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高崖不眠

小相柳听说道亭居然搭建在刑场上,乐得不行,看祝余寅离及轩辕重的目光充满了关爱,俨然在看三个智障——因这搭建道亭的事儿是这三人共同决定的。

寅离默默拿出大荒神王笔对他高深莫测一笑,小相柳立时迈开小短腿落荒而逃。

不能再去道场,众人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半个下午就像半年一般难熬。

轩辕重涂了祝余拿过来的秘制膏药,很快恢复了翩翩青年公子的模样,这会儿假模假式拿了本书晒着太阳打瞌睡。

祝余见他如此懈怠,忍不住又问他:“你那篇五色霸意背的怎么样了?”

轩辕重一个激灵,一种莫名的惧意隐晦在心间升起,幼年被教学的大儒抽查的阴影重回记忆,但还是道:“老师!弟子日日背诵!不敢怠慢!现已经全部背熟!”

祝余想着左右无事,不如先给轩辕重指点指点,闻言点头,道:“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你家崖后修行!”

轩辕重闻言,大喜:“多谢老师!那我现在便去准备!”

鹿黎在一旁腌菜,闻言瞄了眼,若有所思。

······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一众人便偷摸着去了轩辕府背靠的那座大山脉。

为了节省时间,祝余直接给众人提溜上去,站在绵延无尽的山脉顶端,展目一望,众人忍不住心生澎湃。

目之所及,是广袤无垠的大海,海面在夜色间与高悬的云层相接,看不分明边界,海浪并不因黎明前的黑暗而平静,一浪又一浪拍击在崖底,呼啸着阵阵狂暴的寒风。咸湿又带着些腥的空气比城下浓重得多,众人衣衫烈烈,被这一幕惹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回首处,浩瀚的山脉延伸至远方,甲宋三面临海,仅西面通向陆路,轩辕重知道,在山脉绵延千里后的尽头,世界开始逐渐繁华、喧闹,女子开始优雅端庄,男子也多是温文尔雅,远不是甲宋这等彪悍民风。

他从未去过陆地的另一边,也不知彼岸是何等风光。

众人站了一会,暗色的天际有些微的亮,祝余招呼众人,指点了一番化死穴为活穴的技巧:“人体剧烈活动后,浑身会无力酸痛,那时屏蔽五感,去细心感受,有些穴位会有一种穿堂风过的冰凉感,那便是活穴!死穴只能在极大的恐怖中才能感受到,它很微小,几乎难能察觉!”

他指着百丈高的悬崖,道:“你从今日起,日日往下跳!直至你能感觉到你的死穴!等你感受到的那一瞬间,即刻驱使你的剑意,按照五色霸意的运功要求,去冲击死穴!等你死穴全部转化为活穴,有七百二十个之数,我再教你怎么吸收灵力,点亮活穴,届时便可入三清境了!”

众人听得祝余让轩辕重日日往下跳,不禁冒了一鼻子汗。

轩辕重往前走了几步,堪堪到崖边,他往下一看,崖下黑洞洞的,深不可测,仿佛一只张大嘴正等着猎物入口的深渊巨兽。

他沉默了下,没说话。

祝余见众人面色戚然,无奈道:“你们真以为修行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吸收天地之精华吗?要想跨越种族,必定是扒皮抽筋,移魂换穴!不经历生死,哪里得正果?”

他是天生神体,修行起来的痛苦与繁琐只比普通人多。

轩辕重虽然面色凝重,神色紧张,手指几经卷曲,但他却深信祝余,呼了几口气,沉声道:“老师!我准备好了!”

轩辕重褪了衣衫随手丢在地上,只穿个大裤衩,露出满是伤疤的精壮上身,深吸一口气,怒吼一声:“啊”

咚!

咚!

崖底传来重物落水的沉闷声。

半晌,祝余呐呐问道:“嗯······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两声······”

寅离沉默了下,道:“我听到了······”

两人同时扑向前,向下吼道:“鹿黎”

鹿黎像个死青蛙一样仰在水面,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

轩辕重也仰在水面,情形稍好点,微弱道:“遇到老师前,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任何人!很荣幸你成为了第二个!”

