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122日

两种不同身份,一模一样的相貌,如果墓里躺的真如石碑上刻着的,是刘向南的骨灰,那伊里河里那捧又是谁?

刘向南老婆撒骨灰的事儿,当时可是本地热门新闻,更有好事者直播蹭热度,见证人无数。

我现在关注的,不仅仅是墓地里的是谁?更深一步想,当初死在广阳医院的,到底是谁?那个一会儿外出旅游,一会儿杳无音讯的“刘永”又是谁?

这事情太离谱,我得找人商量一下!

于是,我拜托曹经理帮忙做几件事,之后就带着郗阳离开墓地,奔向了洪亮和黄泽的爱巢。

“你根本不是来讨论案情的,你就是来蹭饭的!”

眼看自家的电饭锅见了底儿,洪亮逐渐暴躁。

黄泽拿手肘碰了碰他,他依然皱着个眉垮着个脸,我权当没看见。

我发现人一旦厚脸皮,幸福指数蹭蹭地涨!

“师兄……别吃了……”郗阳小声念叨,我选择听媳妇的。

我给郗阳抽了张面巾纸,又拿了一张擦嘴,喝了口茶水,舒了口气。

黄泽手艺确实好,我以后不能总带小百合来了,他该不喜欢我做的了!

“裴然!裴、副、支、队、长!”洪亮简直咬牙切齿。

“诶——!队长就队长,干嘛强调正负?多没意思。对了大黄,这茶哪儿买的?链接推我一下。”我发现小百合似乎很喜欢。

洪亮一手拍在自己脑门儿上,不说话了。

下完单,我放下手机,抬起头,问洪亮:“你想清楚没呢?”

“想啥?”

“想刘向南和刘永的关系啊!”

“您还记着案子呢?我以为您光记着吃了!”

我挑挑眉,对黄泽说:“有牙线吗?”

郗阳绷不住了,狠狠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小百合要发火了,我得严肃点,维护好我光辉伟岸的形象!

光、辉、伟、岸……我什么时候变这么中二了?但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在郗阳眼里,我总能看到光,他眼里的我是会发光的,我怎么舍得让他失望?

后来,当这个案子越来越难查的时候,我总想到他看我时候的眼神,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说、案、子!

俩人长一样,要么一奶同胞,要么一个人演俩,发现人口库里照片一样的时候,我们就有了这种觉悟。

“我倾向于相信这俩人是同一个。”黄泽说着,打开内网的两张照片。“虽然刘永只有一张三年前的照片,刘向南则有三张不同年龄的,但最后这一张里,他俩不仅是模样,连眉宇间写着的情感都像是一样的。”

洪亮往前凑了凑,仔细看了看那照片。“写什么情感?我倒没看出来,不过我家泽泽说得肯定有道理。”黄泽嘴角微微动了动,喝了口茶,洪亮继续道:“我就觉着吧,人靠衣装,再者就靠气质!咱就看这领子,刘永穿得可不如刘向南,但是你看这眼神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唯唯诺诺不自信。”

洪亮说完,我们仨半晌儿没言语。

“不对。”郗阳打破沉默。“李叔说过,来城里之前,他们两家离得不远,李叔可谓是从小跟刘永一起长大的。而刘向南,就算我小时候的记忆有问题,我也认识他十几年了。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啊。”

我问:“两人背景查清楚了吗?”

黄泽点头,切换页面:“刘向南的父亲同样为肖家工作,刘向南本人可以说是在肖老爷子资助下完成学业的,这点我已经跟肖总确认过了。”

肖总,肖映诚,郗阳舅舅。郗阳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变,继续认真听着。

“刘向南到肖家的时候,大约十岁,刘父一人带着他,据说刘母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从未听他提过自己有两个孩子。这是肖总提供的资料。”

照片里,意气风发的男人身后站着日渐苍老的父亲,旁边的墙上挂着某实验室的字样,年代太久,照片污损了,字迹有些看不清了。

“这是……那个实验室?”

黄泽点头。

我看向郗阳,他依然那么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吭。我握了握他的手,有点儿凉。

肖映月为救儿子建立的实验室,在这里,他们曾经齐心协力制造出了“幻梦剂”。一切的起点,一切的终结,都在这里。

郗阳回握了我一下,我回到现实,看到他对我宽慰地笑。

洪亮适时道:“刘永这边儿我也走访过了,村里人都说刘永一直就住这儿,不过再往前他们也说不清楚,让我问问老支书。”

“咋说的?你咋没告诉我?”我急得飚东北话。

“说啥?老支书上岁数了,糊涂了,一见我就催着我上生产队干活去,我告诉你啥?”

