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到其他办公室去了。他没与封得木打招呼,让封得木虚惊一场。封得木心想,也许是自己心虚的缘故,遇见熟人就理直气壮地说,向县领导汇报工作,害怕什么呢。

这晚,封得木和邰休卫到省城去了。局里本来安排封得木、靳立吉、邰休卫三个人一块儿去,临动身的时候,靳立吉推说身体有病请假了。封得木高兴不已,他想也许是邱县长洪福齐天,靳立吉这家伙又很难对付,他不去就省下了许多的麻烦。

云雾县至省城,白天和晚上都有长途汽车。封得木和邰休卫到省城去,是乘坐的晚班车。封得木执意要晚上去,是担心在白天调换姬淑媛的证据,会被邰休卫发觉。只有在晚上趁邰休卫熟睡之后,才好用田百成搞的那个假证据,偷梁换柱。

封得木对调换证据成功,信心十足。他想邰休卫刚从警校分来嫩得很,哪有丰富的防范经验。省厅的鉴定回来,姬淑媛还有什么话说,那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邱县长对自己必然感恩戴德,自己头上的这个副字儿,说不定就被取消了。

邰休卫躺在卧铺车上,不久就鼾声如雷。顿时,封得木激动起来,像做贼的去拉邰休卫的公文包,想把姬淑媛的证据掏出来偷天换日。可是,邰休卫把公文包压在脑袋底下睡觉,封得木拉过多次,邰休卫的脑袋似有千斤重,公文包怎么也拉不动。

邰休卫像头睡死的动物,在铺上纹丝不动,也没有吭过一声。班车快驶到省城,公文包就枕在邰休卫的脑袋底下,封得木调换证据仍没有得逞,心里不免着急起来。邰休卫这小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要是自己调换证据没有得手,回去后向邱县长怎么交代啊?自己当着邱县长的面,拍着胸脯保证把这事儿办妥,要是这事儿没有办成,说不定自己这个副局长也当不成了。

封得木想把调换证据的事情告诉邰休卫,把邰休卫也拖下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邰休卫太年轻了,要是他的嘴巴不紧,把调换证据的情况泄漏出去,上级追查下来,麻烦就大了。邱县长的官场背景又硬,顶多挨个批评,大不了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任职,说不定县长仍照当不误,抑或被委以重任都有可能。到时候,自己没有一点儿官场背景,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当即,封得木就否定了对邰休卫说出实情的念头。可又用什么办法,把证据调换到手呢?这件事情非办成不可,在到省厅去之前,必须把证据换到手,这是自己向自己下的死命令!

封得木在班车上没把证据调换到手,而今只指望在宾馆里下手了。因此,便选了一家档次较高的宾馆去住宿。

封得木说住宾馆,邰休卫二话没说,就跟着他进宾馆里去了。这是家四星级宾馆,无论是宾馆的大厅,还是走廊,以及客房里,都铺着清一色的橙红色地毯,简直就是红色世界。

俩人登记以后,邰休卫把装着证据的公文包,寄存到宾馆的保安处去了。邰休卫来省城之前,蒲相权和靳立吉再三叮嘱:人民警察保护被害人的证据,就要像保护自己的生命那样,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这个情况,封得木做梦也不会梦到。

邰休卫见宾馆的保安,将自己的公文包已锁进保险柜,便对保安又嘱咐道:公文包里有重要文件,除我本人来取公文包以外,任何人来取都不能发。要是出了差错,宾馆难逃其究。并要保安登记他的警官证号,取公文包时,对上这个号才能给。

封得木看着保安将邰休卫的公文包锁进保险柜,无计可施。他哪料到邰休卫,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其实,他从开始就低估了对手,认为邰休卫年轻,忘乎所以。当看到邰休卫要保安登记他的警官证号后,才如梦初醒,才知道邰休卫早已作了防范。

封得木急得夜不能寐,仍在思谋着把证据换到手的办法。在班车上折腾一夜半天没睡觉,确切地说,在这一天一夜中,他还没睡上一个小时,眼皮已经提出强烈抗议。

封得木为驱赶那害人的瞌睡,时不时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脑袋。可是那害人的瞌睡,就是挥之不去。平常他很少吸烟,今晚躺在宾馆的床上,却一支连着一支地吸。

屋里弥漫烟的气味,呛得他接连咳嗽了几声,并且还咳出少许的血迹来了。他吃了一惊,窃以为得了不治之症。

这时候,邰休卫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仍像在班车的卧铺上那样躺着纹丝不动。睡得那样安然、那样香甜,也许他正在梦乡中流连。他的鼻孔中发出的鼾声,充塞着房间。