鹿黎感觉自己扭到了脖子,此时一转头都痛得不行,她缓了缓,待头晕目眩的感觉轻一点儿时,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看见了一点点世界的真相!那时我便想,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即便是要我去死,我也要再看一看那个世界!现在有一条路能够让我不用死,只是痛点累点恐怖点,便能去往那个世界,跳崖真的不算什么!”

轩辕重心下叹息,再想若不是这个姑娘以力退千人,一人口舌战群雄,或许那日真的会血流成河。此时静下心来,再回想自己从前欣赏那些大家闺秀娇娇女,不禁诡异地觉得还是鹿黎看着更舒心。

心结一解,轩辕重再看鹿黎苍白的脸,不忍心道:“可是,我往下跳,老师给了秘籍让我不停默诵······你就这样往下跳,一点法门都无······实在是白费力气啊!”

鹿黎闻言,得意一笑:“多谢关心!不过这几日相柳已经教我背诵过了······哈哈!”

轩辕重那点点恻隐之心立马不见了:“不问自取是为偷!”

鹿黎毫不在意:“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先生不是在传道吗?想来不会介意像我这么勤奋好学的学生的!”

轩辕重被她毫无廉耻的嘴脸气的不知说什么,勉强翻身,面朝大海,再不想跟她讲话。

祝余和寅离凭着耳力,将他俩的谈话听了个十成十,面面相觑。

寅离佩服道:“真乃奇人也!”

祝余赞同点头道:“这样的姑娘却是前所未闻!”

小相柳指着远空道:“那是什么?”

祝余凝神看去,夜太黑,只隐约见着个模糊的影子在高空翩飞,不多时便远了。

他道:“或许是海鸟吧!”

几人说话时,崖下二人也休息够了,便开始徒手往上爬。

轩辕重是武者,一开始还身形矫健,跟猿猴似的在山崖上辗转腾挪,但这山崖实在是太高了,站在上头往下跳时在庆幸它笔直,不易撞击受伤,但这往上爬却缺了老大鼻子德了,没过半山腰,轩辕重已经感觉身如泰山,指尖磨出了血迹。

他看看在他下首,还在山侧缓慢移动的鹿黎,她在海风中几乎稳固不住身形,轩辕重咬咬牙,再次攀登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轩辕重才爬将上来。

他喘着粗气,十分艰难地翻身躺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祝余与小相柳拿着水和食物围上来,好一番唏嘘关怀。

又过了一会儿,鹿黎才面无人色地在崖边冒了头。

“还不上来,傻看什么呢?”

这姑娘似是脱力了,浑身跟抖筛子似的。

鹿黎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手掌,抬头瞅着轩辕重不耐烦的表情,忍不住嘿然一笑,拉着轩辕重的手一跃,便站在了崖上。

她指着海岸线处突然绽放的一缕金光,笑嘻嘻道:“我看日出呢!”

众人望去,只见那缕光,彷如劈开黑夜的剑,只一瞬间,海面与天空便界限分明,硕大的橙金色太阳在天尽头冒了头。

众人凝住呼吸,感受着似乎柔软了两分的海风,心神震动。

寅离眯着眼,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鹿黎补充了药剂和食物,休息了会儿,才又站在崖边,对轩辕重道:“你也不必等我,我是女子,体力天生就不如你!我会慢慢追上你的!”

轩辕重看着她认真的脸,心想在下不过是想借机多休息一会儿,这崖真特么不是人爬的······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旁侧一个声音响起:“你俩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轩辕重和鹿黎身形一僵:······

一开始还默念口诀不停感受这身体的变化,试图摸索下活穴死穴,但爬着爬着······特么的就光顾着爬了······

轩辕重默不作声,纵身一跃,崖下没多久就传来落水声。

······

第二次上来的时间比第一次多花了一倍,鹿黎甚至摔下去了两次才成功爬上崖顶。

日头一点点偏移,祝余喊寅离在山顶拿笔起了个棚子,又弄了些锅碗瓢盆烤架,开始野炊了。

小相柳一头扎进海里,现出原形游了一大圈,最后捕上来两条臂长大鱼,又捞了一大堆海贝、海草、海胆什么的,开始帮寅离打下手做饭。

轩辕重和鹿黎死狗一般爬上来,就看见那三人正美酒海鲜伺候着,与他二人是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祝余嘴里叼着只尺长大虾,见两人蓬头垢面满身伤痕地爬了上来,连连招手:“快来快来,这虾太好吃了,嫩鲜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虾了!”

