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浓荫长

自从张鸢在皇子府中住了下来,顾云时就更不愿意在府中住了,三十天有二十八天住在致雅园,下了朝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就直奔致雅园,搞得沈清辞不胜其扰,无数次想把人从自己的园子里丢出去。

“殿下平日不忙了吗?怎么老是赖在我这?”

顾云时吃着冰镇过的梨块儿:“这不是御史台清闲,无事可做,自然是闲的。”

沈清辞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绯色衣衫,头发简单地用发带束着,明明是非常养眼的一幕,却被沈清辞的白眼毁了个一干二净:“圣上就是对殿下太好了,这般清闲的地方也只有殿下你会嫌弃了。”

“我可不嫌弃,我巴不得天天清闲。”

沈清辞笑了起来:“不思进取。”

眼见到了仲夏,池子里的荷花也都开了,院子里都是轻轻浅浅的花香,桌上还摆着荷花做的糕点,看着就有食欲。

院子里新搭了一架秋千,秋千上铺了一层褥子,沈清辞坐在上头晃晃荡荡的,好不惬意。

“这秋千不错,回头我让苏喜在府里也弄一个。”

“嗯?殿下也喜欢?”沈清辞笑着,心想看不出来顾云时还有这般童心。

顾云时像是看出沈清辞所想一样:“搭给你玩儿。”

“搭给我玩儿?”沈清辞回头看着顾云时:“迄今为止我也只去过一次,以后也未必再去,何必费那功夫。”

顾云时不以为意:“反正日后都要住进去的,早晚都一样。”

沈清辞微微歪了歪头,笑的单纯无害:“殿下这般有自信?”

顾云时走到沈清辞身后,替他推着秋千:“当然,阿琢还能找到比我还好的吗?”

“这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呢…”沈清辞晃荡着双脚,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之意。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沈清辞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到顾云时面前:“殿下长得好高,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殿下还只是比我高半个头呢。如今我看殿下都要抬头了。”

顾云时把手搭在沈清辞的头上揉了揉:“哪里就高了这么多,夸张了吧阿琢。”

沈清辞笑的眯起了眼:“殿下不要揉我的头了,会长不高的。”

“长不高就长不高了,我高就成了。”顾云时没有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揉了一把。

沈清辞撇了撇嘴,伸手把顾云时的手扯下来:“殿下今日还留宿吗?”

“怎么着,不想我住这儿?”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殿下已经连续六七日宿在致雅园了,再多几日的话,保不齐圣上哪天就找我了。”

沈清辞吃了口梨,手上的动作被顾云时拦住:“你少吃些,这些都被冰沁过,吃多了不好。那今儿我就回府里了,隔几日再来。”

“好~,隔几日拆一坛我酿的青梅酒给殿下尝尝。”

顾云时挑着眼角:“那我就等着了。行了,趁着时间早,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好好吃饭,听到没?”

沈清辞点着头:“知道了。”

沈清辞半蹲了蹲身子行了礼,送走了顾云时后重新坐上了秋千:“素诚,你看看我这些天瘦了没有?”

素诚在一旁收拾水果:“没有,殿下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公子还胖了些。”

“是吗?”

“是啊,而且公子这些天睡得也比之前好了。”

“好像是啊…”

沈清辞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晃,被太阳晒得有些困倦。

紧接着几天,顾云时因为别的事情忙了起来,沈清辞帮不上忙,就约了秦子衿去把未听的琴补上。

偌大的乐馆中琴声悠扬,沈清辞坐的端正,在一众人当中,一身绯衣的沈清辞格外显眼。

“之前那个医者找到了?”

