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空中有流星划过。光芒亮起一瞬，又悄然平息。
裴瑜将药抱得紧些，抬手敲门：“宸扬，你在不在？”
话落，悄然无声。
她轻搓鼻尖，踮脚四处看，嘴里嘟囔着：“奇怪，人呢？”东张西望，视线却径直越过窗台。
宸扬眯眸，侧目瞧着她演戏，半晌才抱手道：“找我做什么。”
裴瑜清清嗓，足尖踮起又落下，举起手中物件：“喏，这个给你。”
小竹篮里放满红果，许是刚刚洗过，表面留有水渍。鲜艳中带着湿意，正想某人双唇。
宸扬喉间愈紧，匆忙别开眼：“我说过多次，不必准备吃食。”指尖轻颤藏于袖中，却以佯怒遮掩慌张。
裴瑜却不恼，喜滋滋凑前，认真解释：“这是巨木之果，能治疗所有创伤。只不过它百年才成熟，果实十分珍贵。”仰头笑，眉眼好似星辰，“幸好我方才去看了看，否则错过就太过可惜。”
裴瑜凝眸于他侧脸，眼神难藏关切：“你拿回去，看能否对雷伤有用。”捏起小心，像生怕对方拒绝。
她声音清脆，语气尽为温柔。
宸扬心尖触动，终于垂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双方皆是微怔。潭水的记忆升腾而上，瞬间占据神志。
他们都没再言语，好似沉沦于对方眸中。
不知过去多久，有枯枝坠入水面。‘噗通’一声，恍然惊醒梦境。
裴瑜微颤，下意识指向旁边：“啊我，我...”磕绊半晌，仍没想起措辞。
宸扬看向她眼睑金鳞，却垂眸离开窗台，脚步声逐渐远去。
视线移开，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裴瑜松了口气，心中又升起失落。
好不容易摘的果子，竟然一个都没送出去。你应该再大胆些，哪怕讲笑话也好。
她小声念叨，手里竹篮像有千金重，不死心抬眸，窗前已空荡一片。
裴瑜耷拉脑袋，瞧了眼红果，眸间委屈更甚。
算了，下次再来，反正再等等，总会找到机会。
她深吸气，悻悻转身离开。
足尖刚抬起，恰时，似听见‘吱啦’一声。
“你去哪？”
宸扬手撑门框，蹙眉看她背影。
裴瑜缓慢回头，眸间竟泛起湿意。她忙吸吸鼻子，声音沉闷：“干嘛。”
她嘴唇下瞥，眼眶微微发红，看上去十分委屈。
宸扬愣住，喉结上下滑动，片刻却别开视线：“进来吧。”
裴瑜手里端着竹篮，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宸扬咳嗽两声，顺势转过身：“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小臂线条紧绷，腰背挺得笔直。
他别扭得藏起期待，像于暗处守护亮光。
裴瑜愣了愣，唇角克制不住上扬，甚至连脚步都轻快。
“愿意！”
她笑着说，眸间似藏星辰，足尖抬起又落下，一步步走向他。
眼前的路很近，她却刻意放慢速度，微微歪头，凝眸看他背影。
心跳动愉快，好似将要冲破胸膛。
宸扬指节抵于鼻尖，片刻抬眸，故作淡定道：“嗯。”话音极快，似在遮掩情绪。
他侧身让路，任由灯光洒出竹窗。
夜色沉寂，星辰点缀黑幕，云层拢起又散去，轻薄如月中的纱。
推开门，锦鲤灯安然立在角落。
裴瑜将竹篮放下，拿出红果在衣袖擦拭，才伸手朝前递去：“喏，给你。”
宸扬轻嗯接过，反复看了看，又瞄向对方。
裴瑜抿唇，顾自拿了颗，当着他的面大大咬一口。
“咔嚓，咔嚓。”
她像在泄愤，故意嚼出声音，挑眉递去眼神，正与孩童赌气相似。
宸扬微怔，片刻侧目轻笑，随意甩去水渍，才学着她模样尝了小口。
香甜果味瞬间占领唇齿，丝丝入喉，像清水般缠绕干涸丹田，抚平混乱气息，疗愈天雷所致的灼热。
他垂眸看去，眼底浮现惊讶。
“哼哼。”
裴瑜看了他眼，小腿轻晃，身后似摇起尾巴：“都说了很有用，怎么样，没骗你吧。”
宸将称赞道：“魔界若有此奇物，必可重创神军。”抬眸，言语间尽是兴奋，“这巨木可能移栽？”
裴瑜摇头，以果肉投喂锦鲤。游鱼摇晃长尾，引来光晕浮动。
她以指尖逗弄鱼儿，还不忘出声调侃：“树木生根，哪里是说走就走的？”光线晕染侧脸，更显神色温柔。
宸扬喉结轻动，反驳之言卡于唇齿，片刻，只沉声道：“若我叫它走，它不得不走。”
裴瑜努努嘴，抬起手，由衷地竖起拇指。
安静半刻，然后听见回应。
宸扬以拳掩唇，丝毫遮不住欢愉，双肩轻颤，笑声低沉却动人。
像有风吹来，偏巧触动心尖。
裴瑜微怔，手指僵在半空，沉默着，却几近能听见心跳。
宸扬顺势抬眸，恰好看见她这般：“你...怎么了？”眸间笑意未散，嗓音温柔。
裴瑜却惊得震颤，匆忙收回手，指尖磨搓衣角：“没事，就有些走神。”扯出笑，轻蹭鼻尖。
她没留意将水渍沾到侧脸，笑容带着慌乱。
难道共处一室，就会让她如此难过吗...