封得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个的主意,从脑海中酝酿出来,接着又否定了。天擦黑时买的一包香烟早已抽完。

他想去宾馆营业台买香烟,一看手表已到凌晨三点,就断了那个念头。也许没吸烟的缘故,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又想出了一个办法:自己怎不假借省公安厅领导的命令,说鉴定证据,只能由自己一个人去。这个方法,他马上又否定了,因为邰休卫不是个小孩子,办案有明文规定,必须要俩人以上。

封得木没有万全之策了。在他这一生当中,这是他遇到最棘手的事情。人在为难的时候,就容易回忆起往事,这时候,他就想起父亲的话,劝他不要追求正职,当个辅佐之职就行了。要是听父亲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被搞得这么山穷水尽!

封得木喃喃自语:“一切都失算了!”

邰休卫仍鼾声如雷,年轻人的瞌睡多,全然不知封得木还在想调换证据的办法。如果邰休卫这会儿没睡熟的话,一定会听清封得木的说话声。这是封得木失态最严重的时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说出声来。他急得真的快要发疯了。

不知不觉,天空中出现了鱼肚白。

城市开始喧嚣起来,大地又苏醒了。

封得木住宿的这间屋子,没有拉上窗帘,屋里也没有开灯,大地从薄明的晨曦中苏醒过来后,光亮破窗而入,屋里的东西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封得木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他一天两晚尽管没有睡觉,这时候疲倦不堪,但他还能坚持住,因为他睡不好觉,司空见惯,以往侦破刑事案件时,每时每刻都要研究案件的侦破方法,往往搞得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究竟度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

封得木两晚一天没有睡觉,便埋怨起邱俊辉来:邱县长,我来省城的这段经历,又有谁知道呢。把这件事儿办妥后,回去一定要向田秘书说清楚,决不干无回报的事情!要是把事情办妥了,邱县长您仍不提拔我的职务,那邱县长您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如果开始知道有这么困难,就是先提拔我也不会干!

天已大亮,邰休卫起床开始洗嗽。对年轻人来说,出差异地天刚亮就起床,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封得木年轻时出差异地,也同样天刚亮就起床了。封得木在心里想骂邰休卫,是因为邰休卫太精灵,不仅使他的计划无法实施,回去没法向邱县长交代,而且还害得他两晚一天没睡觉,疲倦不堪,无精打采。

浴室里的水,被弄得“哗哗”作响,打搅了封得木的思路。他再也没法静下心来,差点骂出声:邰休卫,你这个狗崽子,以往在公安局值班时,睡得像头死猪,天亮了叫你都不醒!你来到省城就困不着啦,天刚亮就起床洗你的那口臭牙!

14、阴谋得逞

邰休卫在卫生间里先拉尿,后洗漱,折腾了很久。忙完走出浴室问道:“封局长,我们今天是不是去省厅啊?”

晚上,封得木没有睡觉,迷迷糊糊地无精打采地道:“你急什么啊?我给省厅领导打个电话后,再作决定吧。”

邰休卫又问道:“封局长,您什么时候吃早餐去啊?”

封得木强撑着眼皮敷衍道:“你去吃吧,我等会儿。”

“封局长,那我先去了啊!”

邰休卫整理一下衣冠就走了。

“嗯。”封得木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睡了。他太疲倦了,他这一睡,把什么都忘却,连城市喧哗的嘈音,也没把他惊醒过来。如果人不和他人争名夺利,就会少许多的烦恼。

封得木睡三个小时就醒了,人到中年后的瞌睡,比年轻人毕竟要少。他醒过来,在床上看了一下手表,到了上午十一点。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瞅见邰休卫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电视。便明白邰休卫看电视不开声音,是担心打搅他睡觉。

“小邰,我们到餐厅吃午饭去吧。”封得木洗嗽完后说。

封得木带着邰休卫来到宾馆二楼的餐厅,要了他平常最喜爱吃的几道菜。今天,他没有多吃,这不是他的胃口不好,而是他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妥,姬淑媛的证据,仍躺在宾馆的保险柜里睡大觉。他看到邰休卫像前辈子没吃饭似的,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真想把邰休卫狠狠地训斥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可是,他又找不到训斥邰休卫的借口。

“封局长,我们什么时候去省厅啊?”邰休卫吃饱后问道。

邰休卫急着要去省厅,是因为他还没去过,年轻人的就是爱看稀奇,在他的想象中,省厅的办公楼,决不会像县公安局那样寒碜,一定是幢高耸入云的靡天大楼,和现代化的办公设备。和下榻的这家宾馆,也许没有多少区别。

封得木漫不经心道:“你慌什么啊?我们下午上街玩玩。”

“封局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省厅啊?”

