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祭

“不知大郎前来,所为何事?”又恐怕他真是隔壁村的青壮,刘里正急急催到:“天快黑了,今时不同往日,谢大郎若是无紧要之事,还是赶紧归家罢!”

谢海无语,他记得各村的族老里正接人待物水平都不差的,如今怎么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他本身就不善言辞,这事又说来话长。只好拿出熊怪的头颅,摆在院门前,在刘里正可视的范围之内。

“谢某不幸,今日偶遇熊怪。”顿了顿,为了避免麻烦,编了个说辞:“所幸得遇一位仙长将熊怪斩首,并命我将此事禀报本村里正。”

“嘎吱!”刘里正家院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头戴扣耳皮帽的小老儿伸出头来,当他真的看到熊怪狰狞的头颅,眯缝的小眼闪过一道泪光,急切招呼谢海道:“大郎快进来!”

他家是个两进的青砖大院,这在乡下是很不错的富户了。其他人都关在厢房里,只有刘里正与刘大郎出来招待客人。

众人于正厅中见礼就坐,刘大郎热切的目光紧盯着熊头,想摸又有所忌讳。刘里正围着熊头团团转,激动的控制不住一叠声自语到:“果真是那熊怪!”

谢海见刘大郎的容貌有些熟悉,便问:“今早我在梨树林,遇见一位叫刘大手的大哥,不知里正是否认得他?”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没等里正开口,刘大郎闻言激动回到:“正是舍弟!他,他怎么样了?”刘里正回过神来,也眼巴巴的看向谢海,欲言又止却不敢相问,就怕万一......

谢海连忙安慰他们:“他与几个族兄弟在一块儿,几人都安然无恙,只是他们为上县衙报官,这才没有转回家中。”

呼~听到亲人平安无事,刘家两人松了口气。有了这一层,他们对谢海感觉也亲近了许多。

既然他们已经相信熊怪伏诛之事,谢海又说到:“既如此,便劳烦里正通传村中各户,熊怪已除,乡亲们也能恢复正常生息。”看看天色仍有一色亮光,想来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里正一家惶惶恐恐,恐怕也无心安置他们,不如直接归家的好。

于是起身就要告辞:“天色不早了,我等便先告辞,明日还得前往县衙,禀报熊怪伏诛之事,就不多打扰里正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慌得刘里正急忙拉住他,一叠声到:“使不得啊,不能走!天就要黑了!晚上千万不要走夜路!”

“这是何故?”谢海疑惑的挑起眉毛,看向刘家父子。

刘里正此时已是从熊怪头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拉着谢海坐下:“谢大郎别急,听老儿慢慢与你分说。”

刘老头儿算是看出来了,这谢大郎许是刚从外地回来,不清楚家乡的变故。便直言道:“大郎想是离家有一段时日了罢?你不知道,这一两个月来,咱们福山县周边可全都遭了妖患!”

他家傻儿子刘大手还召集了弟兄入县城报官,依他看来,也是无济于事!

“福山县周边?”刘里正这话说的又与他儿子不同,“可还有其他熊怪作祟?”

“唉!”刘里正顿足道:“不止熊怪,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只要天色一黑,那些魑魅魍魉就都全跑出来了,周边几个村子,连连遭遇怪事。所以现在大家都知道,只要天快黑了,就得找个有房屋的地方过夜,可不能露宿在外,真会死人的!”

谢海皱眉,还有这样的事?李玹想到自己在白云观,也是在晚上遇到的蜘蛛精,不由得信了几分。出言道:“宁可信其有吧,我们很久都没有夜宿在外,所以不知道这件事也正常。”

刘里正见她话音清亮,不由一愣,原来是个女娃?却原来自从上次被刘大手他们误会为得道高人,李玹也低调打扮,将身上的道袍转换样式,换做与谢海一般无二的男装。天色昏暗,刘里正又老眼昏花,一直以为这是一位小兄弟。

“咳,这位女娘说的是。”又怕谢海不信,“待天黑以后,大郎透过门缝向外一看便知。不过,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叫出声来,否则引来妖鬼,十分危险。”

