,这次上不了二级班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我也不再多想,明天就要正式上课,开始我们的大学生活了,我激动地翻着中午从旧书摊买来的《法理学》,准备明天去旁听法学院的课,中间夹着乔小默抄给我的课表,看到她那端正的正楷字,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乔小默是我在国庆放假时认识的,一个长得很不错的重庆女生。当她得知我想去旁听法学的课程时,就帮我抄了一份课表,她在军训时当通讯员认识了一些法学院的朋友。

班委竞选中,我和林释一心想转专业,就没有参加了,余溯然竞选当上了生活委员。我一心想读法学专业,但分数不够只能服从调剂,林释以一分之差上不了他的投资学专业,最后我们都被调剂到行政管理专业,也许缘分才使我们走到一块。刚到学校几天,我们就嚷嚷要转专业,至于能否转出去,谁都没想过。

“崔宁,我刚才看到墙上贴着海报,明天晚上有个关于法学的讲座,好象是一位社科院的民法家,名字我忘了,你可以去听。”

“哦,我刚才回来没注意到,明天一定会去的!”我接过林释递过来的裤子,“你们要不要去?”

“你要去就去吧,我们对法律不感兴趣!”吴芃依旧拍着他的篮球。

“吵死了,寝室怎么能打球的。”我看了看他,心里默默说道。

讲座人潮人涌,容纳上千人的模拟法庭被挤得水泄不通,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个靠边的位子,但听得很模糊,最后我闷闷不乐回到寝室,却看到林释在给他的北大同桌写信。

“回来啦?”林释依旧埋头写信。

“嗯,人好多啊。”

“讲得怎么样?”

“很好,过程掌声声声不断,但我听不懂,都是法律术语。”

“那是你还没系统学过法律,讲座通常都是不分年级不分专业的。”

“如果能转进去就好了,我很不喜欢学管理。”

“我们努力一些,我也想转到投资,只有等下学期了。”

“是的,不论怎样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开学不久,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每天除了上本专业的课程,还要去旁听法学院的课,一天下来,整个人疲惫不堪,易筱经常打电话来抱怨生活,其实我也知道她的学校条件不好,但抱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协会招新时,我报名加入了舞蹈协会和英语协会,加入舞蹈协会主要是想放松自己。

后天刚好是周末,易筱要来学校玩,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那天早晨我早早就起床了,毕竟是我大学的第一次约会,到古琴台时,天下起了小雨,但太阳仍然高挂在东边。

“妈妈,妈妈,你看,好奇怪啊,天上出太阳竟然下雨!”一个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从我身边走过。

“呆会还能看到彩虹。”妈妈回答说。

“真的吗?”小女孩天真地望着妈妈。

“真的,妈妈没骗你。”

一对母女越走越远……

时间已过了十分钟,但易筱还是没到。急雨打湿了人们的心情,也打乱了人们的生活,路上没打伞的人大都跑到站牌下避雨。

不远处,有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生搂着一个女孩的腰,女孩披着长发,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着,脸颊都是泪水,男生轻拍她的后背,脸上布满忧愁。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难道他们因为爱而离家出走,抑或他们是来陌生的省会打工,还是要分离?看着他们写满复杂与忧愁的脸庞,我无法读懂。天空依旧下着细丝般的雨,他们两人站在雨中。

中南的雨,惆怅的雨季。

雨,纷纷下,似乎更大了,他们两人仿佛没有避雨的趋向,依然搂着。

易筱迟到了二十多分钟,我一看到她从车上走下来,就小跑过去,从她手中接过包,“是不是睡过头了,一定忙坏了吧?别那么急嘛,我才等你二十分钟而已。”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她的迟到我是无话可说的,以前高中约会时也要迟到几分钟。其实女生不明白,等待的人是很痛苦的,看着秒表的心情只有等待的人才能体会得到。所以,我还是比较欣赏守时的女孩,守时也应当是一种美德,尤其对女生来说。

当车子开上长江大桥时,望着玻璃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俯瞰江面袅袅腾腾的烟雾,我们的心情也跟着这个城市潮湿起来。易筱靠在我的肩上没有说话,我碰了碰她,没反应。原来小家伙睡着了!望着在颠簸的车上熟睡的易筱,我的心一阵酸楚,她昨夜不会因为第二天的约会而兴奋得失眠了吧,仅仅这样猜测,最终也得不到确切的结果。

车子经过凯旋门广场时,她终于醒了,问及昨晚是否失眠,她点点头,继而摇摇头,我看了看她的黑眼圈,也就不再说话了。

快到学校时,雨却停了,阳光灿烂地照在柏油路上,投下树木的影子,天空到底还是没有出现彩虹,那位妈妈又怎样向小女孩解释呢?

