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潘家

当江湖游侠碰上朝廷亲兵,赤岭早就发愁进山没有好的武器,此时人家千里迢迢送来了三把鸟铳,可不是正合心意嘛。他先提刀疾走到最近的一个持鸟铳的小兵前,在他射击之前,赤岭就提剑撂翻了他的鸟铳。

身后传来闷声一响,原来为了不引发雪崩,他们都对此地的鸟铳进行了改良。赤岭翻身抱住那小兵,让他替自己挡下了一枪。

此时,小竹和老鬼都上来了。屋里的形势瞬间就扭转了。他俩在下面憋了许久的气,在不到一碗茶的时间里,就发泄完了。

地上,多了五具尸身。

小竹拍了拍手,略带惋惜地说:“真是不尽兴。”

老鬼瞪了她一眼:“赶紧的吧,下次遇到那大嗓门,让你尽兴。”

三人背起行囊,老鬼泪眼汪汪地扫视了两遍地上碎裂的宝贝,关上了门。

外头,寒风大作。月光清亮,林间雪与树融为一体,俱是一片漆黑。走得近些,才看得清,枝桠上的雪密密地覆盖着,透彻明亮,与那粗糙的枝条分得清楚。

走了不远,就闻见一阵血腥味。赤岭心神一凛,这里肯定出过事。他招呼老鬼和小竹赶紧戒备起来,不要刚出虎穴,又遇狼窝了。

老鬼一脸紧绷,这连番的提心吊胆让他不由在心里唾骂萨满的祖宗,上下三十六代刚骂道第七代的时候,他就瞧见了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奶奶的,竟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虫!

顺着它嘴角留下的血滴,遥遥望去,一只野兔的残骸散落在地。其实,老鬼能认出来那是只野兔实属不易。说是残骸,其实只剩一只沾着血的长耳朵。粉嫩的白耳朵落在雪地里,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这只吊眼大虫浑身金黄,一道道黑斑贴着背脊凹陷下去。明显是饿了许久,贪婪而凶恶地死盯这老鬼,似乎在打量他身上有几斤肉可食。

老鬼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的树枝“咔”的断裂。大虫前爪在地上略略一按,往上一扑,从半空里蹿了下来,速度极快,眼看着离老鬼不过一丈远。

老鬼急中生智,双手抱树,跐溜地爬了上去。

可那大虫并不准备放过老鬼,猛地一跃,也上了树。

老鬼只觉得这颗百年老树的根都抖了三抖,眼瞅着这青面獠牙的大虫步步逼近,他无奈只能往更高的枝桠上爬去。

赤岭见这时正是好机会,拿出从小兵那里搜刮来的箭弩,对准了爬上树干上的大虫,射了过去。

只听得“啊呜”一声痛呼,射,是射中了,但位置却与赤岭预估的差了些。

“哈哈,该!”小竹在后头笑得前仰后伏的,这石头原本想射它脖子,结果这大虫一动,箭就射穿了它的尾巴。这样直直地钉在树上,动弹不得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笑。

“小心。”赤岭惊呼,伸出双臂,护住身侧的小竹。

大虫发了怒,不再去管树上的老鬼,而是一心去找赤岭报仇。它转身跳下大树,身后的尾巴上那根箭被他生生从树上拔了下来,留下一个幽深的小洞。大虫痛苦万分,铜铃大的眼怒视着赤岭,一张血盆大口猛地张开想要一口吞了他去。

“哼哼,也叫你尝尝我弩箭之厉害。”小竹见形势不妙,连发三箭。

三箭中一,大虫虎躯一震,匆匆逃进了山林里。

小竹把剩下的两只箭从树上拔了出来,这玩意,越用越少,能省就省。

老鬼慢慢悠悠地树上一段一段地爬下来,踩到地上,才发觉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大虫记仇,这一路上,大家都警醒点。”赤岭提醒着,这刚进了山,就惹了山大王,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到了后半夜,风越刮越猛。赤岭找到了一个洞穴,不大,但避风是绰绰有余了。三人在洞穴里熬过一晚,等到天亮,才惊出一身的冷汗来,脚底下褪下的蛇皮足有碗口粗,这洞穴深处,一定有巨蟒。好在此时正值隆冬,蛇要冬眠,也算是免了一场血腥之灾了。

老鬼见了蛇皮立刻如跳虾般弹起,飞快地跑出了洞穴。赤岭和小竹紧随其后,长白山野兽遍布,昨晚是他们运气好,此后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了。

