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七十四日

回家之前,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带键盘了,毕竟万一要跪,遥控器也是可以的,黄豆粒也不是不行。只要有诚心,拿啥哄媳妇不是哄?关键在于觉悟。

郗阳坐在副驾上,微微蹙着眉,似乎心事很重。我心里犯嘀咕,想找个话题,又怕笨嘴拙舌撞枪口,于是开了收音机,听着交通广播闷头开车。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刚要变道转弯,郗阳突然说话:“直行。”

我下意识遵命,但是……为什么不回家?直行,他想要去哪儿?我琢磨着前头的路,一直往前开的话,可就要奔着肖映诚给他准备的小别墅去了!

完蛋了!小百合不想跟我过了!他这是想搬出去住了!他这是怪我骗他去单位,生我的气了!他不要我了!我完蛋了!!

“小百合……”我苦着脸,收了收油。给我个机会吧媳妇!

没等我往下说,郗阳催我:“师兄你快点儿,快点儿,要到了!”

卧槽?他说啥呢?是我想多了吗?为什么这话从郗阳嘴里说出来,我想到的都是电视剧里脸红心跳不让播的画面?!

“要到哪儿了?”我问。

“奶茶店啊!快点快点师兄,要闭店了!哎呀你快点儿啊!”

奶、茶、店??!

五分钟之后,郗阳从奶茶店出来,如愿以偿地抱着一杯芝士茶,嘬一大口,眼睛就眯成月牙形状。

我揉了揉额角,暗暗叹气。他分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我干嘛想那么多?我是个戏精吗?

“师兄你怎么了?”

“啊?”

“我等你开车门呢。”

“哦!”我赶紧按遥控器,却发现遥控器也不好使了……这车是该换了,可最近总是忙,一直没消停过。还好可以直接用钥匙拧,唉,旧款也有旧款的好处!

没等到家,郗阳就把他那杯喝完了,眼巴巴的盯着我的杯子,我刚想递给他,突然想起童老师说的话——晚上少喝水,不然加重肾负担。但那小家伙的眼神儿实在太可怜了!

于是我说:“那什么,乳酪给你,茶你给我留一半,我有点儿渴了。”

“恩恩!”郗阳点头,插了吸管,先送到我嘴边:“师兄先喝。”

我心里一暖:“哎呀,知道孝顺我了,不错不错!”

“不是不是。”郗阳摇头:“先喝的喝不到乳酪。”

“你……”混蛋!你就不能不告诉我吗?

郗阳回到家,一直欢欢喜喜的。我俩带着雪嘉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确切说是他俩负责溜达,我负责在后边儿捡狗屎,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典型的散步方式。

最近天气稍微暖和了些,这周末如果得空,我准备把家门改造一下,给雪嘉留一个来回进出的小门,这样他可以自己去院子里散步、上厕所、勾搭路过的小狗子。

我正想着,雪嘉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逗得郗阳笑起来。“师兄你快看,你看他哈哈哈哈!”

我看向雪嘉的时候,小狗子已经恢复如常了,并没什么好乐的,倒是郗阳笑起来的样子,让我从心里泛起一阵清冽冽的甜。

我搂过他,低头轻轻在他嘴角啄了一下,路灯下的小百合带了几分绯红色。

“你……怎么突然……”

“我尝尝,你和奶茶,哪个更清甜。”

郗阳笑:“哪个?”

我砸吧砸吧嘴,说:“奶茶。”

郗阳不乐意:“那你跟奶茶过去吧!”

哎呀小没良心的,咱俩是谁一见着奶茶就忘了对象的?

不过,他越是要争这个名分,我就越是高兴,这证明他在意,在意我,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突然很开心,因为我已经明白,郗阳没生我的气,他好起来了,不再钻牛角尖了!

洗澡的时候,郗阳把童老师跟他的对话讲了一遍,说到我快让郗阳给耗死了,我差点儿一口水呛死在浴缸里!

难怪童老师刚给我发消息,说小裴你放心,我跟郗阳说得可委婉了,他绝对听不出来我是劝他注意身体。我特别想问一问童老师,我的丈母娘,您没发现有时候您说出来的话,和您想要表达的意思,有些许出入吗?!

