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意深

天色暗沉下来,二人一时无话,沈清辞目光有些涣散,良久之后开口:“军功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可是大凉境内往南与南周签了协议,北境又一直是温家的人在驻守,还有接进半数的兵权在宣王手中,殿下想要兵权,非常难。”

顾云时拂了拂衣袖,不甚在意:“这不就需要阿琢来出谋划策了吗?”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回了沈清辞的卧房,命人上了壶淡茶后沈清辞自顾自地在软榻上躺着,顾云时更不客气,直接做在沈清辞的床上,斜靠在床头,悠闲又懒散。

沈清辞以手支颐,略带笑意:“照我说啊,殿下就先养精蓄锐,待到秋日再想法子弄权。”

“怎么说?”

“御史台的职责其实和刑部差不了多少,都是以刑罚刑法为主,可与大理寺、诏狱比肩。而且兰台令这个职位向来由皇室的人担任,职权其实是比刑部要高的。”

顾云时有些好奇地问:“你知道的还挺多。”

沈清辞笑意言言:“初来上京之时,我可是细细地打探不少消息,殿下知道的我未必不知道。刑部是由优秀的殿试学子而构成的,能做到刑部尚书的资历够深,而且一般不好收买。诏狱是由上京中圣上钦点的官家子弟掌管,若是交好,也能成为助力。而大理寺是由圣上亲自培养的人掌管,直接隶属圣上,几乎不用考虑。”

顾云时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那为什么选择秋天?”

沈清辞玩着衣襟上的穗子:“北境贫寒,而大凉境内粮食充足,秋日收获,北境若是不想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粮食,就必然会入大凉抢粮,虽然只是小打小闹,好歹有个正当出兵的由头。”

“至于宣王手中的兵权不足为惧,方法有两种,其一,诱着他的手下在军中犯些不大不小的错,一次两次效果不明显,多来几次,还得注意不能被对方察觉,之后再寻个机会捅到圣上跟前,积少成多,一次到位,让圣上削了他的兵权。”

“这其二嘛,京城里多的是禁卫御林军什么的,找个借口用京城禁卫军换下他手中的兵权即可。”

顾云时听的认真,心下有些惊讶:“从来只知道阿琢生了一张芙蓉面,不知道阿琢还有一颗玲珑心。那你觉得那条路好走呢?”

沈清辞略略皱眉:“选第一个的话,单凭御史台怕是无法做到的,如果非要做的话。风险太大,我还是建议殿下用第二种。”

顾云时起身走到软榻旁:“本宫选第一个,忘了告诉你,诏狱也有本宫的人。”

沈清辞抬头看着顾云时,对方笑的有些漫不经心:“若是诏狱也尽在掌握之中,确实是第一种比较稳妥些。”

“稳妥不稳妥到不是紧要的,只是本宫动手,就不想给他就一丁点的权。”

沈清辞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殿下正事儿也商量完了吧,早些回吧。”

沈清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打算送客,顾云时却赖着不走:“明日休沐,住你这里也是一样的。”

沈清辞笑的无奈:“我偏不留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苏总管该来我这要人了。”

顾云时上前两步捏住沈清辞的手腕,触碰到了金铃铛:“真不留我啊…”看着沈清辞含笑摇头又开口:“你这手链先给我,拿回去给你添个东西。”

话是这么说,可捏在沈清辞手腕上的手可一点也没有往回收,沈清辞微微皱眉低下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哥哥,我疼…”

顾云时松开手解下手链,伸手刮了一下沈清辞鼻梁,笑道:“有事唤哥哥,无事唤殿下,这都是谁教的?”眼看着沈清辞是真的有些困,顾云时这才真的要离开:“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沈清辞退后两步又躺回了软榻:“左右殿下知道路,如琢就不多送了。”

顾云时浅浅地笑着,挑挑眉不再说话,打马离开了致雅园。

天色确实有些晚了,沈清辞脸上显出几分实实在在的困意,当即唤了人伺候洗漱,点了一支蜡烛放在床边不远处的烛台上,不多时就入了梦。

……

沈清辞又做了个噩梦。

梦中红墙绿瓦,细雨飘飘,垂柳依依,俨然是南都皇宫。

远处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是皇帝寝宫正在歌舞,沈清辞立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忽然抬脚跑向明安宫。

明安宫的牌匾高高的挂着,宫门大开,沈清辞颤抖着走进宫门,他看到沈清欢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眉头紧皱。

沈清辞轻轻地靠近桌案想要为沈清欢抚平紧皱的眉头,手却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沈清欢。沈清辞惊愕之下又试了几次,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对方。

正在沈清辞心灰意冷之际,沈清欢突然放下笔走到窗前,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表情,没了沈清欢的遮挡,沈清辞看到了桌案上的字迹…

那整张整张的信纸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沈清辞愣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地去描摹纸上的字迹,突然听到‘咚’的一声,是沈清欢倒在了地上。

沈清辞近乎慌乱地冲过去,想要把沈清欢扶起来,手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对方的身体,沈清辞绝望地哭喊着,可是没有人来救救沈清欢,一个也没有…

……

沈清辞倏然睁开眼,双眼有些失神,眼角还带着未尽的泪水,半晌后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掀起床幔走到门前打开门,守夜的唐枝立即进屋把门关上,扶着沈清辞坐到软榻上:“公子可是又做噩梦了?”

