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暗中,一盏暖黄的宫灯从隐隐的雪雨中越来越远,最后似乎被那汹涌而来的雪暴给吞了进去。

那人打着灯走到萧拓身边,萧拓则背对着他站于高处,他凝眸望着这大好河山,忽而闭上双目,疲惫而低沉的语调,“告诉她了么?”

那下人低眉道,“是的,王爷。”

随后萧拓沉默了片刻又道,“把拓跋宇文给我叫来。”

那下人却迟迟未走,萧拓回首瞧他,“怎么了?”

那人双手拢袖,“王爷不去送夫人一程么?”

萧拓再次回过头,眸内沧茫一片,仿若几经红尘颠簸后那沧海桑田般的沉淀,他半帘着眼眸,“何必多此一举。让拓跋宇文过来。”

那下人得了令便退了下去。

萧拓独自立于寒风之风,那瑟瑟北风穿过他额前的碎发,最后翻涌进空气中。

不久,萧拓宇文便急急赶了过来,他一来便问道,“王爷,何事?”

萧拓眼中冷光闪烁,覆了层皑皑冰霜,他眼角皱起,像一只高傲不羁的苍鹰,“我本想在等上一等,毕竟血肉至亲,可惜,他却非要如此逼我。”

这种无法控制局面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他萧拓从来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而非蜷缩在他人的羽翼之下。

拓跋宇文自然知道萧拓说的是什么,他知道萧拓此刻心意已决,“那王爷的意思是?”

萧拓走向拓跋宇文,经过拓跋宇文的身侧时他轻轻说道,“你说呢?”随后他并没有停下步子而是一路从他身侧跨了过去,最后越走越远,背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下跪在原地的拓跋宇文。

雾朦胧中,那屋檐外的更漏一刻未停,雪花凝成的水滴擦着屋檐一路下坠,滴在玉廊上,仿若那三千流水肆意流淌。

侯棠带着宴桐回到大宴的时候,正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那后山的扶桑花都开得败了,却残残的非要撑起那一脉枝叶。早春三月的微风,暖暖的,柔柔的,白光潋滟,却惊起那花间休憩的蝴蝶。

本事扬春美好的季节,但是一回来她就病了,并且一病不起。

三日未能上朝,这日侯棠卧在榻上,恹恹倦倦的,身上压了许多折子,她正在一一过目。

宫殿内,陈列着一幅巨大而斑斓的绣屏,旁边一只上好的白玉瓷瓶,瓶中插着几枝未开败了的扶桑,依旧红的触目惊心,仿若不甘心这年华的老去,这刹那的芳华。

紫檀木的架子上,一只青铜鼎炉正燃着沉檀香,镂空的狮盖由四面丝丝地吐着轻烟。大殿内里点着数盏宫灯,朦胧的灯火透过层层纱罩,温柔得令人悲戚。

“相国大人——”忽然一声叫唤打破了宁静的夜色,一个宫女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她试图阻拦要进入殿内的连修,但是她还没说完,连修却早已越过她提袍跨了进来。

侯棠一直低着头,此刻她也半分没有被打扰到,继续垂着头看着身上的折子。

直到连修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依旧是压着头看折子,没去理他。倒是连修将她手中的折子一把拿了过去,侯棠这才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

连修则将那折子拿到自己面前翻开来看着,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病了?”

侯棠正病着,没力气和他搅合,只好叹息道,“什么事?”

连修的唇角微微一抽,“发生了什么事?”

侯棠先是一愣,随即凝眸看他,淡淡的看了片刻后便道,“没什么。”

连修将折子合起来盯着那面皮看了半响,“身体怎么样了,那些御医似乎都不怎么称职。”

侯棠将身体压着的折子理了理无奈说道,“心病难医。”

连修似乎饶有兴味,“什么心病?”

侯棠顿了顿,随后露出一个微笑,“西夏不灭,心病难愈。”

“假话。”连修那狭长的双眸正看着他,没有笑意,带着湿湿凉凉的一层雾气,仿若能湮灭红尘,他就那么看着她,似乎她想什么他全部都能尽收眼底。

侯棠继而佯装恼怒道,“相国,我就不请你出去了,我最近身子不爽,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人了。”然后翻过身去,再也不看他。

良久,听到后面有离开的脚步声,她翻身看去,只有那打开的窗户上的帘布在翻搅着,人已经不在了。

这一年是大宴皇帝宴桐登基的第一年,大宴建元元年。

风调雨顺,百废俱兴。

摄政王亲政,拓疆千里,除佞扶善,善服人用谋,万事为民计,深得民心。

建元二年,天子染疾,久而不治,是年于昭阳宫中,殆,年仅七岁,谥号曰宣。

一夜之间,满朝恸哭,全城缟素,天下戴孝。

摄政王闭门不出,元贤王守灵开封,相国连夜跪于灵位之前。

是年,摄政王登基,改国号为大侯,定年号竟宁。

竟宁二年,西夏皇无预兆暴毙,储君镇南王登基。

竟宁三年,西夏皇一统西夏六部三十六郡。

竟宁四年,两国情势越发剑拔弩张。

终有一朝腾云起,直上云霄弄彩霓。

这就像一个轮回的魔咒,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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