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原因，航班延误，我们到昆明的时候已经晚点，又在机场滞留了四个多小时。期间洪亮五脊六兽，一会儿喝咖啡、一会儿逛书店、一会儿看土特产、一会儿要吃拉面。
我问他：“你这跟犯了烟瘾似的，是不是想你媳妇了？”
洪亮挠挠头：“甭提了哥，泽泽生气了，昨儿把我撵到沙发上去了，今儿早上我起来走了，他也没理我。”
“什么原因？”
“就……我……非得……他……”洪亮吭哧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却突然问我：“您跟郗法医也这样吗？”
啥样儿啊？你都没说清楚是啥玩意儿好吗？不过我看他那费劲的劲儿，大概知道他要说啥。我和郗阳嘛，当然没有因为这种事儿争执的时候，一想到他哼哼唧唧地搂着我的脖子，白皙的面颊渐渐泛起红晕，我就觉得这辈子拜倒在他的石榴……短裤之下，都人生无憾了！
但我现在这么说，洪亮大概会更难过了，于是我换了一种方式：“伴侣之间，难免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本来是想说得含糊一点儿，未曾想我这一提到床，就仿佛戳到了洪亮的伤心处，他的状态更低迷了，整个人蔫吧下去，成了一滩烂泥。我扶了扶额头，想着要不去给郗阳播个视频，让洪亮一个人冷静会儿吧。
昨天得知我要出差，郗阳就决定坐公交车上下班了。他有驾照，小车开得也挺溜，之前我还不知道，有次小周出现场，懒得不行，来回让郗阳开的车，我才知道小百合还有如此技能。
目前为止，我就没发现有什么事情是他小百合做不来的，所以我不是炫妻，我对郗阳的夸赞都是发自肺腑的！
但我那车太旧，有的零件儿老化了，我开惯了都能应付，我可不敢让小百合开，不管是危害公共安全还是威胁自身安全，都是我不能允许的。
黄泽说要接送郗阳上下班，我和郗阳都觉得不好意思，就谢绝了。裴欣也自告奋勇，但她白班夜班不规律，压根儿指不上。一个大夫一个警察，我爸妈养了这俩孩子，就跟没养一样，两身衣服平时看上去挺酷，有事儿的时候总是谁都找不着。
视频播过去许久，郗阳才接起来，他对着镜头打招呼，手上的机械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师兄还在机场？”
“是啊，登机了我会告诉你。”
“好的，我山呼万岁。”
“贫！”
郗阳笑起来，旋即又一脸歉意。“师兄我要忙一下，待会儿还要去找童老师，就……”
“没事没事，你忙着，我就是待着无聊，看看你干嘛呢。”
我不在家，郗阳的日程排得更紧张，别说我之前担心的事情，他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这其实是郗阳的常态，读博本身就很累，他还要兼着个顾问身份，辛苦程度几乎翻倍。
郗阳虽然没有一般学生财政拮据之类的苦恼，但彻夜苦读也是常有的，平时我在家里忙乎，他也总是在看材料，开学之后这阵子更是，隔三差五还要回实验室，听说最近又在忙着发论文……
总之，他工作很多，竟是些我想想都头疼的事儿，乱七八糟一大堆。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郗阳这么忙，我成天待在他身边，是不是耽误了他？这么想着，我就有点儿沮丧。
我当然不会因此产生“为了他好远离他”之类的愚蠢想法，但我很担心，万一我在外头出差时间长了，郗阳习惯了一个人，发现自己过得挺好，小日子风生水起，根本用不着我，就带着狗子出走了，怎么办？
郗阳不再敲字，转头看着镜头，问：“想我了？”
我擦？这种调戏的台词不应该是我的吗？他给我抢走了，我现在怎么办？脸红心跳再点点头？
“快干你的活吧！”我说。才不告诉他我想他。其实，出门才几个小时，我就已经想回家了，要是耽误在机场的这些时间能用来抱抱他多好。
郗阳冲我比了个手势：“遵命！”我看到镜头里的他，正把手伸过来，指尖就快点到屏幕的挂断键，我突然舍不得。
“郗阳。”我脱口而出，自己却也是一愣。我俩的对话中，我很少如此正式地叫他的名字，成天喊他小百合、郗小骗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称呼，就算叫名字，也多半是开玩笑的时候。
郗阳停住动作，看着屏幕，等我说话。可我要说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于是犹豫了半天，说：“没事。”
话音未落，郗阳却替我说了：“我爱你。”
我手机漏电了！绝对的！我全身都麻了!