“你说的就是这辆车啊?”坐在我后座的易筱竟然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我昨晚跟她说过买了一辆旧车。

“先搂住我的腰再说。”

“我不搂,被别人看到不好。”

我骑得很快,还故意转动车头。

“别那么快,我怕。”她在后座叫喊着,右手使劲捶我的腰。

“这位同学,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如果你不想从车上摔下来,请搂住腰。”

她依然不搂,我骑得更快了。

“好,好,我搂住了,你慢一点。”她用力捏我手臂上的肉。

“怕就搂紧点。”我一口气把车骑到晓南湖畔。

“怎么带我来河边啊。”

“哈哈,这是湖不是河,连这都不懂,河水是流动的,湖水是平静的。”我用手推她的头。

“反正有水就是了,分那么清楚干嘛。”

“理屈词穷。”我故意笑得很大声。

“你敢说我,给我过来,快,自己掌嘴。”

“你看,我同学就说嘛,女生不能宠得过甚,否则她会恃宠而骄。”

“还敢说!”她说着话就用手使劲地捏我。

接连几天的雨水,湖里的水涨高了许多,有的已经漫过岸边,淹没了石椅的椅脚,湖畔的柳枝在雨水的浇灌下都纷纷抽出新芽,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闪闪发光,我拉着她的手在一棵较密的柳树旁停下。

“易筱,你看。”易筱朝我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椅子上肩并肩地坐着,但椅脚已被上涨的湖水淹没了,四只脚丫都浸在水里,女生的双脚还时不时地来回摆动,激起一阵阵水花。

又传来一阵嬉笑声……

“好浪漫哦!”易筱兴奋地跳着,“他们怎么过去的呀,我好想和他们一样。”她摇摇我的手,娇嗔地看着我。

“这样过去的。”说着我把她抱了起来。

“不要,放我下来,我怕。”

“闭上眼睛。”

“不要嘛,快放我下来。”嘴里虽然说怕,但还是咯咯地笑着。

看到易筱兴奋的样子,我索性放下她,把自己的裤脚折上大腿,她走到一棵大树前,从树上摘下一片绿叶,卷成一个小小的哨笛,放在嘴边吹出断断续续的哨音。

不远处的几只大白鹅伸着脖子张望着,似乎在仔细辨认从哪里发出的哨音,易筱停下来向我扮了个鬼脸,然后嘿嘿地笑着。哨音停止了,大白鹅也停止张望,低下头继续在草坪上啄食,易筱又吹起了哨音,大白鹅又抬起头,侧目张望,湖面有三五只小白鹅缓慢地向我们这边游来。

美丽的小麻雀在我们的头顶上空飞过,发出唧唧喳喳的嬉戏声,当我们抬起头时,它们已经飞到远处去了,我忽然想起了在家乡读高中时西区榕树上的那个麻雀窝。

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又回到眼前,记得那是在和易筱认识不久的高一,我和一个叫冯奕远的男生同桌,有一天,他从学校西区北楼旁的一棵榕树上的鸟窝掏了一窝小麻雀仔。当时我很高兴,用报纸包了两只小麻雀,一放学就急忙跑到易筱的班里,易筱看到后很惊讶,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桌上,两只还未站稳的小麻雀一倒一倒的,可爱极了。

最后易筱要求我把它们送回去,我只好让冯奕远爬上榕树,自己则在树下帮他递小麻雀,小麻雀唧唧喳喳地在窝里叫着。

“它们现在肯定很高兴,又回到自己的家了,你们以后不可以随便抓小鸟,知道吗!”易筱当时说的这些话,我仍清晰地记着,那时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很淑女。

几天后,当我们再爬到榕树上时,从窝里发出一股股臭味。

易筱知道后站在树下哭着说一定是麻雀妈妈当时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就伤心地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后来她把矛头指向我,怪我多事,尽管我认为她是一厢情愿的猜想,但我仍没和她争论。

