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转头看去，细眉紧蹙成川。
依稀记得不久前，元一还分粥给那位姑娘，对方亦感激道谢，眼神真挚而单纯。
可现在，她却变副模样，态度极为冷淡。
话落，引来无数附和。
人们突然有所意识，纷纷扬手指责。
“我还见过这和尚偷粥，暗自缩在角落，悄摸讲话。”
“我也听到过，那口吻可叫温柔，就好像...在与情人耳语！”
不知是谁起的话头，顿时点燃气氛。
人们哄笑着，似借此抒发苦闷，笑声尖锐刺耳。
元一沉眸，手指攥紧佛珠，却硬不启唇回应。
嘲笑声如尖刀，疯狂戳刺尊严。
他站入旋涡之间，好似真成为众人口中的妖僧。
裴瑜急切万分，双眉紧蹙，只能看着事态由失控般发展。
那男子昂首，眼神嚣张而疯狂：“大师，你还有什么好说。”
他仿佛成为审判者，在荒唐闹剧中挥洒权利。
人们随之安静，复仰头看他，以静默作为逼迫。
恰时，有身影冲上前。
云清抱紧猫，脸颊毫无血色，青白中带着愤怒的红：“让开，不许你说我舅舅。”
他几乎是骨瘦如柴，眼神却如凶狠，像饥饿许久的狼。
男子一惊，眸间继而被嗤笑填满，歪头，冷哼了声：“偷吃粮食的贼，也有脸在此嚷嚷。”
此话说得莫名，顺势点起怒意。
还未等裴瑜出口大骂，一道黑影已‘嗖’地钻出。
“啊！”
恰时，传来惊呼。
男子捂住手指，粗眉紧蹙，猛然出脚踹去：“小畜生，你敢咬我？！”
黑猫本就伤势未愈，又生生挨了打击，身体窜出去老远，蜷缩着无法言语。
“云墨，云墨...”
云清冲上前，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人群中传来惊呼，流亡者纷纷缩回足尖。
云清顾不得手臂疼痛，眼眶泛红，跌撞地向前跑。
黑猫抬头看他，眸间似噙水汽，启唇，声线颤抖：“喵...”强撑力气，片刻又垂首。
云清猛然擦拭泪水，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入怀中，指尖停顿半刻，却不敢触碰皮毛：“没事的，没事...”哽咽着，抽泣滑出贝齿。
男子戾气更重，受伤手指高高举起：“看，这就是畜生！”咬牙，字音狠戾，“你管它吃喝，还得受其迫害。”
指尖朝上，齿印清晰可见，伤口流处鲜血。
他昂首，缓步朝前去：“现天火乱世，人人皆为自保。这猫，留不得！”
“对，留不得！”
不知哪来的附和，像火苗投入枯柴。
人们情绪点燃，默契如一，细微话音不断汇集，竟能堪比雷声。
“害人的畜生，不能留在此地。”
“赶它出去，赶出去。”
纷扰中，幻境或受到影响，开始剧烈波动。
裴瑜猛然歪斜，双臂张开稳住身形。
雾气袭来，场景模糊，指责却不断环绕，如浪潮旋转形成漩涡。
她匆忙抬头看去，恰对上双浅淡绿眸。
迷雾中，云墨正眺目而望，眼神极为可怜，嘴唇微启。
“求求你，别抛下我。”
恰时，有话音传来，声音空荡像藏深渊。
这是谁在说话...
裴瑜怔住，匆忙间挥手，却丝毫不起作用。
雾气愈加浓重，如巨浪拍下，似顷刻吞噬所有。
她难以站稳，被雾气迷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去喊：“宸扬，宸扬...！”
话落，随及散入风里。
正当此刻，不知谁道了句：“好，我答应你。”声音稚嫩，却径直穿透迷雾。
这是谁，云清吗...
裴瑜迷糊着，天地却猛然晃动，空间扭曲，上下为止交替。
她周身尽为黑暗，仿佛坠入地狱之中。
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似乎过去百年，眼前才出现光。形状如星点，忽明忽暗，像夜空的萤火。
裴瑜睁开眼，隐约看见一人背影，身披天神战甲，长发高竖。
他大步朝前走去，就引来光晕追随，光斑不断递增着，仿佛劈开黑夜，开拓出道路。
“上，上神...”
裴瑜嘴唇干涸，下意识喊他姓名，“钟离，上神...？”期颐而小心，生怕惊醒梦境。
男子驻足，已然听见声响，微微侧目，仿佛下一刻就将回头。
光晕向前吞噬着，明暗更替间，几乎要照亮他容颜。
再近些，拜托再近些...
