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霜在照镜子。
这事在她身上很少见。明知道这具身体不是自然长成,而是完美的建模脸和身材，再照镜子，总有种自恋的感觉。
所以明月霜就连对镜梳头时,都不会细看。
但现在,她在照镜子,而且凑得很近、看得很仔细，恨不得将自己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数清楚的那种。
“不是错觉。”半晌,明月霜凝视着镜子里的倒影,轻轻舒了一口气,做出判断。
不是错觉,她的外貌特征确实发生了一点变化。
虽然很轻微,但细看还是能发现的。
十八岁的女性,虽然容貌都已经长开了，但到底还有几分幼态。可最近,明月霜突然发现,自己面部原本圆润的线条渐渐有了轮廓，看起来更加有成熟了。
穿越十年,她的身体似乎终于开始成长。
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明月霜一时难以判断。
她想了想,打开了游戏面板——有想不明白的事，完全可以去咨询客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主线任务完成之后，游戏对她的态度似乎变好了很多，没有以前那种爱答不理的感觉了。尽职尽责地向明月霜解释,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这毕竟是个正常的世界，她也不可能真的不老不死——那只会被当成怪物。
而且那对游戏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需要消耗很多能量。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不如说，之前那种始终保持在巅峰的状态，才是系统为她开的后门，就是为了避免因为疾病和伤势影响到主线任务。所以在打天下的阶段结束之后，她的身体数据就不再固定，开始缓慢地生长变化。
不光是她，其他卡牌人物也是如此。
但游戏也不是完全没有给福利，至少大家原本身体里的疾病和暗伤都被它消除了，现在每一个人都十分健康，除了自然的衰老之外，以后她们也几乎不会受到疾病的困扰。
据系统统计，这是绝大多数人类认为的最幸福的事之一：无病无灾地老去。
其他的事多少都有点主观意愿，就算游戏有心也很难做到，唯有这件事是它能为她们做到的。
——谢谢。
明月霜在输入框里打下这两个字。她对游戏道过很多次谢，但这或许是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关于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卡牌人物们，明月霜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如果有人发现来，来问，她就说；若是她们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打算询问，那就什么都不必说。
她们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明月霜也不知道，但始终没有人来询问这个问题，像是保持了一种心照不宣地默契，不去探寻那些属于她的秘密。
……
以前，卡牌人物们大都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再忙，每天的早餐都要在一起吃。
现在人数太多，大家的分工也截然不同，再要聚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不过，所有人都认为，一些固定的、有意义的日子，大家还是应该聚在一起度过的。
比如过年。
但是一年就见一次面，似乎也太少了。
其他的节庆，又未必能保证每个人都可以腾出时间。毕竟有些职业，它不仅不放假，别人放假的时候还会更忙。
要说过生日之类……那卡牌人物的数量又未免太多了一些，每个月都有人过生日、甚至一个月有好几个人过生日，不可能让大家每个月都为这件事来回奔波。
最后，是窦娥提议，“那不如就定在主公的生日那一天。”
众人都十分同意。
那么问题来了，明月霜的生日是哪一天？
按照旧时的惯例，皇帝的生日，对朝廷来说，也是个十分盛大的节日。
明月霜要消除帝制的影响，自然是要杜绝这种做法的。她知道民间有很多人在崇拜自己是一回事，由官方出面来宣传这件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明月霜本人的很多基本信息，都是没有对外公开的——她给的理由也很充分，不知道这些，并不会影响每个人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关心。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妥当，结果民间对此接受良好。
毕竟神仙下凡，可能连父母都没有，那自然更不会有寿辰了。
如此上行下效，整个红巾军都没有大办生日的风气。就连民间很多老人的寿宴，都跟着从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卡牌人物们，也不知道明月霜的生辰。
“太不应该了。”每个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我们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当然了，之前的十年，她们一直在打天下，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自然是不会有闲情逸致去过什么生日的。但不过是一回事，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既然想到了，她们自然也想着要补回来。
然而，当众人拉拉扯扯地来到明月霜面前，顾左右而言他半晌，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
明月霜给出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什么？”上官婉儿不信，“怎么会……”
“是真的不知道。”明月霜看着她们，笑了起来，“没骗你们。”
这话确实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毕竟她这具身体是游戏建模出来的人物，虽然有性别和年龄的设定，但遗憾的是，个人界面里并没有具体的出生年月日。
游戏没说，她当然就不知道。
见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明月霜连忙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这个？”
