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枚龟壳 铜钱数枚

泥菩萨朝朋友要来算卦先生的装扮。

在江南郡守府邸外,西北方向,有一块空地。

二人将摊位摆在这儿,背倚府邸墙面。

摊位朝向一座石桥,石桥下是一条人工河。

菜市的方向,要经过石桥。

往日,白天人来人往较多,倒也热闹。

黄昏的时候就冷清了些。

六岁了的五皇子,穿上特意改制的阴阳鱼八卦服,头戴道士帽,手里提着一只幡。

幡上写着‘上知天上九万里,下晓海底万丈深’。

口气是极大。

他面前摆着一张八仙长桌,桌上小香炉紫气升腾。

端溪砚里,已经研磨了金烟水墨。

毛笔砚上,摆着霜毫大笔。

“一枚龟壳,铜钱数枚。”

“占星问卜,问前程何在?”

皇子殿下坐主位占卜,开始吆喝。

泥菩萨坐副位,替他长眼。

没过多久,就来了人。

见陈烽长的小,不过六岁年龄,就出来学神棍吆喝。

他们觉得有趣,所以也愿意逗一逗小孩玩。

只是这逗着逗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个不自觉的,就把‘大师’的称号挂在了嘴巴。

对着陈烽。

一口一句‘大师’,一口一个‘先生’。

没底线到不行,舔狗到不行,恭敬到不行。

这一连数天。

郡守府外的年轻卦师名号就在这一块传播了开来。

最先传开的是附近的菜市。

老百姓们唧唧俩俩,议论开来。

“听说了吗?郡守府邸外,来了个年轻卦师”

“那卦象是真的准。”

一个城外捕鱼的渔夫搭嘴。

“谁说不是呢!”

“那小娃,算的是真的准。”

“我是城外打渔的。”

“他教我今日往哪里下杆,明日往哪里下网。”

“依方位,百下百着。”

“我今日又去大师那买卦。”

“他教我在泾河弯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钓”

“这会儿,果然收获满载鱼虾。”

“刚卖去了酒楼,划去卦象钱,还剩下不少。”

瞧瞧,这有利害关系在里面。

人家替年轻卦师宣传,能不上心吗?

除了渔夫,还有很多其他各行业的人。

民间的占卜,主要集中在算姻缘的,算财运的,算官运的,这三大块上。

他们说到年轻卦师,无不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是真正的大师。

比那些装模作样的神棍,强太多了。

不过那位年轻卦师,这几天竖起了一个规矩。

一天只占十卜。

算完十卜后,就在摊位上休息。

其他人也别来烦他。

起初,还有人不信邪,许下重利。

只是见他连眼皮都不带弹一下的,知道诱惑不了,也就放弃了。

“老乞丐!”

“既然卦师这么赚钱,你早年的时候为什么还带我过苦日子?”

这日,陈烽占完十卜。

眯起眼睛在摊位上假寐,随口向泥菩萨闲聊。

想想自己刚出生的那会儿。

老乞丐用一条烂布条将自己捆在后背,一家一家的给自己乞要奶水。

那一家又一家嫌弃的目光。

自己在背上,都觉得一阵揪心。

寻根到底,这位皇子殿下虽然也吃得了苦,但脸面终究还薄。

吃得了苦,不代表能丢下脸面不要。

可是,泥菩萨他能。

陈烽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出泥菩萨的这事的。

所以卖卦既然可以赚钱,那为何把自己弄的那么不堪。

包括泥菩萨的这一身乞丐衣服。

这些年来,缝缝补补,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可他依然还穿着。

“老乞丐,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街道转角处,传来细碎声音。

这位皇子殿下又睁开眼,朝泥菩萨戏谑问道。

“滚!你才有受虐倾向。”

泥菩萨剐了陈烽一眼。

他这一身衣服,可是那年那位她送的。

只是可惜,他能看穿她的命运,却救不了她。

至于早些年带五皇子的苦日子。

就仅仅是因为他过惯了苦行僧的日子。

不想改变。

仅此而已。

街巷转角处,跑来一群放纸鸢的孩子。

这群孩子。

有三四岁的,也有五六岁的。

最大的那胖子,趾高气扬,是背后这家江南郡郡守家公子。

他年龄与皇子殿下一般。

也是六岁。

当年朱雄要将陈烽送到江南。

也正是因为江南郡的郡守夫人刚好生产。

所以,刚好可以照顾陈烽。

只是这么多年了,葛禄山家的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貌似五皇子也和这人模狗样的小胖子一个年纪吧!

泥菩萨有些感慨。

“差点忘了”

“小皇子也才六岁而已!”

他不禁对当年自己的那个选择,感到怀疑。

要是他当初将五皇子送到江南郡。

那如今放纸鸢的人里,应该有这小子的一个吧!

而且这小子这么精,绝对是将纸鸢放的最高的一个。

相比之下。

这六年来,跟着自己,小皇子不知受了多少苦。

再看这群孩子,身穿锦衣华服,笑容开心灿烂。

一手扯着纸鸢的一头,另一头高高飞在天空。

这些纸鸢皆是长而方的薄板子,从背后勒成瓦状,再绘画上精致的图案。

纸鸢在空中呼呼作响。

小胖子的纸鸢是最大,也最好看的。

他扯着纸鸢一头,神情很是嚣张跋扈。

一副差点将‘我爹是江南郡守’写在脸上的神色。

旁边有个小弟看见摊位上的陈烽,叫道。

“快看,那是小神算。”

“昨晚回家,我爹还拿他教训我呢!”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发出声音,吓了郡守家的小胖子一跳。

握着纸鸢的手一抖,纸鸢立时不在空中飞了。

呈抛物线的运动轨迹,掉落下来。

恰在此时,远处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蹦蹦跳跳而来。

纸鸢掉落的那一头,恰好砸落在小女孩头上。

小女孩身影矮小,约莫五六岁,脸庞沾满了泥土尘灰。

是一个如小黑炭子的丫头。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子。

竹篮子里装着些菜市淘下来的枯黄烂叶,都是别人不要的。

纸鸢砸在她脑袋上,在脑门上撞出个小包。

虽很疼痛,小黑炭子却只是倔强的抿住嘴。

既不哭,也不闹。

反倒是郡守家的小胖子,见纸鸢掉落到一个小黑炭子头上,又掉落到地面。

原本白色干净的纸鸢,瞬时就脏了!

他骂骂咧咧,一边走向小黑炭子,一边骂道:

“晦气!”

“砸到了个乞丐。”

陈烽看向那小乞丐,会心一笑,喃喃道:

“忽然,就想吃红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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