“嗯。”秦子衿腼腆地笑着:“收获颇丰呢。”

“那真是恭喜啊。”沈清辞为秦子衿添了杯茶:“听殿下说这次出行把你累坏了。”

“也还好,没有多累。”秦子衿摇摇头,微微笑着:“倒是带回来许多医书草药,分拣还挺麻烦。”

沈清辞盯着台上的乐师:“想来也是,要不你也不会回来这么久才约我了。”

“这也算是把之前的约补上了。这里的琴师都还不错。”

沈清辞垂眸喝了口茶:“是挺不错的。”

一来二去的就日落黄昏了,二人分开而行,一个回了秦府,一个回了园子。

沈清辞刚进了门,唐枝就迎了上来:“公子,今儿回来的有些晚了,现在命人布菜吗?”

“嗯。”沈清辞有些乏力:“我先去收拾收拾。”

桌子上摆着沈清辞素来爱吃的甜粥和点心,稍稍用了一些就命人撤了。

去后院消了食回来,沈清辞照常点了一根蜡烛,自从沈清欢走后,沈清辞就不太能接受黑暗的环境,每晚睡觉必定要燃一根蜡烛,让屋子里有些光亮。

又是勉勉强强睡了两三个时辰,从梦中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素诚早晨来服侍沈清辞起身的时候就知道沈清辞又是半夜没睡。

“就说应当让殿下多在园子里住上几天,殿下一走,公子就又睡不好了。”

“哪有那么严重。”沈清辞漱了口:“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反正我说什么也都没用。”素诚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无奈:“也就只有殿下能管管公子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沈清辞理了理衣服。

“没有,公子可以多休息休息。”素诚替沈清辞扣好了腰封,又理了理衣摆:“公子的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我待会去晒晒太阳,再睡会儿总行了吧。”沈清辞无奈:“你操这么多心会老得快。”

“公子省心些,素诚就能少操些心了。”素诚未开口,唐枝倒是在一旁接起了话。

“我倒是给素诚找了个好伴儿。”沈清辞笑的开心:“由着你们俩编排我了。”

主仆三人用过了早饭,沈清辞就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没一会儿还真的就接着睡着了。

只不过没睡一会儿就被素诚叫了起来:“怎么了?”困倦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素诚把人扶起来:“是诏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来的。”

沈清辞听到诏狱瞬间醒了神:“诏狱?”沈清辞的话里有些疑惑:“诏狱的人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那人称自己是诏狱商墨商大人身边的青衣,说是来找殿下的,唐枝告诉他殿下不在这儿,他就说要找公子。”

沈清辞随意地拢了拢头发:“那就去看看吧。”

会客室里,唐枝和青衣对立而站,二人都不相熟,也不开口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直到沈清辞进了会客室。

“见过公子,属下青衣,隶属诏狱商大人名下。”青衣双手奉上了一个盒子。

沈清辞接过了盒子:“不用多礼,坐吧。”盒子里装的是一摞罪证供词:“这东西不是要送给殿下的吗,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青衣的语气恭敬:“这些本来是要送去给殿下的,只是当值的日子殿下却不在御史台,大人让属下把东西送来公子这里,若是殿下在这里,直接交给殿下即可。若是殿下不在,大人说交给公子也是一样的。”

“不在御史台?”沈清辞迷惑了,当值日不在御史台,那能在哪儿?

青衣起身行了个礼:“东西已经送到,青衣就告退了。”

“唐枝送一送。”沈清辞吩咐道。

送走了青衣,沈清辞一张一张地看着罪证。果然,进了诏狱的人,骨头里都能被榨出东西来,这句话还真没骗人。

这些供词里连自家贪墨的银钱都精确到了几分几钱,娶了几房小妾,和谁有勾连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看完后又一一叠放了回去,把盒子交给了唐枝,又吩咐素诚:“给我束发,我要出门。”

唐枝闻言:“那可要给公子套车?”

“嗯。”沈清辞解下了发带,由着素诚给自己束了一个正正经经的发髻,又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这才抱着盒子上了马车。www.)