“你很少来省城,让你玩玩,难道你还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啦。感谢封局长关心啊!”

邰休卫喜出望外。吃过午饭,俩人重回卧室。

封得木说:“小邰,今天放假,你上街去玩,我去看看省里的几个老朋友。别贪玩呀,要早点回来吃晚饭啊。”

“封局长,那我上街去了啊。”

邰休卫旋风般地走了。

封得木望着邰休卫的背影,心想这个狗崽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姬淑媛的证据,又用什么办法调换呢?

待邰休卫上街去后,封得木才走出宾馆。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省公安厅。以前他来省厅参加过多次的会议,确实也有几个熟人。他单独来省厅的目的,是想通过省厅的熟人,把没有调换到手的这个假证据,交给刑警总队的法医处作鉴定去。

他想用这个瞒天过海的手段,蒙过邰休卫。既要做得万无一失,而又不能露出破绽,让邰休卫抓住把柄。他别无选择,没有其他办法,惟有这个办法了。这个办法是他今日白天睡觉之前想出来的,打算作最后一搏。姬淑媛的证据,被邰休卫锁在宾馆的保险柜里,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取出来偷梁换柱。

最让封得木伤脑筋的是,田百成交给他这个假证据时,那条女人内裤上的**物还未完全干透,他接着就揣进了怀里。那**物和他的体温融化,加上又密不透风,发酵后酿出一股难闻的臊腥气味儿,叫他无法忍受。这气味儿比那些贪吃食物的人,没被消化放出来的臭屁还要难闻。那**物以及这股难闻的臊腥气味儿,仿佛对他提出强烈抗议,要和外面的空气融合,又似在他的胸中闷得难受,像海潮那样在他的胸中兴妖作祟!

封得木在这两天两夜中,不敢把衣服脱下来。那股臊腥气味儿稍不留神,就从他的胸中倾巢出动,径直向他的鼻孔里冲刺,使他要呕吐。后来还是呕吐过,连肚子里的黄水也呕吐出来了。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把这个假证据拿出来另换地方。

他宁愿让这股臊腥气味儿,在他的鼻孔里肆意横行,就是再次呕吐,也要把它像看待自己的生命那样宝贵,因为这个假证据是他当上正职的铺路石,更是他的乌纱帽儿!

封得木把假证据交给了省厅刑警总队的法医处后,他的心里仍然不安,他想明天当着邰休卫的面,在法医处又用什么办法蒙混过关,他心里没有底,也没有想出办法。

这时候,封得木真不想争取正职了,当个副职无忧无愁,只是听起那个副字儿来心里不舒服,可怎比这做贼似的强。自己悔不该在邱县长的面前,夸下能把事情办妥的海口。

封得木佩服蒲相权老练,这样棘手的案子被他推得一干二净。案子查实了,他仍当局长;若没查实,他照样当局长。和蒲相权相比,还是蒲相权聪明睿知,自己真的是蠢如鹿豕!

封得木回到宾馆,刚好遇到邰休卫回来,俩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宾馆的。邰休卫游了大半天的省城,累得疲惫不堪,晚饭后就睡了。睡得仍是那样甜蜜、那样安然、那样踏实。

封得木仍无法入睡,因为姬淑媛的证据还没有调换到手,又在思谋着明天怎么把假证据搪塞过去。人的良知往往一念之差而滑入泥坑里难以自拔,封得木被姬淑媛的证据,搅得心神恍惚、神态失常,半夜三更还要开门出去,在走廊里溜达。

天又亮了。今天,对封得木至关重要,是决定他前途无量的日子。他两天三夜没有睡好觉,疲惫已极,便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脑袋,来驱赶那害人的瞌睡。一股冷水流到他的头上后,陡地感觉脑袋清醒了许多,一个毒辣的主意,顿涌心头。

他洗嗽完毕走出浴室,轻轻地叫唤了邰休卫几声。

邰休卫没有醒过来,嘴里呢喃自语,似在梦乡中流连忘返。

他又叫唤了几声,邰休卫仍没醒过来。

他高兴得只差蹦起来,喜不自胜地走出了宾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邰休卫醒来,瞟见封得木看着无声电视,便问道:“封局长,您怎么不叫醒我啊?”

封得木笑道:“你睡得像头死猪,我叫了你好几次,都没有叫醒你。反正我们就那么一个任务,在省城多玩几天,有什么不好。况且你来省城的机会又不多,你急什么啊!”

邰休卫走进卫生间时问道:“封局长,您吃过早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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