一路无话,三人依据小竹的地图和赤岭的记忆,越走越远。老鬼翻了两座山头后,感觉小腿肉仅仅有点发酸,暗忖这些天来他的体力是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日千里。

“前面有人。”赤岭侧身躲在山坳里,探出头去看不远处的人。

这一行,八个人,应该是个商旅队。旷野中有两辆木轮大车,马背上托着厚厚的布袋,正停下来在休憩。

“额?大冬天的,来长白山送什么?”小竹望了一眼,下面这群人裹着厚厚的羊皮重裘,满面的络腮大胡,叫人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只有那手中的黏谷米糕,叫人看得眼馋。

“商人无利不起早,许是来长白山收棒槌吧。”老鬼猜测。

既是不同路的,三人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又走了一阵,听得下面传来的争吵声越来越清楚,他们才又停下了脚步。

“说好的平分,怎地又要三七分?”一个戴白帽子的壮汉责怪对面的人出尔反尔。

“你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若不是我瞧着大伯的面子,这三分利我都可扣下不给你。”戴黑帽子的大汉气愤不已,一跺脚险些要打上去。

“好了,都别吵了。他(白帽子)也是情势所迫,家中出事,才不得已贪了些钱。日后补上就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可别为了这钱财伤了脸。”棕黄帽子的老汉赔着笑脸做和事佬。

“哼,他惯会小偷小摸,旁的也就罢了。这回的银子可是官家下来的。要不是被我的人发现了,他还打算把事瞒到捅破天的时候去!”黑帽子恨铁不成钢,喘了口气,“四叔愿意宠他,成啊,把他贪去的银子填了,我再不说三七分这事。”

这回,那棕黄帽子的老汉如老蚌般把嘴闭了个严实。

“好好好,哥哥如今是出息了,瞧不上我这房了。当年我娘是如何待你的,到如今良心喂了狗,还如何顾得了情面。”白帽子恨得呲牙咧嘴的,活脱脱地像是要把对面的黑帽子给吃了。他的眼骨碌一转,拿起手上的赶狼棍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你敢!”那黑帽子显然没想到白帽子会冷不防地出手,可叹他的兵器正放在柴堆前,躲不过,只得硬生生挨了一棍,顿时痛彻心扉。

“有何不敢。”这白帽子手持棒子,打得虎虎生威,还不忘拉拢一旁的老汉,“叔叔还不帮我,杀了这庶子,此次的利钱我与叔平分!”

这八人分成三份。白帽子的有四人,黑帽子有三人,剩下一个就是被称为四叔的棕帽子。小竹不清楚他们的名字,就单以帽子颜色来判断谁是谁。

“老鬼,你说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小竹见下面的人打得火热,左一个摔跤,右一个勾拳,连连感叹,在这荒芜人烟的地界都能瞧见一出好戏,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还等你?”老鬼斜了她一眼,努了努嘴,示意下面都快落幕了。

小竹定睛一瞧,果然,人少,战斗也结束的快。白帽子显然是习武行家,将那黑帽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咄咄不休:“我叫你一声大哥,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哥了。不过是过继来的庶子,就想在我潘家充大爷的款儿。啊呸!”

见黑帽子不动弹了,那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棕帽子动了动身子,劝到:“勤哥儿,就当卖我个面儿,算了吧。”他扯了扯白帽子的衣角,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

“既然叔叔给你求情,我且放过你。这利钱我也同意三七分,只不过,我占七,你占三。”白帽子用棍子戳了戳黑帽子的胸膛。

“爷!”黑帽子的仆从只剩一个了,他满眼担心地冲到了主子面前,拿颤抖的手指在鼻子前探了一探,之后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棕帽子一见此情形,心道不好,忙蹲下身叫唤了两声:“励哥儿,励哥儿。”

一旁的白帽子惊疑不定,自己方才是下手狠了点,可他潘励不至于如此不禁打啊。他猛地想起,半月前,宅子里给潘励请大夫,说是在南下时受了点伤。可那汤药才送了几天,就见他生龙活虎地又站在了潘家主事的位置上。他派人查了查,说是潘励为了躲个难缠的商户,才谎称受的伤。难不成,他无力还手,是因为身上负伤?