机场广播在这一刻很没眼力价地响起来，我们的航班开始登机了。
我说：“登机了。”
操！我难道不应该先说“我、也、爱、你”吗？登什么机？真当自己是皇上了怎么的？
镜头对面的郗阳还在笑：“快去吧，落地告诉我，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我想哭……真的，我想哭了……他怎么这么温柔？明明他才应该是被宠着被哄着的人啊！
我点点头，说：“按时吃药。”
我他妈说按时吃药！我怕是今儿早上忘吃药了吧？说句“我也爱你”这么费劲吗？为什么一直都是他主动？我真是个废物……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上飞机，状态比洪亮还差。
于是从昆明飞郦城航班上，我俩就像两摊烂泥一样，摊在座椅上，我开始胡思乱想，最后发展到考虑飞机上有没有实行垃圾分类，如果有，我这种算什么垃圾？
平飞之后，空姐发飞机餐，一瓶水和一小包东西。我以为那是零食，拿到手才发现，竟然是药片！真的是药，批准文号“国药准字”开头的润喉片。空姐也觉得我该吃药了吗？
落地之后，我立即给郗阳发信息报平安，他回复很快，却很简短，只说“知道了”，我说我要先去郦城局，之后再去酒店，郗阳回复“祝顺利，稍后再说”，看来是真的忙。
洪亮行李不多，而我却要托运，我怕换洗的衣服不干，特意多带了几套，只能托运了。
取了行李，郦城局的人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了，那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大小伙子，长得跟一个韩国组合里的说唱担当差不多。裴欣上学时候曾经喜欢过那个组合，一在电视上看见就狂喜，我当时以为她喜欢这种类型，现在我知道了，她是喜欢自己变成这种类型。
身边的人都要帅，这确实是郦城市公安局局长的选人风格。小伙叫啥，说实话我没记住，确切说，他说了三遍我也没听清楚，到底是小李、小黎、小利……总之，郦城市公安局英剑局长让他接我。
我送三妹回国那次，跟这位英剑局长有过一面之缘。
英剑，全名阮英剑，如果不带上姓，我可以说他人如其名，确实英姿飒爽，剑气箫心。从工作开始，大家就叫他英剑，后来成了英剑所长、英剑队长、英剑政委、英剑局长，时间久了，大家叫顺了，有时候也叫他英局。
英局见了我很开心，有种故人相逢分外亲切地感觉，跟我聊了很多，但我却有点儿心虚，因为我不能完全坦诚相待。
那天提审杨滨，我们得到了一些线索，其中一部分指向郦城局，简言之，这边也有内鬼。于是这一次，我和洪亮对外只说是为了追查三妹在龙城诈骗的事，对“换魂案”只字未提。
晚饭时间都过了，我准备跟洪亮找个街边小摊吃点儿，英局不同意，说是已经准备了。
“反正也要吃饭，而且就在你们住的酒店对面，很方便的。裴队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吧？正好，给你介绍个朋友，也是生意人，就是你刚才说的，飞机上发的那个润喉片，就是他旗下的药厂生产的！”
我本来没兴趣，想着推了赶紧回酒店跟小百合视频，但听英局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好奇了。一顿饭而已，如果太磨叽，我就说还有事要处理，英局总不能不让我走。
怀着看个热闹放松放松的心情，洪亮我俩跟着去了餐厅，快到门口的时候，英局乐呵呵跟我说：“这位老板是海城人，离龙城近，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
“海城人？”我想了想，海城那几个有名的企业家，好像没听说有谁还投资药厂的，而且还是在郦城。“还真不见得认识。”我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叫什么啊？”
一行人刚好行至餐厅门口，服务员打开门，落地窗边站着一个人，背对我们，身形挺拔颀长。这身影，好像有几分熟悉。我正犯嘀咕，洪亮突然拉了我一把，英局的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肖总，肖映诚。”
炉火中烧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
肖映诚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要着了！难怪洪亮突然拉住我，如果刚才不是有人拽着，我可能会直接冲到他面前，把他从落地窗踹出去。
几个人落座，在场的除了肖映诚、英局、洪亮和我，还有郦城局刑侦的几个同事和两个不知道什么总。
我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在饭菜上了，我只想揪住肖映诚的脖领子，问问他凭什么折磨郗阳，还装成郗阳的长辈，装模作样来医院探视，跟我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当然，还有一件事我更关心，滕旭说肖映诚找到了治愈郗阳的办法，是真是假，有什么风险，有几成把握？
肖映诚一见我，就大方承认认识我。
“我外甥在龙城市公安局做顾问，我也曾经见过裴队长几次。”肖映诚是这么说的。
你外甥？郗阳要是你外甥，老子就是你大爷！
那个什么总一听，立即笑逐颜开，说这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肖映诚点头称是，说什么这都是缘分。狗屁！
英局似乎察觉到不对，很快引开了话题。我对这帮人的聊天内容没半点兴趣，可总得敷衍几句，成年人的生活真他妈累！
我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扯淡去吧，我要撤了，除了跟郗阳聊天，我得尽快把这情况汇报给我师傅和冯队。如果郦城的内鬼就是阮英剑，那就算完蛋了！
谁知不等我说话，肖映诚先招呼散了：“裴队长和洪警官舟车劳顿，要早点休息，今天就到这儿吧。”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服务员送过两张房卡，递给我和洪亮。英局说：“对面你们订的酒店装修，停水了，你俩的行李我已经叫人搬过来了，这几天就委屈二位住这边吧，票据和住宿费不用担心，都是跟对面酒店一样的。”
洪亮看向我，表情有些为难，我则看向肖映诚，老狐狸眼里果然闪着光。装修？对面酒店新开业的，装什么修？委屈？对面是个快捷酒店，这边少说是四星，怎么委屈？肖映诚，都是你搞得鬼吧？你卖药的是吧？葫芦打开让小爷看看你卖的啥！
我说：“那就住这儿吧，谢谢英局！”
是骡子是马，放过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