“非是不信里正,而是我等的确有两个月在外未归,竟不知家乡变故如此巨大。”刘家屯尚且如此,不知道隔壁的谢家村怎么样了,谢海顺嘴便问了一句。

刘里正长叹一声,摸了摸炕边的烟袋,又不舍的放下,捧起茶杯润润喉咙:“这话可不知从何说起。我们两村相邻,谢家村的事我不仅早有耳闻,还亲身经历。”

两村素来相交,他做为刘家屯的里正,方圆百里也是德高望重。那边生祭这样的大事,也请了他到场观礼的,弄得他现在一想起此事,心里就不舒服。

听刘里正话里有话,似乎谢家村情况更为不妙。虽然在村中并无亲眷,但毕竟是祖地,也有一些熟悉的族人,他还是颇为关心。

便追问道:“还请里正告知实情,明日某回去之前也好有个预备。”你道为何刘里正吞吞吐吐?他主要是怕那生祭之人,是谢海的亲眷,若如此,自己传出这样的消息,未免使人伤心。只是谢海家住此处,就算他不说,明天回家也是一样的。

恰好此时刘大郎捧了饭来,虽然来了客人,但此时正值妖患,刘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寻常玉米清粥和番薯饼,充饥而已。

刘里正招呼两人就食,大家各怀心事,无心享用。谢海他们吃了水精当然不饿,不过为了礼貌,还是少少喝了碗粥。

刘里正庄稼人,吃饭也快,吃完感叹道:“两位别小看这农家饭食,今年虽然天降大雪是好事,但祸福相依,如若都像谢家村那般,明年有没有收成还未可知。”

谢海正欲要问,被他抬手止住:“大郎别急,这就说到。话说两个月前,不知怎么回事,地火上涌,竟将厚厚的积雪全部溶解,把谢家村九百多户人家全遭了水灾。本就是冬天,这白天泡水,晚上结冰,人们哪里受得住?”

坏就坏在,谢家村本身就地势偏低,临近毒龙潭,雪水融化了排往潭中,但仍有相当的积水沉积。谢海面色严肃,盘算自家还有多少存银,村中遭受此难,不知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少不得要给族里捐些银子。

“如此大事,竟未报官么?”谢海问道:“县里怎么说?”

“唉,县里还能如何?朝廷体恤民情,自然是有粮赈灾,可是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此次水患,从谢家村到临近县城的风雨桥,数千里地全都遭了秧,几千户人家,除非迁徙出去,否则就都住不得人了!”刘里正哀叹道。

一边听他所说,谢海脑筋飞转:“里正方才说地火上涌?这是什么情形?小子年幼无知,闻所未闻。”

“唉,别说你们一二十岁的人没见过,小老儿活了快六十了,我也没见过呐!”

刘里正说起这个也是郁闷:“冬日融雪,从古自今都未听说有这等事。起先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发后第二天,突然从毒龙潭中跳出一只宽口凸眼的精怪,说是龙山河河神的使者!”

谢海眉头一挑:“根本就是只妖怪吧?这妖怪能化作人形?”

“这,老儿只是听说,并未亲见。听谢家村谢里正说,正是他家小儿子见到了。”刘里正虽没见,但也相信有这么回事:“这只妖怪能口吐人言,说是河边的居民不敬河神,这才引来天罚,使地火上涌,融化冰雪,造成水患。”

“如此还是轻的,若村民置之不理,河神还会再降下惩罚,明年春天,定会水淹千里啊!”若是如此,刘家屯也在劫难逃,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刘家屯闹熊怪,却未引起县衙的重视了。突然而至的各处妖患,估计早已让县里应接不暇。

越听谢海越觉得此事棘手,不说福山县,古往今来虽然都有妖鬼的传说,但毕竟都是道听途说,真正经历过的人少之又少。怎地突然间福山县就出现如此多的妖物?

“既然事妖鬼生事,福山县诸多道观寺庙,竟未能遏制一二?况且如此大事,知县大人自可向上级汇报,据您所说,事发已经两月,怎不见有朝廷介入?”这事不仅荒诞蹊跷,疑虑众多,而且涉及千家万户国计民生,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呵呵,”刘里正冷笑一声:“大郎所言甚是。不过,早在一个月前,这事就暂时解决了。如今除了谢家村,其余受灾之处皆已恢复,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县里估计也懒得管。”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谢海抱拳道:“此事繁复,愿闻其详!”

