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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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离开学校两天,天气竟是越发寒冷得明显,南方独有的湿冷总是能将寒意一丝不落地送至你每一个细胞,让你不由得嘶的一声感叹,好冷!

踏入这里,我就告诉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要将阿亚抛之脑后。可我也清楚地知道,无论我将她放置在记忆里的哪一个角落,她就是在那里的,不会消失,只是那段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很少被我拿出来把玩。

回来的第二天,我去辅导员那里消假,天气果然是很冷了,但是阿南穿得似乎依旧很单薄,仅仅一件衬衫外头套了一件棉袄,我看见她正坐在办公桌前蹬着脚,轻轻地揉搓着手,看见我进来了,笑着对我说,回来啦。我说,嗯,我来消假。她又礼貌性地问了句,你家里,还好吧。我说,一切都好,没事了。

回来后没几天恰逢周日,那天晚上很冷,我准备去听她的课,走过教室的时候发现那里竟然空无一人,大约是今晚的风真的太大,天气真的太冷了。于是我又悻悻地往回走,风呼呼地吹着,我紧了紧外套,却看见她的办公室里灯还依旧亮着,我只那一停步,一回头,刚巧看见她拎着包从里面出来,她看见我来,随即露出了友好的笑脸,却因为太冷的缘故,又立刻缩回脑袋去,说,“今天好冷啊,所以我让大家都回去了。”我只答,“嗯,是啊。”

“你好像总是会来上我的课呢,对文学很感兴趣?”她问。

我心里一紧,她竟然真的在关注我,我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又答了一句,“嗯,是啊。”

怎么天气冷得使你这样紧张呢!只会说,“嗯,是啊”。她略开玩笑地说。

“没有啊,只是习惯了来听课,倒不习惯跟你对话了。”我急忙解释道。

“其实中文系没什么东西的,只要三条,会读,会说,会写,那就足够了。她说,当然会说是很重要的,你总是这样内向,是不行的哦!”她补充道,看了看我。

“是啊,可不是呢,只可惜总觉得自己看的书太少,没有发言权,更不会写了。”我说。

“多尝试嘛。”她略带鼓励的话语在这样的大冷天平添了几分暖意。

“肚子好饿哦!”她又突然开口,并且向我做出很饿的表情动作来。

我一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见我笑了立即变脸,说,“怎么我饿了你倒这样开心呢!”

我连连解释道,“我是笑你的样子,好好玩。对了,你怎么还没有吃饭啊,这个点只能吃吃夜宵了吧。而且天气这样冷,外头可能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她用略带委屈的语气说:“太忙了,就忘了,真的饿了,才知道没有吃饭。”

“那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吃的。”我说。

“不了,我宿舍里还有好些饼干面包什么的,我备了不少干粮的。”她说。

我也不再坚持了,只说:“那我送你回去吧,你宿舍在哪儿呢,学校这么大,还真不知道你们辅导员住在哪里。”

“好啊,正好带你去看看,就从这边过去,很近的,不过对你来说,倒是有些绕远路了呢!”她说。

“没关系,也方便的,我从中间的小路窜过去,也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宿舍了。”我解释道。

她也不再坚持,就那样让我把她送回宿舍去,快到的时候,她一转头对我说:“喏,就是这一幢,四楼,最右边的那一间就是我的,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我却听得愣住了,她那一转头的模样,像极了阿亚,她上高中的时候带我去她小时候住的家里,我以前也只听她说起过,她很小的时候在一个江南古镇里住过,不是后来我们生活的那个镇子,她最喜欢在烟雨长廊里肆意奔跑,在狭窄拥挤的小巷中数着小石块回家。

那时她带我去她家,她也是这样,一转头,抬头对着楼上的窗户,用手指给我看,喏,就是这里,我住在这楼上。其实过去没有多少年,却觉得恍如隔世似的,那一转头的温柔,突然就与这多年之后的一幕,奇迹般地吻合了。

阳春三月,江南淫雨霏霏的季节,柳枝也正在抽丝发芽,岸边种着的几株桃花,正绽放着媚态,是谁与我牵着手在落雨的长廊里嬉笑耍闹,是谁与我驻足在长亭里听奏乐的女子悠长缠绵的古琴声,是谁轻抚我耳际的发丝,揩去我额间的点点雨丝。

我沉沉地陷在了回忆里,忘记了她与我的对话。

“阿络,你在想什么呢?”她拍了拍我。

我转过神来,说:“哦,你说什么?”