当时的情景现在仍记忆犹新,似乎发生在昨日。

残酷的流年,变迁了一切。曾经的雀巢,如今已作一蓬枯草了吧。

那个曾和我一起憧憬未来,和我一起掏麻雀,和我一起埋头做数学题,曾为考试分数忧伤地哭忧伤地笑的男生,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考进了他心中的复旦。拿到通知书时,他笑着对我说复旦通知书跟结婚证书一样精致,说着还拿出他父母的结婚证书——两张薄薄的类似奖状的粉红色的纸。

在美丽的复旦校园里,可曾有人知道,那个男生是曾经调皮爬树的男孩?如今,他过得怎样,我一无所知。在复旦的他,是否也会想起曾经一起奋斗的我们?

有多少人不经意地走进我们的生活,同时又有多少人悄无声息地离我们远去,谁曾为我们停留,我无法给自己确切的答案。

记忆所过之处,只有短暂的疼痛与永久的虚无。

我回头时,看到易筱在不远的一棵柳树下吹起了短促又悠长的哨音……。

她是那么的纯洁与天真,柔顺披肩的秀发,淡绿色的鞋子,依然是天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我喜欢的颜色,如天空一样蓝。深邃的蓝,但不深沉;淡淡的蓝,但不朦胧。

易筱曾跟我说起她十五岁时穿裙子的一些趣事,那个发生在豆蔻年华的事情,已深深地扎根于她的心底。

“你怎么会吹这个?在哪学的?”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说。

“不告诉你!刚才我喊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我,我觉得无聊就一个人到处转悠。你难道不会担心我迷路,或者不小心掉进湖里吗?”当我走到她跟前时她生气地走开且不高兴地说。

“对不起,我刚才确实没听到,如果听到了哪有不睬你的道理?况且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担心你会走丢吗?”我强颜欢笑地说。

“你的意思是不担心我了?”她似乎更生气了。

“担心,担心,我错了,我肯定担心你的,别生气啦。”我双手把住她的肩膀说。

“你刚才站在柳树下神情贯注地看着湖面发呆,连我大声喊你都没听到,是不是在想其他的女孩?”她不高兴地别过脸说。

“你别误会,我怎么会那样呢,可能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有些疲于应付,你别胡乱猜测。”说着我的双手搂住她的腰,希望她能就此打住。

她沉默了许久。

她心里可能在想,大学女生处于一生最美好的年龄阶段,展现美是她们的本能,而这一切,又在女生群之间激烈而又不动声色地展开,况且文科学校美女如云,她怎么会不担心身处异地的男朋友不会……。

与其说是易筱的猜想,倒不如说是她真实的想法。

“对了,你好棒啊,怎么会吹出那么优美的哨音?”我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其实只要你对我好些,不要不理睬我,不要让我感到我对你是可有可无的,我什么都会听你的。”她柔柔地说,且踮起脚后跟,把脸贴在我的脸上,我感到她的脸有些冷。

我搂紧她的腰,手不觉颤抖起来。

“读小学时每逢放假,我和我姐几乎都要去乡下的外婆家,那里有好多伙伴,她们吹得可好啦,这些都是她们教我的,我那时候真的很不乖,每天跟着农村的孩子野。有一天,我跟随伙伴们去捉鱼不小心把鞋子掉进了小山沟里,那时我急得直哭,怕回去后被她发现,我怕外婆,外婆从不让我到有水的地方玩,她说那里很危险。到最后,一个个头较高名叫春红的女孩帮我捡回来,那次她在小山沟摔了一跤,手被划了一条血痕,当时我很内疚。”

“后来,”易筱继续说,“后来上了初中就很少去外婆家了,高三时,听外婆说春红已经生了两个小孩,公婆待她很不好,因为那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可能只有生到男孩春红的处境才会有所改变。”说着说着,她看到她的的脸上渐渐忧伤起来。

“不会吧,生男孩或女孩不只是女方,男方也有责任,况且女孩也一样啊。”

“那是农村,”她懒懒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了。”

我想,是啊,那是农村,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深深扎根于农村的传统观念,仅靠国家政策调整是不能充分发挥作用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写在农村墙壁上“只生一个孩子好”的油漆大字往往成为一纸空文。