这一问，所有人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了过来。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她们聚会的时候，明月霜身为主公，也势必不会缺席。
“原来是这样。”明月霜笑道，“那你们也只是想要一个日子，至于是什么日子，并没有确切的要求？”
“多少……还是要有点意义的。”上官婉儿说。
如果随便挑个日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个提议。”明月霜闻言，摸了摸下巴，笑着看向上官婉儿，道，“就定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如何？”
也是《群芳谱》这个游戏第一次降临在这个世界，明月霜穿越过来的那天。
这一天，对明月霜、对卡牌人物、对红巾军、甚至对这个世界，无疑都是非常重要的。但之前制定假期的时候，却并没有被纳入其中，因为它既不是红历纪元的起点，也不是红巾军的建军之日，没有成为一个大众节日的根基。
但对所有人来说，不在假期，反而更便于她们安排手里的工作，腾出时间来相聚。
而这个日期也确实很合适，不仅是它拥有如此特殊、但又只有她们知道的意义，更是因为……这个日期就在六月，距离新年差不多半年。算下来就是半年见一次，不算频繁，也不会太少。
所以，聚会的日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是第一年，众人因为这个理由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带来了丰富的礼物，彼此对照一看，忽然又发现了这个日期的另一个好处——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但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却正好是各色鲜花盛放的时间，而且许多蔬果也在这时大量上市，根本不用忧虑礼物要准备什么。
天朗气清，众人便没有再待在皇宫之中，而是乘车出城，登高望远。
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疾驰，侧壁的车帘已经换成了新烧出来的玻璃，让车厢内的光线更加明亮。明月霜推开车窗，夏日的风就迎面扑了过来，带走了车厢内的燠热。
透过窗口向外看去，碧空如洗，白云杳杳，沿路翠色森森、山花红遍，两侧的田地里长满了各种作物，有农人在其间辛勤劳作。
正是一幅人间好景。
……
登山对于体力充沛的卡牌人物们，自然不算什么为难的事。
李雍容、荀灌等年轻人，还凑在一起比试谁爬得更快，甚至为了增加难度，故意不走平坦的山道，而是钻进了林子里。
明月霜的体能一般，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
好在她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徐芙、江采苹等以才名出众，体能同样泛泛的卡牌人物作伴。
不过很快，身边的人就开始就着眼前的美景，作起诗文来了。明月霜无法加入其中，只好又往后落了几步，将展示的空间完全让给她们，顶多是在有人回头求她品评的时候，做一个不那么合格的捧哏。
当此之际，明月霜不得不感谢十六年求学生涯之中，无数次做过的理解和文章赏析。
正是因为有过大量的刷题经验，即便以她如此贫乏的词汇量，也能在面对每个人的作品时，憋出几个大差不差的词语作为点评，而且还能做到不重复。
尽管如此，这对她来说依旧是一项需要绞尽脑汁的工作。
所以明月霜痛定思痛，只好加快速度，越过她们，走到更前面的地方去。
但她还是没有落单，因为阿青也从前排的位置落下来，跟她并行。
“你怎么不去跟她们玩？”明月霜抬头忘了一眼最前方仍然在举行的比赛，有些好奇地问。
阿青沉默不语。
明月霜正要说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们不许你参加？”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阿青在山林里，就跟回家一样，一般人都比不上她的速度。
见阿青微微抿唇，明月霜不由笑道，“那你就留在这里，跟我作伴吧。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哪边都靠不上。”
阿青便又高兴起来，可以说是非常好哄了。
她不仅跟明月霜一起走，还想将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接过去，“我力气大。”
“不用。”明月霜笑着往旁边让了一下，“说好了大家都要出力，我这个主公若是偷懒，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上山之前，分配每个人拎的东西的时候，她和几个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卡牌人物，已经得到了额外的照顾，自然不能再将分内的工作推出去。
阿青想了想，还是挑了一袋水果接过去。
“我不帮你拎，我拿去分给别人。”她说着，真的转身去给别人分水果了。
真难为她想出这个办法来，明月霜目送她离开，只好领受了这份好意。
而这一举动，无疑提醒了很多人，让她们意识到，这是一种很好的减少负担的方式。于是一时之间，众人都开始分法自己手中适合走在路上吃的东西。
没一会儿，明月霜手里就又多了一堆东西，她用袋子将之装起，拎在手上，不由陷入了沉思。
少了一袋水果，又多了一袋零食，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质量守恒呢？
阿青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看着明月霜手里的袋子，眼神微微呆滞。
“至少我可以自己吃掉一些。”明月霜“咔嚓”咬了一口又红又甜的水蜜桃，笑着安慰她。
难得爬一次山，众人带上那么多食物，当然是打算在山上野炊了。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也经常会带上食物，到山上就着美景享用。不过放在以前的话，要么带上来的都是能够下酒的冷盘，要么就是带上仆人，让他们去操劳，主人和客人只需要吟诗作对、饮酒赏花，等着吃就行。
若是那种往来人员很多的景点，附近的居民们也会开动脑筋，过来承接置办席面的工作，在家里做好了再送来。
不过红巾军如今的风气，是自己带上食材，大家一起动手。
她们这一次也不例外。
最适合野炊的，无疑就是户外烧烤了。只要把食材处理好，串起来，再生一炉炭火就行，省去了那些煎炒烹炸的过程。
她们这一次提前做了准备，带上来的食材都是已经处理好了的。而李雍容等人跑得快，已经提前在山顶生好了火。众人到了这里，只需休息一阵，等炭烧红了，就可以动手。