我:“……”

“不过人家刘永爹妈齐全啊!虽说现在都过世。但是刘向南没妈,保不齐刘向南就是他爸从刘永家偷的。”

这个思路不错。

“也可能是刘永父母没办法养两个儿子,把其中一个卖掉了。”黄泽说道。

四人均同意这个看法,刘永和刘向南相貌相同的问题,就算是暂时有着落了。讽刺的是,这件事情上,我们四个完全猜反了。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才明白,在亲生父亲身边长大的人是刘向南,而刘永的悲惨童年,不说是拜刘向南这个哥哥所赐,也与他有关。至于刘母,并非死于难产,而是对小儿子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可过程算错了,却没影响我们得出结果,这也加重了我们的怀疑,如今活在世上的所谓刘永,会不会是他双胞胎哥哥刘向南假装的?

这个刘永在哪儿?不得而知,就算知了,我们也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

人口库里显示,刘永因为常年干体力活,指纹缺损,无法采集,这一点,他所在辖区的户籍小妹妹已经确认了。而刘向南,则是因为事故导致双手指纹受损,许多年前便是如此。因此,在二代身份证录指纹的时候,这俩人的指纹信息都是空白的。

要确认广阳医院里死的到底是谁,目前最有价值的证据,便是那墓园里的骨灰。

没过几天,在曹经理的帮助下,我们把刘向南墓里的骨灰盒捧到了法医检验室,还有一件事让我很欣慰,刘向南那个有着老鼠般尖锐嗓音的媳妇回国了,这对于我们弄清墓地问题提供了很大帮助。

这是我第二次见刘妻,她瘦得很明显,颧骨都突出来,黑眼圈重得吓人,被恶鬼缠上了一般。

阴差阳错打了肖家的小少爷之后,她的公司倒了,费尽心思争来的房产让银行给收走了,债主们追得她满世界跑,得罪了肖映诚,她也跟被恶鬼缠上差不多了。

看到我进屋,她迷离的眼神突然聚焦了,哭喊着整个人朝我扑过来!

“我错了——!啊你原谅我吧——!求——求——你——啦!给我一个机会吧——!”

刘妻边喊边哭,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昏天暗地!我都懵了,真的,她老公死时候我都没见她这么哭过。

大洪一边跟孙宇一起往下摘人,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响,衬得我愈发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那什么,有话好好说。”我侧头凑到刘妻耳边,小声说:“你给我起开!有摄像头呢我不方便踹你!”

刘妻平静下来,依然不忘了抽泣。“我要是,我要是知道,那是肖家小,小少爷,我,我抽自己,也不能抽他啊我……”

刘妻的哭声像是从嗓子尖儿发出来的,说话声音也更细了,愈发像指甲刮黑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忍不了给她递了纸巾。

其实我想直接给她嘴塞上,但是我不可能那么做,归根到底是因为办案区有摄像头啊!

刘妻抹了把鼻涕,又抽了抽,说了声谢谢,就开始感慨:“唉,我好久没这么哭过了,想我跟着老刘,大半辈子风风雨雨,他个老不死的在外头养野男人!那个死鬼死了以后,我着急啊,恨不得马上把那死鬼烧了,挫骨扬灰才好呢!”

我按了按太阳穴,归纳出一个中心思想——老不死的死鬼死了。

“那个骨灰——怎么回事儿?”洪亮突然发问。

刘妻先是一愣,旋即像是明白过来。“你们找着那个墓地了?”

曹经理查到原始资料,发现墓地就是刘向南的妻子购买的,那她干嘛还导演一出撒骨灰?骗直播点赞刷礼物吗?

“我当时真以为那是骨灰,谁知道让那个小妖精给掉包了?”说完,许是怕我误会,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不是你家的……啊不对!”

“行了行了!”我打断她:“顾子俊掉包了骨灰?”

“唉对对对。”刘妻点头如捣蒜。“顾子俊顾子俊。顾子俊非说入土为安,求我帮忙买个墓地,他出钱。”

我:“……”

大洪:“然后呢?”

“然后就埋了啊!他去埋的,我那会儿已经出国了。”刘妻边说话边摆手,满脸写着“与我无关”。

我问:“他见到刘向南的尸体了?”