裴瑜屏吸，足尖抵住风沙，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光照亮他下颚，缓慢蔓延至唇间，只需再过一点，就可看清眉眼。
“咔。”
恰时，有清脆声响起。
迷雾散去，月色浸染云端。
周围场景却从山洞，更替为林间空地。
裴瑜依靠树干，抬手捂住胸口。
方才的感觉太过真实，仿佛并非身穿幻境。那般期待与紧张，仍如细丝缠绕心间。
“喂，你刚才在哪。”
有人逆光而来，身形与幻境相似。
她恍然抬眸，眯眼辨认片刻，却是蓦地一怔。
逆光下，宸扬身形挺拔。
他剑眉微蹙，深褐瞳仁间藏起担忧：“看我做什么？”嗓音低哑。
话落，像游鱼入水，惊动波澜。
裴瑜转眸，心跳得极快：“没，没事。”继而起身，向四周望去，“这儿是哪？”
她佯装随意，眼睑却有金鳞闪烁。
宸扬凝眸看她，嘴角微动，正欲启唇回答。
“姐姐！”
恰时，却被截断话音。
宸扬忽地蹙眉，眸间尽是不耐，抱手道：“小屁孩，你又来做什么。”
他从未对旁人有如此态度，烦躁中藏有温柔。
裴瑜微怔，下意识眺目看去。
云清从树干处探头，单手抱起猫，笑眯眯地招呼：“我想找姐姐玩！”咧唇笑，眸光璀璨如星。
这口吻语气，似早发现她。
裴瑜震惊而语塞，瞳孔微怔，试探问：“你...是在叫我吗？”抬手，指尖对向自己。
云清重重点头：“嗯！”
猫儿眯起眼，只打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男孩眼瞳清澈如水，深棕眸子间正印出她倒影，清晰得，像穿过雾来。
裴瑜愣在原地，忽想起那句道谢，思绪已编织成画。
元一，云清，甚至是云墨。
他们都与回忆之境与关，既身为局中人，自然能窥见万物。
倘若跟随他们，必定能找到离开之法。
裴瑜如此想，心情却逐渐沉重。
她深陷幻境许久，金光屏障又受到撞击，现在仍不知南陵池现况如何。
不管怎样，得先出去再说。
裴瑜百般沉思，逐渐蹙紧眉头。她已无从去想浓雾之谜，满门心思皆记挂在南陵池。
如此，便是漫长安静。
云清眨眨眼，指尖顺猫儿发顶，左看右看，却扬声喊：“舅舅，姐姐回来了。”
宸扬蹙眉，愤然瞪向他：“小孩，乱嚷嚷什么。”
他却扮起鬼脸，乐滋滋地转身跑开，体形消瘦依旧，脚步却轻快。
他不似初见时阴愁，更为符合年纪的孩童，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裴瑜看向他背影，心随及柔软，不觉垂眸轻笑。
笑声很低，却像在耳畔开出花来。
宸扬剑眉微挑，望见她笑容，亦是在暗处扬起唇角。
他们皆沉浸夜色，却又成就夜色。
星辰灿烂，篝火摇曳温暖。
半晌，元一才提步而来，手拢衣袖，掌心磨搓佛珠。
他恭敬颔首，眼神却是清冷：“姑娘。”只称呼了句，便仓促挪开视线。
宸扬侧目，下巴微昂，手背于身后，颇有监督之势。
元一并未理会，神情似湖水沉寂：“姑娘，你有何事找我。”
他语气不似往常亲切，仿佛变了个人般，平生而生疏。
裴瑜微怔，迟疑问：“小和尚，你没事吧？”心有担忧，话语亦然谨慎。
元一只摇头，手抚佛珠并未回答。
裴瑜细眉微蹙，再度开口：“此处...又是何地。”紧盯他，目光十足探究。
话落，片刻安静。
元一背过身去，避开她视线，轻声即使：“天火虽然停歇，黑烟仍久久不散。此地临近河流，恰好能扎营休息。”话落，便欲提步离开。
他只字不提山洞内的事，似要在沉默中埋葬所有。
裴瑜冲上前，急道：“小和尚！”
元一驻足，腰身挺得笔直。他稍有停顿，却并未回头，只侧目说：“姑娘，安心休息罢。”
他说完不再犹豫，径直抬步离开，身影远去消失在林间。
裴瑜怔怔望去，垂手身侧，悻然道：“他是怎么了...”
宸扬上前，抱手道了句：“人都叫你休息，还想要什么。”
他语气奇怪，怎么听还是不舒服。
裴瑜瞪了他眼：“既身为朋友，自要互相关心。”哼哼着，“就你这脾气，应当没有朋友吧。”足尖上下点地，神色狡黠，复挑眉看他反应。
宸扬一滞，却将头昂得更高，斜眸望去，傲然却没接话。
安静中，气氛有些尴尬。
裴瑜踮起脚，双手背于身后，倾身向前，发辫随动作轻晃：“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准了？”眉眼如星月，眼睑处金鳞闪烁。
宸扬凝眸向她，喉结上下滑动，嘴唇轻颤，似要吐出某个姓名。
恰时，远方传来呼声。
云清正摆弄篝火，回头道：“哥哥，是这样做吗？”
声音穿过林间，不巧惊醒梦境。
宸扬微怔，忙别开视线，转身道：“走了，你自己呆着。”便负手而行，身形甚是潇洒。
裴瑜仍嚷嚷：“你老这样，说不过就跑。”又跺脚，暗自嘟囔不断。
她声音好似青鸟，叽叽喳喳，回荡在树林。
宸扬并未回头，昂首间，却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