“我们也跟那一对情侣一样,坐在椅子上去,好吗?”我指着远处的一对恋人说。

“过不去啊。”

趁易筱不注意时,我猛地一把抱起她,趟着水向最近的一张椅子走去,易筱闭着眼睛大叫着。到椅子前,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她放在我的大腿上,她的头枕在我的左手上,我的右手搂着她的腰,双脚浸在水里。

“冷不冷?”易筱一脸兴奋地问。

我摇摇头,“要不要下来。”她双脚抬得高高的,显然让我帮她脱鞋子,我把她的鞋子放在椅子边上,四只脚丫都浸在水中。

“你的脚好小啊!”我笑了起来,故意把脚压在她的脚上。

“别欺负我,”她抬起脚压在我的脚背上,“我和我姐的脚都很小,我们的鞋子都是买最小号的。”

“小脚在以前就有价值,现在好象都没涉及到脚的问题来,对脚的大小没什么要求。”

“没什么要求?”她不高兴地说,“如果女生的脚很大,我看你敢不敢要。”

“如果她是你我照样要,”我笑着去搂她,“今天你穿着这套裙子好漂亮啊,裙子的颜色与款式都很适合你。”

“你说今天漂亮,那就是以前不漂亮了?”说着推开我的手,“别这样嘛,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以前也漂亮,不过今天更漂亮。”我再伸手去搂她。

“不要啦,为什么说话就是不听!”

“怕别人干嘛,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在享受自己的生活,谁还会注意你,你为什么要生活在别人的生活下,”我的口气显然很不悦,“那边的现在搂着都还没放开呢。”

“我就是怕被别人看到嘛,你能不能尊重我,别人的生活你别理会太多。”

“你说得对,别人的生活别理会太多,那你为什么要在别人的生活下束缚自己呢?因此……”

“对了,”她把我的手压在她的腿上,“我教你吹,这样子,你看着……。”

我坐着不动,眼睛望向坐在远处的草坪上认真看书的女生。

“你怎么啦,干嘛无缘无故地叹气?”

“没什么,心情挺沉重的,感到有些悲哀。”

“干嘛感到悲哀?刚才不是有说有笑吗?”

“现在笑不出来了,”我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要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下好不好?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与追求,正如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与追求一样,他们才没有心思去注意你,你干嘛以为别人都在关注你呢?你有在关注别人吗,没有是吧。同样的道理,别人也不会关注你,我们都是很平凡的人,没有人会特意注意你,分开有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多大的依恋呢,没想到……,”我偏过头冷冷地说,“不说了。”

“你别这样嘛,你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的。”说着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上紧紧地握住。

“平时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好听,没想到最后却是口是心非,”我拉开她的手说,“别碰我,把手拿开。”

“我就是要碰你。”她嘟着嘴嘿嘿地对着我笑。

我把脸偏向别处,她滔滔不绝讲了许多,最后我不耐烦地打断她,“好,够了,够了,我不是来听你讨论这些的。”

“你生气了?”易筱还是嘿嘿地笑着,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你,特别在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有时我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我承认我对你的依恋感很强,但我们也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来,彼此心里有份被对方深深爱着的感觉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

“你说对不对嘛,”她摇摇我的手说,“你回答我呀。”

“你真行,心里知道?”我冷冷地笑了起来,“心里知道,哈哈……。”

“你是不是在数落我?”易筱往我这边挪了挪。

我依然笑着,“哪敢,真是达到最高境界了,还心里知道就行。”

她看到我依然在冷冷地笑,就低下头看自己浸在水中的脚。

“刚才下车也是,竟然不肯我牵手,说什么不习惯!我承认高中我们是没有在路上牵过手,那还不是因为害怕我们的父母知道,现在呢?他们在学校吗?”我愤愤不平地嚷了起来。

她向周围望了望,然后迅速在我的脸颊吻了一下,“其实我很在乎你,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声音,你的消息,如果我心中没有你,怎么会在没你陪伴的自学室里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你应该理解我嘛。”

“我觉得你很好笑,吻我像做贼一样,还谨慎地想四周望了望,怕别人看到是吧?对了,不能让别人看到了,他们会报警的!”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模仿小丸子的口气说,“警察叔叔,湖畔那边有人在谈恋爱,快去抓人。”