轩辕重环视一周,幽幽道:“老师,你看见我衣衫了么?”

祝余:???

他问正大快朵颐的小相柳与寅离:“······他衣衫呢?”

寅离与小相柳对视一眼:······

海风这么大,早几百年不知吹哪儿去了。

祝余想起了凌晨那只海鸟,默不作声。

寅离摸出神王笔,在地上挥洒了一番,提了两套衣衫出来,扔给鹿黎和轩辕重:“去棚子里换吧!”

轩辕重让鹿黎先去换,自己先坐着吃两口,随口道:“你这笔,只能画些死物,有些可惜了······要是能画出点大宛的汗血宝马就好了!”

他是将军,自然爱马。

寅离想起那副十虾戏水图,心里一跳——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吃完休息一会儿,还得跳,但是轩辕重已然有些微微的异样感受:”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个,在章门穴附近!”

那感觉,有点闷,身体内的剑意一到那处就凝滞不前。

祝余瞅了眼,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心爱的徒儿你很有潜力!再接再厉!”

轩辕重:······

······

一整日,轩辕重和鹿黎来来回回跳了五六次,直至辰时才再也站不起来,昏死过去。

祝余背着轩辕重,这会儿他也不飞了,反倒是慢悠悠地走着下山。

他嘴角噙着笑,听着轩辕重沉重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即便是黑夜中漫长的道路也觉得走起来有劲儿了。

他也是当师父的人了!他已经是当师父的人了!

小相柳蹦跶着走在最前头,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寅离拿神王笔绘了个拖板车,将鹿黎放上去,和祝余一前一后走着。

冬日的夜,显得沉闷,有些寒冷,天上星辰高悬,星光打在祝余身上,连带着背上的轩辕重都模糊了起来。

寅离越看越觉得奇怪:“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星辉?”

祝余转头看他,莫名道:“嗯?没啊!我这是修炼时聚集的星力!”

寅离不可置信道:“难道你一直都在修炼?”

“对啊!有什么奇怪的?”

“吃饭?行走?睡觉?”

“当然啊!我修行与你们不同,现在我不加紧点······很快就被你们超越啦!”

······

轩辕重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心想老师都这么努力了,作为弟子的,必须跟上师父步伐!

长路漫漫,寅离与祝余便开始闲扯了起来。

“还是要传道?”

“当然!我来此间不就是为此?”

寅离沉默了下:“就这般搭个台子,讲课?”

祝余听见他声音有些闷,奇怪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不从小事做起怎么办?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

寅离叹息了声,抬头望向星空:“那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想让他们听你讲话,并不是给与些吃食就可以的!即便你给他们金山银山,你也驯服不了他们!你传真道,他们却是伪道者!”

人性自然难测,但其实也很易懂,祝余如果一出手便是一番神迹,那听道者拥护者必是千千万,即便是想推翻这世间最强大的皇权,也只是时间问题。

奈何,他只是来讲道理的!

他想让人们仰望星空,正视人道,莫要再如畜生般愚昧无知,他想传的道,是开鸿蒙、明心见性的道,而不是上天入海的天人神武道。

这就很难了。

因为,站在地面的人,想伸手够的是天际能灼伤他人的太阳,而不是感受徜徉在空中翱翔的自由。

寅离在世间游历多年,见过许多人,自然明白此事难在何处,他不是想劝祝余放弃,他是想告诉他,这样子不行!

祝余听了也只是愣了愣,声音里有几分懒洋洋:“真道伪道又如何,我认真讲了,至于他们认不认真听,那就与我无关了!”

其实祝余也知道,他最好是去这个世界权力的中心,方能以最快的速度成事,但是对他来说,在何处传道不是传呢?