“要不要上去坐坐?”她望着我,问我。

我看见她已分明冻得很厉害了,我也想迅速回去,不想再与这个有着和阿亚惊人相似的脸孔的人再多呆一会儿,只婉转地拒绝了,“不了,我也有事要快点回去了,你记得填饱肚子再睡觉,手冻得厉害可以买一副手套戴着,我先走了。”

她说好。

然而直到回来之后,我才想起来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说好的不再去想阿亚的呢?你怕什么呢,不是说好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吗?你怎么又没有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呢?你真是好没用!

可那样长的一段过去,怎么可能说摆脱就彻底摆脱,说不想就真的再也不想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或许生活里会有新的希望,但我,真的还需要时间。至少是比过去的四年更长的时间。

我突然想起阿南那张脸来,这样将她与阿亚混为一谈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一定觉得我这人怎么这样奇怪,一阵远一阵近的。希望她不要误解我才好。

我这样想着,那个晚上就全在这样的想法之中过去了,清晨的时候却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转头的瞬间,阿南就真的变成了阿亚高中时候的样子,向我招手,向我微笑。我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叹了一口气,怎么才离开不久,竟又是这样思念她?如何是好。

大概人越想忘记一个人就真的越忘不掉,反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将他藏起来了。后来,我又有好些日子看不到阿南,她的课总是一挪再挪,因为天气太冷又快接近期末的原因终于取消了。当然我也不去接触与阿亚有关的任何东西,以及记忆,我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只在电话中偶尔互相寒暄,终于,我真正地开始拥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

然而好景不长,我这种鸵鸟式的逃避事情的方式终是经不起时间的锤炼的,我发现我不得不将埋在沙子里的脑袋伸出来去看蓝的天,去看白的云,去接触一切美好的,却一直被我隔离在外的每一寸风景,人不能总是缩头乌龟式地活着,不能被任何感情困牢,困死。

很巧的,在一个冬意还不浓的傍晚,我又一次遇到了阿南。阿南那天很漂亮。我对漂亮的定义就是,她那天特别像阿亚,特别特别地像。我记得我路过她的办公室的时候,她正从洗手间出来向我走来,我看着不远处的她,在我的瞳孔中一点一点地放大,她穿着黑色毛呢外套,依旧是不变的短发,脚上跨一双长筒靴,依旧是,面带微笑。

她走至我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对我说,“没课啦?”

我说:“嗯。”

其实一般的对话到这里就本应结束,我也正萌生着离开的念头,哪知她却突然开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呀,我今天要值班,同事临时有事回家了。”

我大概是面露难色,本能地反应了一句,“啊?”

她却立刻为我打圆场,说:“怎么了?你不愿意啊?不过没关系的啦,我可以自己去的。”

我看着她略显尴尬的表情,却突然笑了出来,一边说:“怎么会,万分荣幸。”

她果然又冲我笑了。我几乎已经能猜到她的所有表情,尽管我与她见面次数不多,在一起时候很少,但是却似乎万分地有默契。就这样,我们第一次的共进晚餐就贡献给了这个月亮很圆,风不算很大,天气不算冷到极致的冬夜。

那天晚上她兴致很好,硬邀着我坐上三轮车去一家较远的餐厅,我当然也不介意,而且其实也不是很远,那天也不是特别冷,似乎白天阳光普照的余温还留在这座小城市里,我担心的是,我又要将她想成阿南,我又要固步自封,自己为难自己了。

然而在我们返回之前,我一直是多虑了。我们吃得很开心,聊得也很愉快,这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阿南和阿亚之间的任何问题。餐厅里暖空调开得很足,我们似乎也聊得很热烈,她就这样在我的面前放下了她作为长辈的架子,其实说起长辈,她倒也真的不算,我因为高复了两年才上大学,她又是刚刚进入工作,所以她并不长我很多。她跟阿亚同样年纪,只比我大四岁,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你知道吗,我有个姐姐,跟你一样大。”我说。

“啊?是吗?亲姐姐吗?”她用好奇的眼睛看着我。

“不,不是,但是比亲姐姐还要亲。”我说

“那以后你也可以把我当你的姐姐的。”她说。

“真的吗!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多希望,你就是我的那个姐姐,可是多可惜啊,她不是你,她不能像你一样让我经常看到,经常陪在我身边。”

“这么大的姑娘了,总不能老想着姐姐照顾你吧!你啊!这可是严重的恋姐情节哦!如果你觉得孤单的话,可以来找我的,我也很荣幸。”她笑着说。

“好。”我说。

“对了,你怎么高复了两年呢?之前考在哪里啊!”她问我。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毕竟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我挺喜欢这儿的,也没有后悔来这儿。”

“嗯!那就好!我呢,代表主人欢迎你的到来!”她举着装满橙汁的杯子要跟我干杯,这一笑,真是像阿亚,但是这一次,我知道,她是阿南,以后也只是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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