听了后她抿着嘴唇别过头呵呵地笑了,许久,她面脸带微笑地说,“你又讽刺我了,我们和好吧,我承认是我们的错。”她拉着我的手说。

“什么我们的错,我错在……,好啦,不跟你计较太多,你是第一次来的,我也希望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来,我教你吹。”说着易筱把卷制好的树叶放在我的嘴边,我使劲地吹,只发出几下沙哑的声音。

“你看,你一吹,大小白鹅都游走了。”

“你别打击人好吧,”我继续努着嘴,“我才不在乎鹅走,我只在乎你。”说着我把编制好的草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

她脱下来说,“草的?亏你拿得出来,我还以为是银的呢。

“刚才只是逗你玩,你不要就扔了。”

“我要你买铂金的给我。”她把脱下的戒指戴在我的小指上。

我搂紧她,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以后求婚时买一个送你。”

“我要三个。”说着话,她在我面前摆出三个手指来。

“三个,你戴在哪?”

“我两只无名指一只一个,另一个保藏起来作为私房收藏。”

“你想得美。”

“你不答应啊?你不答应可有很多人想争着买呢!”

我很清楚她说的很多人,此时并不希望她跟我道明很多人的确切含义,于是我就说,“我肯定答应,我买四个,你作为私房收藏的有两个,表示我们两个人。”

“好,”她笑了,“多多益善。”

“这不能多,我们两人就好了。”

“还可以表示我的父母,你的父母。”

“你干脆去嫁给一个卖首饰的老板算了。”我不高兴地推开她说。

“小气鬼,跟你说着玩的都耍小脾气。”正说着,且用手刮我的鼻子。”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也就不再作声了。

“崔宁,你看我这条项链,”说着她把项链从胸口处拉出来,“现在是不是变长了?国庆回家拿到首饰店去清洗时,店主说这条链很长很细,特别容易断。”

“嗯,”我点点头,“当初买的时候就看中它的细小,它的精致和典雅,没想到它竟然变长了。”

“我很喜欢,连我的舍友都夸这条链啦,不过它现在越变越长,戴着的时候别人都看不到这个刻着“心相”的坠子,”她把坠子拉到我眼前,“你的项链在吧,我们合起来看看。”

我把项链拉出来,两个坠子合在一起,是一个刻着“心心相印”的完整椭圆。

“以后你把它们换成钻石坠子,知道吗?”易筱柔柔地说。

“钻石坠子很贵的!”

“以后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这我知道,但现在我不喜欢这个专业,如果我转不出去的话,我会很压抑的。”

“你们转专业难不难?”

“有一定的难度,有位师姐说下学期再参加转系考试,我很喜欢法学,如果努力的话应该可以的,”我握紧拳头说,“我要相信自己!”

“那你要更努力,不要放弃,我相信你!”她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不说了,说得太远会很悲观的。”

“我们去吃饭吧,快十二点了,我的肚肚饿得呱呱叫,难道你没听到吗?”她把衣服掀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

“好可爱的小肚肚啊。”正说着话,且把手贴到她的肚皮上抚摩着。

“别乱碰,我会痒的。”说着她推开我的手。

“想去哪里?”我一边帮她穿上鞋子一边说。

“去哪呢?我想想看,”她的眼睛眨了眨,“我都不认识,你说吧,我听你的。”

我推着车在小道上走着,当我说要去食堂吃时,她跺着脚说我小气!

“外面的不卫生,我们下次再去。”

“这次不卫生,难道下次就卫生吗?”

“你猜对了。”我捏了捏她的鼻子说。

“放开,就知道欺负人,我知道你骗我。”

“没骗你,西苑最近很乱、人又杂,外面的人经常偷盗打架,学校说要整顿,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着手实施,食堂有你喜欢吃的酸辣土豆丝、还有你没吃过的武昌鱼。”

“好吧。”她一脸委屈的样子,说着要坐上车,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推着车,但她很不安分,双腿不断来回踢动。

“你不怕摔下来就再踢!”我把车停下来说,她哼着歌儿,装作没听到我的话。路上的行人看到这种情景,脸上呈现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想,哪有坐在车上让别人推着你走的!幼稚!虽然这么想着,话还是不能说出口的,免得遭打。