他有漫长无尽的生命,他可以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转头,他又对寅离讲起了诸天之上的事:“你看这漫天星辰,那些闪闪如宝石的星星,其实就是如同我们脚下的土地!它们有个统一的名字叫星球!多数呈圆球形!有大有小!有些只是气体!有些全是火焰!有些全是尘土!只有极少极少像这样的有生灵的星球,我们叫它们灵星······”

漫长的道路随着祝余的话变得短暂了起来,走到家时,宇宙史囫囵着才讲了一半。

第二日一早,轩辕重没叫醒祝余和寅离,到院子里时见鹿黎的房间里半分动静也没有,想了想,便自己个上山了。

等他爬上山,冷不丁看见鹿黎在崖边冒出了个头:!!!

“这么早?”,他吃惊于这姑娘的坚韧。

鹿黎艰难爬上崖面,露齿一笑:“我都说了我是女子,比不得你,要是我还不勤勉一些,怎么跟得上你们!”

轩辕重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将衣衫脱去棚子里,热了一番身,便是纵身一跃。

第三日卯时,鹿黎迷迷瞪瞪爬上山时,轩辕重已经跳了一个来回。

第四日寅时,轩辕重登山时,鹿黎已经坐在棚子里喝粥,看见他一笑:“来了呀?我已经跳了一圈了!我下去的时候就生了火熬了粥,这会儿将将好,快来吃!”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众人已经看惯了他们二人这几日的行径,除了趴在地上喊爷爷,没有别的想法——这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啊!

第三十日,轩辕重猩红着双眼在崖间如岩羊一般跳跃,两刻钟便登顶,这是他今日第十三次爬上崖,也不过花了半夜光景。

他已经两日不眠不休,在极限中终于找齐所有死穴。

鹿黎跟在他身后,神情疲倦,但双眼发亮——她也已然感受到了所有的死穴。

二人立在山崖边,面对大海时的心境与月前尤为不同。

如今再看这海,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与不可征服了。

一股豪情从胸间迸发,轩辕重忍不住一声长啸,直刺天际。

祝余提着在西街排队买来的烧鸡,慢悠悠驾云而来,摆好碗筷:“既然你们二人都找到了死穴位置,那今天下午就可以休息了!”

他又重复道:“休息半日!”

鹿黎修行期间,便是寅离做饭,他一惯嗜辣,做的饭与他形象截然不同,很有几分彪悍,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口味也都基本调和一致了,不但不惧,反而一日不吃想得慌。

今日的夜饭很丰盛,吵吵闹闹一番后,众人举杯庆贺两人入了道门,末了祝余神秘一笑:“今夜等宵禁了,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他这么一说,轩辕重、寅离与鹿黎都好奇起来,数着时间等宵禁。

祝余瞅着时辰,灵识扫过方圆数十里,确认没人会在半夜出门后,从兜里掏出一艘小小行舟来:“这叫飞天神州,可以以极快的速度穿越星空!如果给钱,还可以走特定的空间通道!是个神族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通行工具!我这个比较普通,但是日常用够了!”

那舟只有巴掌大,做的极为精致,纤毫间都是机巧。

寅离拿过手看了一番,自问是画不出来这般东西,便也歇了照葫芦画瓢的心思。

祝余伸手,指着舟尾巴处一个按钮:“这是个阵法开关,只要将这按钮按进去,珍珑阵就会撤去,这舟就会变回原形!要是要收起来,也按这个按钮!”

他取出个乾坤袋,从里面摸了好几个出来:“来来来,一人一个!”

又拿了几口袋晶石:“这舟不怎么费晶石,但还是要省着用,你们这片儿星域,没有晶石矿,用完了还不知去哪里找呢!”

