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世谜团

解剖课上出现这样一段意外的插曲,只好中止。许罗丹认定她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妈妈,情绪受到很大的打击,一病不起,神思有些恍惚,在松江省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住院治疗。学生们也被这奇诡的事件震慑到,疑神疑鬼,事件演绎出多种版本,在校园里风传。

供解剖用的女尸生前是松江省雷克县陶然村村民,名叫梁美芬,丈夫武成顺,务农。武成顺原是农村的泼皮破落户,无亲无故,游手好闲,家里一贫如洗,晃荡到三十大几,也讨不到老婆。十几年前,梁美芬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经人说和,嫁给了武成顺。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武成顺开始对梁美芬产生不满,发展到后来则愈演愈烈,直至开口即骂,脱手便打,致使梁美芬的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精神也受到极大的煎熬。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年,梁美芬终于忍耐到极限,在武成顺对她又一次暴打以后,鼻青脸肿的梁美芬从市场上买回来毒鼠强,混在白酒里给武成顺喝了下去,武成顺当即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案情简单明了,梁美芬也对作案事实供认不讳,雷克县法院在几个月后对梁美芬做出死刑判决,立即执行。

由于梁美芬是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没有亲友,武成顺生前也是孤家寡人,梁美芬被枪决后,无人认领她的尸体,便供给松江省医科大学做教具。

谁知风波突起,主刀解剖尸体的许罗丹声称死者是她的亲生母亲,让校方和公安机关都有些紧张。如果许罗丹所说属实,那么梁美芬遗体的处置权就要归属于她。

松江省医科大学把这一事件报告给曲州市和雷克县公安局,两家单位分别派出办案人员跟进调查。

曲州市刑警支队的刑警冯欣然与雷克县的刑警冷桥到医学院了解过事发经过后,又驱车向许罗丹所在的医院赶去。

冷桥是梁美芬杀夫案的主办刑警,原以为这起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谁知凶手伏法后又起风波,让他有些灰头土脸。他在车里向冯欣然抱怨说:“梁美芬被判决后,我们在报纸上打了一个多星期的认尸启事,也没有人来认领,谁料到在医学院解剖时,她又凭空冒出一个女儿来,真是无缘无故地给人添堵。”

冯欣然笑笑说:“这个认尸的许罗丹我大致了解过,说是她父亲在她十岁时就死于一场车祸,她母亲在不久之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许罗丹被一名独居的退休工人收养。据说许罗丹认尸的依据是梁美芬的内脏器官都是反着长的,医学上叫做镜面人。医学院的教授们说,镜面人的发生概率极小,但是不足以作为认定许罗丹亲生母亲的证据。这件事,还是要听一听许罗丹本人的说法。”

许罗丹在医院里躺了两天,精神状态有所缓和。她本是一个内心坚强的女孩,对许多挫折和磨难都能坦然面对,只是亲手解剖母亲遗体这件事对她实在打击太大,才躺倒在医院里。

冯欣然和冷桥向她作过自我介绍,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核实梁美芬的真实身份。在她生前居住的陶然村,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无法了解到更多情况。你是否愿意尽量详细地介绍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情?”

许罗丹斜倚在病床床头,说:“我妈妈叫曲琳,爸爸叫许桐,我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曲州市郊区的赵家乡。妈妈对我特别好,特别疼我。在我十岁那年,爸爸乘客车到外地去办事,途中发生了车祸,爸爸遇难。妈妈从那以后就变得精神恍惚,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看我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凶狠,又古怪,像是恨不得吃了我。妈妈在爸爸去世后的一个多月突然消失,此后再没有音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狠心抛弃我,不明不白地离家出走。她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这样做不可?”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许罗丹每次说起,仍情绪激动,难以释怀。冯欣然和冷桥对视一眼,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从常情来说,母亲舐犊情深,曲琳的不告而别一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深层原因。

冯欣然继续问:“你妈妈离开家以后,你和谁一起生活?”

许罗丹说:“我家邻居郑奶奶收留了我。她退休前在省纺织厂工作,独自生活,唯一的儿子全家移民去了日本。郑奶奶见我无依无靠,就让我搬到她家里去住,后来又办理了领养手续,我就成了她的养女。不过我叫惯了她郑奶奶,一直没有改口。郑奶奶退休后,带着我搬到曲州市里居住,已经很多年没回赵家乡了。”

许罗丹想了想又说:“妈妈离开家时我还小,对妈妈的样子也记得不大清楚。郑奶奶和我妈妈很熟,让她去辨认一下梁美芬的面容,一定可以认出来。”

冯欣然想,对梁美芬执行死刑时,两枪都打在头部,脑浆流出,一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找郑奶奶去辨认也无济于事。他怕许罗丹伤心,没说出这些话,只是问:“证实梁美芬是否和你有血缘关系并不难,最可靠的办法是验DNA。你妈妈没有留下什么照片吗?”

许罗丹在解剖室里昏厥前并未见到梁美芬尸体的面部,这时见冯欣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猜到了其中原因,不禁黯然神伤,摇摇头说:“妈妈离家时,带走了所有的照片,她似乎有意和她熟悉的过往世界彻底隔绝。不过她到底没有走太远,陶然村和曲州市也才只有二百多里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十几年来她竟然一直不肯和我见面,她是在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冯欣然不知怎样回答,岔开话题说:“你在解剖室里,仅凭梁美芬的内脏器官就断定她是你妈妈?你又怎么知道你妈妈的脏器是反着长的?”

许罗丹说:“妈妈在十几年前患过肺炎,去照过X光片,医生说她就是医学上称为镜面人的人,这种疾病的发生概率很小,能顺利生下我更是奇迹。妈妈回家后拿这件事说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我在解剖室里第一眼见到那具遗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冯欣然问:“是什么感觉?”

许罗丹摇摇头说:“我说不好,也许就是血缘带来的微妙直觉。我当时就感觉那具遗体和我有特殊的联系,心里很害怕,想丢下尸解刀逃走,可是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又必须硬撑下去。直到我剖开遗体的胸腹部皮肤,见到它的内脏构造,就坚定地相信,它是我妈妈的遗体,不会错的。”

冯欣然暗自佩服许罗丹的镇定,大多数女人说到这样凄惨的事情,一定会痛哭流涕,但许罗丹平静如常,表现出与她的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坚强。冯欣然说:“既然你这么笃定,又提出诉求,公安机关有责任帮你查清真相。我们会对梁美芬的遗体进行检验,如果证实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保有对她的遗体的处置权。”

许罗丹急切地问:“然后呢?你们会不会帮助我找出妈妈离家出走的真相?”

冯欣然无奈地摇头说:“即使能证实梁美芬就是你的妈妈,但她唯一卷入的一件刑案已经结案,而你妈妈离家出走只是民事行为,警方是无权介入调查的。”

许罗丹黯然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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