“叔叔别怕,已是如此,不若将那事推给长房,你与我摘个清净。”思虑间,白帽子已想了个绝好的主意,此次出来,虽然这发财树倒了,但收获颇丰,够他逍遥好一阵了。

“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我家爷为了潘家殚精竭虑,你们倒恨不得喝了他的骨血!”黑帽子的仆人倒是出口成章,一脸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气。如今这长白山就剩三人活着,他活,就是替爷报了仇,他死,就与爷一道死。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

白帽子握住赶狼棍一挥,仆人早防着他这一手,躲闪及时。

雪地上现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就在小竹为那个仆人感到可惜之时,白帽子的身后闪出一个人影,竟是那年老的棕帽子。白帽子应声倒下,眼睛瞪着老大,嘴里的气儿都还没散。

血,染了一地。

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下,所有的钱,都归这棕帽子所有了。这老头,勾了勾手指,将一叠票子放在那黑帽子仆人的手里。小竹远远望去,目测这叠银票足够仆人置办好些田产,人家的嘴,都咧到天上去了,全然不复方然正义凛然的模样。

果然,最动人心的,还是切切实实的利益啊。

正当小竹三人以为这场戏演完的时候,那在地上躺着的黑帽子拍拍落在身上雪,咳嗽了两声站了起来。

好家伙,仆人见事情败露,又跪又哭的,但求让这主子饶他一命。他把银票递了到黑帽子眼前,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黑帽子一个巴掌拍的又响又亮,打得这仆人两耳轰鸣。那棕帽子上前一拦,分明是要护着人了。

小竹听得不甚清楚,踢了踢老鬼的脚,让他听完了告诉自己。

老鬼嫌弃她多事,可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听了个半晌,总算把这潘家的事听了个清楚。感情这潘家大爷潘励是从旁支里过继来的,所以潘家二房的潘勤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服他。无奈人潘励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大房在他的经营下那是蒸蒸日上,如今潘家嫡亲小妹又嫁给了当官的人家。虽然是续弦,但勾搭上了官家,那官商一结合,潘家日益成了东北最强盛的商户之一。

听潘励的口气,仿佛老早就知道他四叔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若不能一击即中,则后患无穷。此次长白山之行,他的本意是引得四叔与潘勤相互争斗,再让他从中斡旋,抓住双方把柄。如潘勤所说,婶娘对他多有照顾,是以他不愿伤了婶娘的心。不曾料到,这四叔竟是探析了他的心意,先下手为强,让潘勤于他争吵不休。潘勤本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只是这次,他低估了潘勤,要不是出门时妻儿怕他受伤未愈,硬要自己穿上防身的软甲,只怕此时自己真的要和潘勤一道去见阎王了。

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四叔:“叔,你杀了勤弟,怎么和二房交代。”

“是他先要杀你的,我替长房报仇。励哥儿,你大难不死,可喜可贺。”棕帽子嘿嘿一笑,仿佛在掩饰什么。

“叔,你对勤弟说了什么。”潘励双目黯然,这些年他们长房和二房虽然不睦,但终究没有撕破了脸去。他念着婶娘的好,偶尔对勤弟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敲打一番,日子磕磕绊绊地倒也还能过下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棕帽子提着刀,站在马边,“你知道的,他喜欢赌,偏又没那运道。挪了官家的银子去填拿赌坊的无底洞,怎么能不出事呢。我呢,让人在他耳边吹了两句,说是此次的买卖利润极厚,要是能独得了去,不仅能还了债,还能继续赢大钱。起先,那傻小子还有顾虑。这不,事儿一被挑开,他就是不愿意也得做了。”

“叔叔费尽心机,谋算的我们两房兵刃相见,是为何?”潘勤说到此处,忽然张大了眼睛,“三房,也是叔叔下的手。”

“你倒是聪明,不枉我大哥千里迢迢的,要让你延续香火。”棕帽子直接承认了。

“可,为何呢?”潘励极不理解,哪怕他再恨潘勤,也没有想让他死。

“要怪,就怪他们身在潘家。”棕帽子的眼里浮起奇异的神色,他遥遥地想着,多少年了,他已从黄口小儿长成了满面风霜,可娘亲的死一直在脑海里挥散不去。午夜梦回,他总是听到娘亲在耳边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替她报仇。

“潘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潘励敏感地捕捉到了四叔眼里的痛楚,心下一沉,长辈的恩怨,如今是要让小辈来还了。

“哼,与你说许多话,已是我可惜你,才给你的脸面。至于还有什么想问的,下去问你那死鬼老爹去吧。”想他沉浮三十载,今日大房和二房的命根都要断在他手上,真是快哉快哉!苍天啊,娘亲啊,他四房熬出头了!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