“没啊,他来时候已经烧了。我才不让他们见面,反正也是阴阳两隔,多看一眼有什么用?想想他俩那些烂事儿我就恶心!唉我不是说你……”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在这办案区里,坐在我对面的人很少有能把我气成这样的!“那你就把骨灰交给他了?”

“交了,反正都是一把灰,我打开看了看,跟我撒那把没什么区别。”

“他当时什么反应?”

“他就抱着骨灰盒发呆。”

“没哭?”

“没啊!”刘妻立即提起串闲话的精神头:“装得那个情真意切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他一个学生,找一大二三十岁的,图什么?就图钱呗?现在人死了,钱没了,连个眼泪都没掉,心是真狠呐!”

“怎么样?”

洪亮和孙宇他们还在问,我和郗阳站在视频监控前,看着刘妻的一举一动。

郗阳摇头。“她不像是跟刘向南串过供的。”

“我同意!”

我媳妇真厉害,不仅精通法医学知识,还了解审讯技巧,简直是个天才!白衣警花我小百合,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先说完正事儿!

自打进了办案区到现在,刘妻一直在强调一件事,那就是她老公刘向南死了。

可是那天,在顾子俊学校,我听到有人跟他说,刘妻是为了防止别人靠近尸体,发现破绽,情急之下动手打人。照这个说法,那刘妻应该是受刘向南指使。

经验使然,我更容易相信“听墙根儿”得来的消息,觉得那是人在不设防时候的真情流露,而面对警察时候的说辞则一定是准备好的,但是现在,我更加倾向于相信刘妻,因为她提到肖映诚的时候,我能看得出她是真的恐惧。

害怕好演,但是恐惧是很难装的。

恐惧是什么?小百合见到火苗。我不愿意描述,说个别人的事儿——

前些年,我有回值班,冲进来一个女的,大夏天穿一件大背心儿,破破烂烂挂在身上。她个子不高,人再瘦点儿,那状态就跟多比小精灵穿着枕头套差不多,但是我不觉得滑稽,因为她全身上下大面积淤青,触目惊心,那是时至今日我见过淤青最多的活人。

直接说结果,那案子后来转治安了,夫妻俩吸//毒老公把她打成那样的,她来也不是自首或者举报她老公,而是因为出现幻觉以为他老公拿着冲锋枪站在她面前,还给我比比划划指了半天门口花坛。

一言以蔽之,刘妻今天提到肖家时候的恐惧状态,跟那天的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乱说话会有生命危险。

“我说的句句实话啊!我可不敢瞎说啊!我就算跟你们警察撒谎,我也不敢跟肖总撒谎啊!”

洪亮和孙宇都没电了。这话让他俩怎么接?

刘妻一看他俩没动静,更着急了。“真的,你们别生气啊!我瞎说一通,你们不能对我怎么样,我跟肖总那儿瞎说,指不定死得多惨呢!你们不知道肖总的手段啊!我早就劝老刘,别跟着少东家干了,这人跟前老板可不一样,这人是疯——啊不是不是不是!我胡说八道啊啊啊啊!”

“大洪。”我对着话筒说:“别问了。到这儿吧。”

刘妻快把自己吓死了,改天我问问肖映诚吧。

虽然不需要家属授权,法医也可以开始工作,但有了刘妻的配合,事情也好办许多,毕竟有的人不捣乱已经算是在帮忙了。

刘妻提出的一个问题,让我一直不解。虽说我相信爱情超越年龄跨性别,但顾子俊是怎么跟刘向南好上的?密钥一事,让我明白顾子俊是可以为着刘向南拼命的,他俩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刘向南又是怎样让顾子俊死心塌地的?

不行,这事儿我非弄清楚不可!我得跟刘向南取取经,如何才能拴住我家清甜可爱的小百合!

收工下班儿!

今儿要给小百合做点儿什么好吃的呢?其实还是去大黄那儿蹭饭比较好,但是短时间内我俩不能去了。

这事儿不能怪我!

我哪儿知道昨天是他俩的纪念日啊?

我哪儿想到桌子上放的气球是用来装饰的啊?

我哪儿知道奶油蛋糕是拿来吃的啊?

我哪儿知道蜡烛和红酒是为了烛光晚餐啊?

虽然装饰得很像周年纪念晚餐的调调,但我哪儿知道那真是周年纪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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