这时太阳也已经走到了西边，没有那么热了，烧烤架摆在树荫下，时不时来一阵风，带走炭火的余热。
众人刚刚爬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正急需补充，只觉得食物似乎都更美味了。等第一轮吃完，才放慢速度开始品尝。这时，烤蔬菜就比烤肉更受欢迎了。
明月霜坐在一片树荫下，忽然嗅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是被刚才的风送过来的。
她不由起身往那个方向走，没一会儿，就在另一侧的山坡上看到了一片野生的月季。相较于被驯化培育的品种，它的花朵不大，也没有漂亮的重瓣，香气却一点都没打折扣。
“好香。”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众人就在这里欣赏了一会儿这片野花。虽然没有人开口，但出于一种或许连她们自己都解释不清的默契，并没有人动手去攀扯花朵，任由它继续放肆地开、放肆地香。
但仅仅是借一点余香，似乎也足够令人高兴了。
……
看完月季回来，走在路上，明月霜忽然说，“对了，如果再增加一两个伙伴，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之所以问起这个问题，是因为之前积攒下来的玉币还有不少。但之前没什么需要，明月霜也就一直没有抽卡，拖到了现在。
虽然在完成终极任务之后，她的任务界面和战斗副本界面就都锁定了，不能再继续获取游戏资源，但已经有的也没有消失，而且卡池还在，想来是可以继续抽卡的。
只是明月霜一时想不到要抽什么样的卡牌，索性趁着今日人齐，拿出来让大家集思广益。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纷纷开口献计，其中颇有一些有趣的提议。不过最后，还是谈允贤的建议脱颖而出，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作为医生，尤其是一名妇科医生，她认为，或许可以抽取一个技能是让领地内的女性平安生产的卡牌。
自古以来，生产就是过鬼门关，死亡率居高不下，甚至跟一些高危职业相仿佛。但大众的观点，却似乎都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
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当然也会如此，所以不能拒绝，不能害怕，更不能抗拒。
好像她们因此承受的痛苦全都隐形了，就不存在了。
作为医生，谈允贤一直在致力于改变这种情况，然而人力有时穷，她能做的终究有限。所以明月霜一提，她就立刻想到了这个。
但是，该抽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有这样的技能呢？
医生估计是不行的，毕竟谈允贤本身就已经是古代最优秀的妇科医生，应该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好在这是集思广益，众人也不管可不可能，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或许自己的建议不可行，却能激起其他人的灵感，想到有用的办法呢？
在这样的碰撞之下，还真让她们想到了一个有可能的方向。
那就是抽一个很会生孩子的人。
这个概念有些模糊，但既然她本人有很多孩子，而且平安顺遂，那么即便不能自动生成这个技能，也可以在后续升级的时候往这个方向努力。
“这个想法不错，我试试。”明月霜点头赞同。
她的“试”，当然是询问游戏能不能出这种类型的卡池。
这一次的游戏也很好说话，在明月霜提出要求之后，很快就新的卡池就实装了。明月霜看了一眼手里的三百多票，深吸一口气，开始抽卡。
在这里当然是不方便洗手的，不过明月霜觉得，有那么多的卡牌人物在场，并且全都希望着有这么一张卡牌出现，说不定能激发出什么“卡牌聚合定律”之类的东西，吸引到某一张卡牌。
她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十连，十连，十连……
一百多抽丢下去，连个紫卡都没出，明月霜这才注意到，这个卡池没有保底。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有一种越来越明显的预感，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抽到想要的那张卡。
第二十二个十连。
明月霜眼底终于出现了一片闪烁的金光。
因为众人没能统一意见，选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人物，所以明月霜索性将一切交给了命运——或者说，交给了游戏。
她选择了什么都不画，直接确定，让游戏随机出卡。
熠熠金光之中，一位身着宽袍大袖，风姿飘逸的中年女性款款而出，朝明月霜微微颔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明月霜第一眼就对这位气度不凡的新人生出了好感，再定睛去看，出现的却是一个颇为陌生的名字：娄昭君。
好在不仅游戏里有简略的介绍，明月霜身边还有一大票卡牌人物，可以为她介绍这位的生平。
娄昭君毫无疑问也是一位奇女子，她一生共有六子二女，其中有四个儿子当了皇帝，两个女儿则都做过皇后。
虽然在魏晋南北朝时代，时局十分混乱，政权更迭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皇帝更是多得数不清，但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娄昭君依旧称得上战绩彪炳，无人能比。
譬如东晋太后褚蒜子，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一生扶持过六位帝王，三度临朝听政，但是这六个帝王，只有一个是她自己生的。
所以娄昭君的技能，也没有让明月霜失望。
龙凤呈祥：领地内女性平安生产概率+30%。
只需再用奇物升级一下，就能将这个概率提升到惊人的50%了。
目标达成，明月霜也松了一口气。想到还剩下一百桃花笺，索性一鼓作气都用掉了。因为已经抽到了想要的卡牌，所以这一次，她是在默认池子里抽的，随便游戏给不给卡牌，给什么样的卡牌，都无所谓。
谁知原本没有报希望一抽，竟然又见了红光。
难道说真的存在“卡牌人物聚合定律”？明月霜看着周围的卡牌人物们，面露沉思。
可惜，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桃花笺再去尝试了。
明月霜随手殿下确认。
眉眼灵动，英气勃发的青年女性站在她面前，眉锋一扬，飒然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