“那你准备放过我不?”我没招了,只能顺着童老师的话往下说了。

郗阳眯了眯眼睛,歪着头看我:“师兄,你承认自己吃不消了?”

怎么可能?“开玩笑!要吃不消也是你。昨儿晚上是谁喊着不要了的?”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听。”郗阳说着,捧了一把水,浇在我身上,明明是温水,我哗啦一下子凉透心儿了。

“你……真是为了哄我?那我……我……”

郗阳突然笑起来,我才察觉上当。郗小骗子,我非让你明天爬不起来!

我把他抱回卧室,闹腾了一阵儿,帮他吹干头发,郗阳趴在床上,乖乖等着我给他梳毛,闭着眼睛,很惬意的模样。

“困了?”我问。

郗阳点点头。

我放下梳子,躺下来,伸出胳膊,小百合往我身边靠了靠,洗发水的香气混合他身上特有的甜味儿,扫去了我一天的疲惫。抱着心爱的人入眠,是最幸福的放松方式了。

郗阳往我身上蹭了蹭,又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问我:“师兄,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早日结案。”这还用问吗?郗阳跟我说过,没遇见我之前,这是他的唯一念想,也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目标。

可郗阳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猜错了,不应该啊!小百合的小心思虽然多,但一向很好猜的。我问他:“那是什么?”

“是要跟你在一起啊!”郗阳说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弯弯的线条。他这么一笑,我又开始惦记他穿小裙子了!

可是,不对啊,他这充满诱惑的眉眼,是要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我得出一个结论——又撩!这小子为了勾引我上床,已经开始学习土味情话了!

不过说什么都不好使,童老师叮嘱过,郗阳最近不易操劳,闹一会儿得了,不能做到最后!

我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后倾了倾,眼神儿偷偷瞄他,发现小百合依然挂着清心寡欲的微笑。我又往回挪了挪,但没敢靠太近,天知道他会不会一秒变身,直接把我扑在身下!

我俩刚处上那几天的情形历历在目,我一天换三次床单,把我家挂得跟水帘洞似的,简直洗不过来了!虽然我很怀念那几天,但至少在郗阳好起来之前,昨日不能重现!

于是我琢磨着,最近下班还是别直接回家了,赶紧给雪嘉做个小门儿自己上厕所去,我带郗阳在外头溜达溜达,或者去我爸妈家待一会儿,实在不行我带着他去给我师傅家大扫除,总之除了睡前,避免让他看到床!

沙发也算!

宽敞的车子也不行!!

我思绪越飘越远,魂儿落回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郗阳刚刚,是告白吗?!又完蛋了!我以己度人,当他勾引我呢!

这回可咋整?我这么半天没反应,郗阳会不会以为我装傻充愣呢?我要不要让他知道我是真的傻啊?

“哎呀,床头给你放的水凉了,我去换一杯!”我说着,起身去倒水,过程中我能感受到郗阳的目光,全程注意着我,我后背刷刷地冒冷汗。

倒完水,我就没别的借口了,只能乖乖回到床上。“我错了,我刚刚以为你……有别的想法。”还是认下吧,媳妇面前低头,不算丢人。

“没事儿。”郗阳风轻云淡道:“我刚才确实想勾引你做来着。”

我:“……”

他这一脸坦然的,怎么好像我扭扭捏捏了?总之是不行,他得注意休息!

郗阳趴在我胸口,手开始不老实,问我:“难受吗?”

你说呢?我抓住他:“别闹了,你不是都困了,赶紧休息,明天一早——郗……小百合你……你给我上来。”

郗阳不理我,继续,我看到他额角的汗,盈满泪水的眼睛,泛着红晕的脸颊,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捞了起来,压在身下。

睡着之前,郗阳还惦记着之前的话题,迷迷糊糊说:“师兄,我以前活着,是为了抓住那个‘鬼’,让这条不知道哪儿来的命,有些许意义。现在,我想抓住他,是因为,我想……安心……和你……到老……”郗阳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睡着了,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有温热从我眼角滑下,打湿了枕头。听说上了年纪容易情绪波动,我大概已经老了,这算不算我们一起到老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辆车子从市局出发,一辆开往看守所,一辆奔向建兴机场。去看守所的,是我师傅和冯队他们,去机场的是我的小捷达,车上坐着洪亮、黄泽,还有一路叨叨叨没完的张超。

“你怎么知道郗阳不生气?就因为奶茶?”张超靠在我副驾的椅背上,不等我回答,接着就嫌弃道:“唉你这破车座太硬了!你咋还不换车?你这么穷,小嫂子相中你啥了?”