“县里最早,也组织过僧道对妖物来过一次清缴,不过据我所知,并无大用,反而更激起河神的怒火。”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县里当然已经上报。可是各村已是等不及,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的十二对童男童女,竟给那河神供奉了去!”

“这是犯罪!他们就是明目张胆的杀人!”本来一直认真听讲的小透明李玹,被事情的发展气炸了!简直愚蠢!用同类的牺牲换来的一时喘息,他们以为可以长久吗?

“唉,谁说不是?”刘里正将未点燃的烟袋塞进嘴里,吧嗒几下过个干瘾。“可这事儿毕竟占了救世的大义,只要大多数人能活命,也没人敢管。”

“最可笑的是谢家村,本村的族人各个舍不得出人。就挑了家移居县城的人家,诬陷那家小郎与一位即将出嫁的女娘私奔!那女娘祖籍是河蚌村,也在此次受灾之列。两个村子,正好凑了一对童男童女,都给扔进河里生祭了。”

“真是岂有此理!”李玹听得连连顿足,恨不得踢那些人两脚。明明是和平年代,也有如此阴暗的算计。

不知怎地,谢海有种不祥的预感,毕竟他家,就是从谢家村移居县城的!

“那后来呢?既然生祭了人,谢家村怎么还在受灾?”他强制镇定,追问后续。

“后来?听说那河神使者又去了谢家村,竟说谢家村生祭的不是童男,竟敢欺骗河神,罚他们再进贡十个童男作为生祭!”

此事真是让周边村民笑掉大牙,既然都抓到是偷情私奔的男女了,还充做童男童女献祭,这不被罚了吧?好在河神大人明察秋毫,不曾牵涉到其他村子......

“河蚌村是否也被罚了?”谢棠一向老实,肯定不会发生私奔这种事,谢海安慰着自己,但同时也察觉一丝怪异。

这个问题,还真没人在乎,刘里正一愣,沉默片刻:“未听说,应是没有被罚的。”

这就奇怪了!不过如今消息闭塞,刘里正的信息也做不得准。

两人聊了这会儿,愈发熟悉起来。刘里正不禁询问道:“大郎,容小老儿多嘴问一句,你家里是谢家广字辈的哪一支?你我两村相邻,广字辈与我是平辈,基本都熟识的。”

谢海抱拳以示敬意:“家父谢广源,原曾从军,年逾五十方才归家。家父常常抱憾,离家几十年,小时的玩伴都疏远了,里正不一定记得他。”

刘里正迟疑的摸着烟袋,有些拿不定主意:“记得倒是记得的,他从军我还去相送。你有个堂叔,叫谢广丘的,是否?”

谢海展颜道:“正是!不过堂叔前年不幸离世,我家如今在县城居住,与家里堂兄们往来不多。”

“嗯。”刘里正举起烟袋又吧嗒两口,思前想后,决定给这孩子提个醒儿:“老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多管闲事,大郎你不要怪罪。”

谢海摆摆手,不以为意:“里正说哪里话?我既向您通传消息,里正理当与在下核实身份,何过之有?”

“诶,我说的不是这个。”刘里正干脆说明白:“大郎你家移居县城,老儿以为,你对村中人物知之甚少。如今谢家村忙于供奉十个童男,亲戚间恩断义绝的比比皆是,你这时候凑过去,容易多生事端。”

谢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会儿他也心神不定。谢棠年十六,虽不算童男,但毕竟未成婚。自己这当口出去乱晃,肯定讨人嫌,更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使谢棠被拉去凑数,岂不糟糕?

“大郎若听老儿一言,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我让我儿大山前往谢家村,请你堂兄前来我处。如此你也好了解实情,又不惊动他人,两厢便宜。”

刘里正将心中的主意一一道来,实在是谢家村此时乌烟瘴气的,闹腾的厉害。看得出来谢大郎是个人物,将来肯定不俗,此时卖他一个好,留几分面子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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