“下次我带你去校外的一家小吃城,里面的品种很丰富,而且那里的东西不贵。”当我把菜放在她前面时笑着对她说道。

“下次如果还带我来食堂吃午饭,我就不来了。”

“好,以后都听你的,那你以后不要太谦虚说什么听我的。”

“我怎么会想到你竟然带我来食堂,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小气嘛。”

“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我最讨厌那些没事尽说别人闲事的人。”

“你还敢顶嘴!”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敢,不敢。”

吃饱午饭,我骑着车带着她在校园里转悠。

“易筱,你看我对你多体贴,车都是为你买的。”

“你不是也可以带其他的女孩吗,特别是你们学校的。”她慵懒地把头靠在我的后背,双手轻轻地搂着我的腰。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知道你们男生都会变的,你还记得谢芸吗?”

“记得,她不是你初中的同学吗?后来就成了你的‘姐姐’了,怎么啦?”

“我们几个女生的关系很好的,每年春节都要出去聚会,国庆那天她在我家过夜,刚开始还好好的,她问了我许多关于大学的事情,她说她后悔没读大学,那么早到外面参加工作吃了不少苦头,将近凌晨时她竟然呜呜地哭起来,当时我被吓坏了,因为不知道她出什么事。”

“你可以问啊。”

“傻瓜,我肯定问啦!后来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原来她和她相恋有五年之久的男朋友分手了!他男朋友竟然无耻地对她说,‘我们已经相处五年,太了解对方了,弄得彼此间都没新鲜感,况且我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我们还是分手算了,你再去找一个更好的。’易筱生气地捶着我的手臂说,“你说那个男的有多无耻吗?竟然用相处这两个字,相处五年?更虚伪的是,还说你去找个更好的,现在你总算知道男人的本质吧!”

“妈的。”那是我十八年来说的唯一一次粗话,易筱说,我当时气得真想让他被车撞!

“他还在读大学吗?”

“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了,现在在广州和他爸一起做服装生意。”

“我真希望那个男的被车撞死!那天晚上,芸姐哭得好伤心,她说尽管他说得那么绝,但她永远也忘不了他,毕竟五年的感情,人生的第一次初恋!五年啊,最重要的是……,哎,伤心的话不说了。她哭着对我说,以前她男朋友真的体贴入微,同居的半年里,每天早上她男朋友总是先把杯子装满水,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再送她去上班,她说今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对她这么好的人了,她自己则无所谓,也没什么爱不爱的,以后只是过日子罢了。”

我把车停在情侣路的一棵大树旁,因为我担心她的情绪过于波动而从车上摔下来,我们就一张椅子坐下来,易筱却生气地质问道:

“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清楚?”

“嗯,现在她怎样了?”

“那天晚上她说要去深圳,她说永远都不回来了,她怕触景生情,怕再想起他。”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没表情的?”她说完竟然抓着我的手一口咬下去,我痛得叫了几声。

“知道痛就好,如果他敢那样对我,我会杀了他的,我才不会像芸姐那样独自将苦涩咽下,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她说话的表情让我感到担忧,女生怎么说变就变。

“现在很多女孩愿意和大她们几十岁的人结婚还不是因为她们的心已经死了。”

“那么,你那个芸姐……,不对,我们的芸姐怎样了?”

“还能怎样,只能学着遗忘,不然被负心的人抛弃还要每天以泪洗面过日子啊。”

“说得也是。”我反复地默默说道,此时注意到前面平静的湖面,正有习习微风从湖面那边吹来。

“这南湖和我们上午去的晓南湖相连的吗?”她依偎在我的身旁温和地说,刚才的怒气显然正慢慢平息。

“这是南湖,南湖是天然湖,一望无际的天然湖,晓南湖是人工湖,而且是全国高校中最大的人工湖!所以,南湖和晓南湖不但不一样,而且也没相通,其实你想想就知道了,晓南湖在学校里面,而南湖在学校旁边。”我轻轻地抚摩着她放在我手心的手。

“这里好凉爽啊,每天傍晚吃完饭来这里坐坐该有多好!”她闭着眼睛,慵懒地倒在我的腿上。

“正因为这里环境好,所以有很多的情侣来这里幽会,渐渐地,这条靠近南湖的路就被称作情侣路。”