我快被他烦死了。“我说你一个南方人,老学我说东北话,有意思吗?”

“你以为我想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一跟你说话就被拐跑。”

张超直起身,抓起我早上从食堂拿的香蕉就要剥,我一把抢回来。“别动,给郗阳留的。”

“那你刚才不给他?还拿车上来,你就是舍不得我吃!”

我才懒得理他。“晚上回家吃的,你管得着吗?”

洪亮从后面探出头:“然哥夫夫情趣,张主任您不懂。”

“哎呀我去,别叫他张主任好吗?听着别扭!”

而且,只有大洪大黄两口子知道,我不敢在公共场合看郗阳吃香蕉好吗?张超这嘴,别的事儿挺严,传八卦仅次于周大喇叭,得亏他一直男没听明白,不然不等下班,连潞城局的都能知道了!

我立即公报私仇,对洪亮说:“昨儿政委交代的活,下班之前我就要,不然罚你值宿。”

“泽泽……”洪亮立即向媳妇求助,黄泽抬头看他一眼,抿嘴笑,也不说话,飞快敲着笔记本键盘,车速这么快,他竟然不晕车!

我问张超:“你还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发现郗阳没生气的?”

“想想想!”那小子立即把香蕉忘了。“你不是说,他不喜欢别人左右他的想法?”

“我之前确实担心这个,还想着回家之后,是不是要跟他解释一番。但是,我家小百合聪明!他对我的关爱心领神会,重新振作了起来!所以,他买奶茶,是要告诉我,他对生活有兴趣,对世界有向往,对我有期待!”

“曹?”张超完全愣住了,半晌儿,回头问洪亮:“大洪,你看出这么多层意思了吗?”

洪亮老老实实回答:“郗顾问可能就是渴了!”

黄泽噗嗤笑出来,在洪亮胳膊上杵了一下:“你个憨货。”

洪亮挠挠头:“咋了泽泽?”得,他也飚东北话。

车子驶进建兴机场停车场的时候,张超还在纠结,我到底是咋看出郗阳这么多意思的,我已经懒得跟他解释了:“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不在于言语,一颦一笑都是一篇文章。”

张超咂摸了半天:“唉,你是不是说我傻呢?唉你俩说说,你们裴队刚是不是说我傻?”

我站在车门外头招呼他:“你再不下车,我就锁车门了。”

建兴机场,边检办公室,叶处长正在等我们。

我以前在出入境的时候,没少跟她打交道,现在一晃许多年过去,我感觉自己都见老,叶处却一点儿没变,依旧是英姿飒爽的模样。

时间紧迫,简短寒暄之后,我们便开始工作,工作内容是辨别一个人入境的影像画面。

黄泽用人像比对,识别了几次,都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

“能确定吗?”叶处问我。

我把影像倒回去,反复了几次,又查看现场照片,跟我手头的资料来回比对。真的很有难度。

我心里默默叹气,要是我以前在出入境的队长还没退休就好了。她认人最有一套,当年出入境系统还没全国联网的时候,人像比对也刚上,库里动不动就弹出相似的报警,都得靠我队长火眼金睛来辨别。

有回有个人出国整容,整完回国偏巧比对上一个逃犯,我怎么看怎么像,全队都过来围观,都觉得像,最后我队长看了半天,说:“不是。”她指着屏幕上的人像,教我们:“眼睛、鼻子、嘴,都动过,但是你们看这两张照片,耳廓、眉骨,还有这儿,这不是同一个人。”

“大黄,你把这几个位置放大。”我指着屏幕,指尖圈出几个区域,黄泽立即切分出几张大图,张超惊讶道:“这,这看着,挺像!”

我问黄泽:“能单独比对吗?”话音未落,黄泽已经开始了。

进度条一点点被填满,我屏息等待,心脏狂跳,仿佛第一次给嫌疑人做笔录。就在我觉得再不出结果,我手环就要报警了的时候,屏幕突然一闪,比对结果出现,99.8%!

我和叶处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三妹借假身份入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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