“这晶石没有晶币纯净,但是同一种东西!”,他说着,便撤了珍珑阵,将小舟抛向高空,只一瞬,一只约长十丈宽两丈的舟体便跃然浮空,静静凝滞,并不落下。

众人在惊叹中登上去,又被内里的乾坤世界惊了个神思不属。

这舟虽然没有法华舟精妙,但也是招摇山众师兄弟买的豪华版私藏了,忍痛割爱给祝余的。

祝余耐心教众人怎么驱使,轮番上去练手,就连小相柳都过了把瘾——他出门阵仗豪华隆重,从来没自己驾驶过,心里痒痒又不好明说,此番倒是圆梦了。

轩辕重与寅离摆弄了一番,掌握了机巧后就没多大兴趣了,倒是鹿黎,反倒对神舟的构造起了极大的兴趣,琢磨着日后有能力了,定要拆一艘看看里头是个什么光景。

祝余带着众人升空,直至十万尺高,才对一众在风中吹得面色苍白的众人说:“今日开始,你们从这里往下跳!”

轩辕重:······

鹿黎:······

祝余无奈道:“你们起步的晚,要想早日入道,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他袖手一挥,身周的空气倏忽便变了,有了颜色,大片大片的灰色物质中,偶尔有几粒七彩闪烁,在空间中尤其显眼,祝余指着那些稀少的七彩粒子道:“这就是星力!在你们这儿特别稀少!”

他又指着一些浮浮沉沉的清透白色粒子:“这些便是灵力,比起星力来,能量小得多,没那么狂暴,很适合修道初期吸收!灵气比空气中的其他粒子重,你们从高空坠下,撕开空气时,其余粒子会因为强大的气压被排斥开,而灵气几乎不会游走,所以,你们在坠落的过程中,就能吸收到非常纯净的灵力!放心吧,我已经在海面上设了个超大的传输阵法,你们掉下去会立刻传上来,不会掉海里的!”

鹿黎脸色讪讪的,朝着舟外看了又看,舟下是无边无际的墨色云海,就连那轮银月都在远方下首,星月慷慨地将星辉洒落在云层,镀上层层光边······

方才升上来的时候已然有些恐惧了,这会儿说要往下跳,实在是浑身发软。

她口干舌燥,恍惚道:“让······让我缓缓!”

轩辕重拧眉片刻,站去舟首,沉默了下,便抬腿纵身一跃。

鹿黎:······

妈的,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她鼓着腮帮子,腿软着站在舟边,要跳不跳,最终眼一闭,牙一咬,张开手像只鸟儿一般砸了下去。

他们所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轩辕重往下掉得有半炷香的功夫,神舟所在的云海才突然泛起一道金光,那光芒极为耀眼,在广袤的银色海洋中像是突然迸发出的,寂静无声瞬间渲染了整个世界,一道道极为繁复精致的金色线条在一瞬间首尾相接,形成一道漫无边际的星空大阵,将云海和玄月切割在了两个世界,像是有钟声响起,古老悠远,却击打得人灵魂撼动。

轩辕重喘息着在阵法中冒出来,还保持着下坠的姿势,他趴在阵法一角,没有从空中掉下去。

他才喘了口气,鹿黎已经惊叫着出现在了距他有百丈远的阵法另一角。

她惊慌地抬起头,发髻凌乱,站在只有一些神秘古朴看不清画的是什么的金色云海中,双腿抖个不停。

轩辕重呼吸很重——直至此刻,他才对祝余的力量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抬起腿,走了一步。

透明的金色光线所在的平面坚实如石板。

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步步朝着神舟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他在云海中穿行,在比银月更高的世界中舞剑,他高声呐喊着,满世界只有他的声音。

鹿黎愣愣看着他欢脱如稚子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放松了下来,试着踏出第一步。

她没有掉下去!!!

她于是踏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

第四步!

无数步!

咚咚咚,那是踏在被禁锢已久的灵魂上的声音!

她朝着祝余跑了过去,又跳又叫,高声呼喊着祝余:“先生!先生!我在天上跑步!我还会跳!我不会掉下去!哈哈哈哈!我好开心!”

祝余跳下舟,接住了鹿黎扑上来的拥抱。

这一日,是人族修行者打开修行大门的一日,也是他们的先驱,走上一段传奇旅程的开始。

只是这一日,风雨不动,星月无心,世界寂静无声,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有亿亿万星辰的大荒世界发生了什么,而这舟上的人和神,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遥远的过去不知,触碰不到的未来也不知,在星月下欢呼拥抱的几人,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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