“我们早上去的情侣路好象不是这里?”易筱抬着头问我。

“你说的是靠近晓南湖的那条路?”看到她点点头,我继续说,“那条路叫小情侣路,不过也叫恋人路,其实它的真名叫苑北路,因为那条路靠近晓南湖畔,很多恋人喜欢去那里散步,所以就被称作恋人路。”

“你们学校的人真幸福,我们的学校很小,那些情侣很可怜的,一天傍晚,我看到一对情侣穿着情侣装坐在操场的树下看别人打篮球,我们学校的情侣不像你们学校的那样,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想哪去了?”

“我想那里去了。”我指着不远处椅子上的一对情侣,他们正紧紧搂着缠绵在一起。

“坏!不要跟我说这些。”她捂着耳朵说。

我拉开她的手,轻柔地抚摩她的耳朵,她渐渐闭上双眼,头不由自主摇动着,好象感到痒。

“你的耳朵没有洞的,”我惊讶地说,“我的妹妹都有啦。”

“我的舍友说女人都要打耳洞的,以后结婚男方要送三金,我怎么办?我怕疼呢?”易筱皱着眉头说。

“怕疼就别打了,以后我可以买少点。”

“咦,怎么有你这样的男生,”她呜呜了几声说,“我认错人了,竟然说首饰也可以少买的!”

“……”,我看这平静的湖面没有说话。

“原来你是那样的人,你怎么可以那样说。”她使劲掰我的手指说。

“别闹了,要打说怕痛,怕痛就别打啦。”

“你对我不耐烦是吗?”

“没有对你不耐烦,”我拍拍她的脸颊说,“乖,你不要再说了,我们静一静。”

“不,我要说!”她正嘟着嘴跟我较劲。

“不听话?你真像烫手年糕!”

“什么是烫手年糕?”

“……”,我没有回答,觉得有点好笑,烫手年糕是常识,这也不懂!它的意思是,吃又吃不得,甩又甩不掉,烫的难受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什么是烫手年糕?”她重复问道。

“我不会说的。”

“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回去。”

“好,我送你到车站。”我假装起身。

“你竟然敢赶我走?现在都这样,以后还了得。”说着伸手打我巴掌,我躲开了,并抓住她的手,“别无理取闹了,就会欺负我。”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是烫手年糕,我就放过你。”

“烫手年糕就是,你想想看,年糕虽然烫手,但他还会吃,也就是我想吃你,你粘着我,我们彼此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说我愿挨,是不是?”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静下来,我低下头去吻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又微微闭上了,嘴唇微微张开,“不要,好痒啊。”

我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反抗,静静地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湖对岸是绵绵的小山,山上生长着许多苍翠的树木,数十所高校沿湖而建,夕阳下的南湖显得格外宁静妩媚。从湖对岸吹来的习习微风夹杂着青草泥土的气息,拂过脸庞,这种情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年少时的一段酸涩的情感来。那是读初二的一个雷雨天的傍晚,虽然放学了,但由于大多数学生没有带雨伞,只能站在走廊上等雨停了再走,那天我也没带。当时我正对班上的一个女生有好感,我发现她焦急地站在走廊上徘徊,但就是不敢过去和她说话,最后我骑着车飞奔回家拿伞,雨很大,我全身都湿透了,她还没走,我拿着伞在她不远的地方犹豫着,就是不敢拿给她!最后,一个男生走过来对我说如果不用就借他吧,我竟然傻傻地把伞拿给他,最后回家关在房里哭了很久,且对那个男生怨恨起来,从那以后都避着他,没跟他说话。

想到这里,我不觉笑了,回忆起年少时酸涩的情感,竟有不少的感慨。我想,许多年以后,我是否也会像今天这样,坐在某一处,想起大学时的情感,产生不同的感慨?

许久,易筱打破了我们的沉默,“我觉得一份感情就这样没了,受伤的都是我们女孩啊,这很不公平。”

我没有回答,好象不曾听到,湖畔的椅子上坐着许多人,静静的,有的在认真看书,有的在憧憬未来,有的在发呆。

有风吹过,风过处的湖面泛起阵阵潋滟。

每个坐在湖畔的人,都有不同的心情,我和易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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