宸扬沉眸，冲动般倾身，正欲抬手提她擦净脸颊。
指尖离脸颊仅有半寸，空气却骤然涌入其间。
裴瑜下意识后退，双颊藏住红晕，遮掩似得朝后指：“夜晚风凉，我去关—”
“你，在躲我。”
话音未落，径直被打断。
宸扬攥住她手腕，下巴微昂，眸色尽是试探：“嗯？”
两人距离很近，玄袍与裙角相依，呼吸间，气息相互交融。
裴瑜眨眨眼，轻嗅去，能闻见淡淡凉意，像薄荷夹杂冰片的味道。
她心愈加慌乱，想转身逃开，却挣脱不脱束缚，只抬眸看他，眼间似噙湿润：“疼...”
宸扬眯眸，似要窥清楚她心意，手指稍微放松力气。
裴瑜像鱼儿触水，扯出个笑，就欲拔腿开溜。
恰时，猛然被后拉。
她一个踉跄，忽地靠入某人怀中，气息扑面而来，如潮水般涌入。
扑通，扑通...
分明是两个胸膛，心跳频率却相同。共鸣着，仿佛要挣脱克制。
裴瑜攥紧衣袖，手掌浸染汗水：“你...不松开吗。”试探得，语气噙着小心。
宸扬垂眼看向她发顶，喉结上下滑动，唇间却依旧干涩。
似有风来，吹动小轩窗。
金光屏障摇晃，发出沉闷声响，好像在被尝试进入。
裴瑜微怔，忽而讶然道：“诶呀，差点忘记正事！”匆匆嚷完，又要彻身离开。
宸扬依旧没松手，指尖感受她脉搏：“去哪？”
裴瑜眨眨眼，笑容狡黠：“秘密。”
宸扬蹙眉，手指稍微用力握紧。
“嘶...”
裴瑜五官挤至一处，夸张得抽气，长睫遮掩瞳色：“松开。”扯出笑，语气带着哄，“松开就告诉你。”
房间内，有烛光晕染。
她眼睑金鳞闪烁，明显透露着顽皮，却仍在佯装认真，目光清澈如水。
宸扬薄唇微抿，随及撤去束缚，拂袖间背手，昂首问：“现在，可以说了？”
裴瑜转身，手掌轻抚胸口，总算觉得能喘上气来。她清清嗓，足尖轻点走向角落烛灯。
这灯如初见时一般，有锦鲤环绕其上。
裴瑜歪头看，声音低如喃语：“你记得云清吧...”
话落，屋内安静。
宸扬沉眸，许久才轻嗯作答，却像石子入水惊起波澜。
记忆再次浮现，似乎还能听见那清脆呼喊。可抬眼寻找时，只对上双灰白的眼。
裴瑜深吸气忍下鼻尖酸涩，故作自在得转身，耸肩道：“我约了人，想问清楚当年缘由。”顿住，复莞尔问，“宸扬，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眼眶泛红，坚强中藏不住脆弱。
宸扬心忽地一抽，只想将她抱入怀中，手指抬起又落下，却终道了声：“好。”
裴瑜仓促颔首，借机擦拭眼角，深吸气，转眸时莞尔：“那走罢，可别叫贵客久等。”笑不及眼，难以挡住悲伤。
宸扬蹙眉，径直朝前方去，脚步沉稳有力：“别哭。”轻声说，嗓音沉稳，“有我在。”
贝壳像被掀开，露出坚毅下的柔软。
裴瑜只觉得想哭，匆忙擦拭眼角，笑声难掩哽咽：“谁哭了。”嘟囔否认，“我才没有哭。”
宸扬垂首笑，指尖抵开门扉：“嗯，我知道。”
风吹来，引得烛火摇晃。
裴瑜心又开始慌乱，逃也似得冲出门，不敢回头看：“出发，出发。”反复念，却停住脚步等他。
她背影晕染光晕，像灯塔照亮黑夜。
宸扬抬眸去看，将其藏入心间，这才信步走向她。
一步，一步，好似就能从过去走到将来。
偏偏在同行时无话，更衬得树林安静。
裴瑜搅弄着裙摆，心思似飘至天际，只机械式地向前，表情愈显沉重。
宸扬侧目，视线抬起又垂落，终开口问：“怎么，在想钟离的事？”
裴瑜双肩轻颤，恍然转眸看他，疑问之言滑至唇边。
可他又冷哼了声，不屑道：“钟离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记挂。”顺势抱手，嗤鼻道，“至今日一见...呵，小鲤鱼，你得长些眼光。”愤怒得，又像在做以暗示。
裴瑜没留意，摇头解释：“上神是恩人，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应该感谢的。”抿唇，语气失落，“哪怕他忘记过去。”
宸扬猛地被噎住，胸口沉闷愈重，眉头松开又蹙起，沉声问：“倘若，他并非是你恩人呢？”
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在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