默契让唐枝和素诚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沈清辞是要去找顾云时,于是一个留在园子里把持府里事务,一个陪着沈清辞出门。

不多时就到了皇子府,门童见到来人立刻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进去。

苏喜正在看着人打扫庭院,突然看到沈清辞:“公子怎么今儿来了?实在不巧,殿下不在府里。”

“不在?”沈清辞有些奇怪,不在御史台,也不在府里,能去哪?

“殿下不曾说过去了哪儿。不过应当会早些回来的。”

沈清辞点了点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一抹鹅黄的身影:“那是谁?”

苏喜顺着沈清辞的视线看过去,突然有些心虚:“那是陛下送来的……公子莫要误会,殿下不想收下的,只是不好拂了陛下的面子。”

沈清辞轻轻地笑了起来:“芙蓉不及美人妆,背影瞧着就是个美人。既然来了,总要前去拜见一下的。”

苏喜霎时觉得自己要完:“公子,这是不是…”

苏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清辞自己带着唐枝往张鸢的方向过去了。

凉亭里摆了棋盘,张鸢自己同自己对弈,正在思索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忽然听得紫竹和碧兰道:“参见公子。”

张鸢抬头,入目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身着艳色衣衫,更衬皮肤白皙。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心知是那位名动上京的南周质子沈清辞:“沈公子。”

沈清辞回了一礼:“张姑娘。”

沈清辞的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张姑娘也爱下棋?不如在下同姑娘对上一局?”

张鸢有些局促:“那便谢过公子厚爱了。”

唐枝收拾了棋盘,沈清辞示意张鸢先行,二人一来一往,一盘结束后张鸢竟然同沈清辞下了个平局。

沈清辞摇着扇子,话里带着清浅的笑意:“姑娘棋艺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张鸢的脸微微泛红:“沈公子缪赞了。”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这赞赏姑娘自然当得起。”

眼见二人气氛越来越融洽,苏喜忍不住打断:“公子,这外边日头大,莫要晒中暑了,移步暖阁等候吧。”

张鸢本来在收拾棋盘,听到苏喜邀人去暖阁,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眼见沈清辞没什么异常,碧兰和紫竹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反应,张鸢暗自定了定神,明智地没有多言。

沈清辞沉默片刻,复而笑了起来:“不了,我园子里还有事,今儿殿下回来后让他改日来寻我就是。”

苏喜还想挽留:“殿下大约会回来的早些,公子真的不等吗?”

“不等了。”沈清辞笑的温温柔柔:“总管不必送我,留步吧。”

“张姑娘,在下告辞了。”

张鸢微微福身,目送沈清辞离开。艳红的身影十分惹人注目,这样艳红的颜色十分衬沈清辞,大约也只有沈清辞那般美得张扬的人才能驾驭住这般颜色。

直到看不到沈清辞的身影后,张鸢才倏然发现从第一眼看见沈清辞后的怪异感来自哪里了,自己同沈清辞原是有两三分像的。

原来这就是皇帝选了自己的原因吗?

张鸢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呢?难道七皇子和沈清辞之间真的是那种关系吗?所以自己是被选中的替身吗?

手中的帕子被捏紧,也没有再下棋的兴致,收拾了棋盘就带着碧兰和紫竹回了霜苑。

沈清辞出了皇子府,一路回了致雅园,仔细地把盒子放到书房,又去了院子里悠哉悠哉地晒太阳睡觉。

苏喜估计错了,待到顾云时回府时已经月上枝头了。苏喜准备了热水供顾云时沐浴,一边禀报:“今天公子来了一趟,恰好碰上霜苑那位,公子同她下了盘棋,后来让我转告殿下改日去寻他。”

顾云时刚喝进嘴里的水被喷了出来:“遇到张鸢了?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说别的了,唐枝的手里还拿了东西,大约是有事要同殿下说的。”

顾云时头疼地开口:“怕只怕到时候本宫去了,他又闹脾气不让本宫进园子。”

很显然被拒之门外一个月的事情给顾云时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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