沈清辞用了几口花茶,声音有些虚弱:“你去把枕头换了吧。”

唐枝从旁边橱柜里拿出一个新的枕头放到床上,又把被眼泪浸湿的枕头拿了出去,不多时端来了一个小炭炉,屋里一下子暖了起来,唐枝又拿了一个薄毯子给沈清辞盖着。

沈清辞呆呆的也不言语,唐枝有些担心:“公子还睡吗?天还早着。”

沈清辞有些反应迟钝,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哑着声音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坐会儿就行。”

唐枝在致雅园待了月余,知道沈清辞下半夜是没得睡了:“可是公子,最近您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再这样下去…”

“我有分寸…你先下去吧。”沈清辞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额角。

唐枝眼见劝说不了,只好退出去,唐枝走后,沈清辞把自己缩成一团,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紧紧地揪着毯子的边缘,双眼看着烛火方向,呆滞无神,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他的吸引注意力了。

就这样,沈清辞又一次枯坐到天明,直到素诚清早来敲门,沈清辞才动了动自己已经僵硬了的骨头。

素诚一进屋就看到沈清辞坐在软榻上,蜡烛已经燃尽了,碳火也灭了,屋子里的空气同之前许多个清晨一样冷寂,素诚连忙上前询问:“公子又坐了一夜?”

沈清辞红肿着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又憔悴,就是这样还对着素诚笑了一下:“素诚,我站不起来。”

素诚叹了口气:“公子总是这样。”认命的将沈清辞扶到床上:“天已经亮了,公子再睡会儿吧。”

沈清辞仿佛是魂儿还没有回来一般,睁着眼睛,素诚见状叹了口气,拧了热水帕子,给沈清辞轻柔的擦脸,沈清辞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样任由素诚动作。

就在素诚准备离开的时候沈清辞开了口:“我又梦到她了,这是入春以来数不清第多少次了。”沈清辞双手抱膝,把头埋进去,声音含糊:“…素诚,我想她…我好想她…”

素诚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床前半蹲着:“公子,您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素诚知道您一时之间是肯定难以放下的,可是总这么作践自己,素诚心里看着不舒服,小姐也不会安息的。”

“公子,若是小姐知道您现在因为她彻夜难眠,小姐的心里会有多难受,您舍得让小姐难受吗?”

沈清辞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素诚把手轻轻地搭在沈清辞的身上:“公子,您少想一些,就会过得好受一点,您现在这样,不是为难自己吗?待会儿七殿下要来,公子若是实在难过,就同七殿下多待一会儿,素诚瞧着每次七殿下来,公子都会开心些。”

沈清辞动作缓慢,露出一双眼睛:“是吗?”问完也不等回答就又把头埋了下去:“我再休息会儿,等殿下来了直接带过来就行。”

素诚不言语,端着盆走了出去。

沈清辞坐在床铺中间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顾云时来到时就看到唐枝和素诚脸色不太好,有些奇怪:“你们俩怎么了?没跟在阿琢身边?”

素诚抿抿嘴:“殿下,公子状态不是很好,大约是进了死胡同,公子待殿下总是有些不同的,还请殿下多开解开解公子。”素诚说着说着就跪下了,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顾云时没注意素诚,在听到沈清辞状态不好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着急。他疾步往沈清辞的卧室去,推开门就看到沈清辞小小的一团窝在床上。西红柿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顾云时轻手轻脚地上前去碰了碰沈清辞,沈清辞抬起头,迷茫的神色略显脆弱,看着顾云时的眼睛湿漉漉的。

顾云时抖了抖被子,扶着人靠着自己,将被子半盖在沈清辞身上:“你这是怎么回事,十天有九天都在病着。”

沈清辞不回话,顾云时也不在意,拿出昨日拿走的手链放到沈清辞眼前晃:“本宫给你添了一个长命锁,漂亮吗?”

银色的长命锁只有指甲大小,做工细致,漂亮且精致,沈清辞脸上带了几分浅淡到几乎没有的笑意:“漂亮,我很喜欢。”

沈清辞伸出了左手,顾云时轻轻地给他戴上,沈清辞拨动了一下,铃铛碰着长命锁,声音清脆悦耳。

顾云时看着对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起来:“听他们说你没睡好,怎么了?”

沈清辞僵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已经很久了…”沈清辞抬头看着顾云时,眨着眼睛:“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地睡觉了…”

顾云时仔细地看着沈清辞的眼睛,忽然发现沈清辞的瞳色较常人要浅一些,如同琉璃一般的颜色漂亮的不行:“你说,我会好好听的。”

沈清辞眨眨眼,垂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喑哑:“我已经连续好久都会梦到阿姐了,那个宫殿,那个书房,那个院子,就像是真真正正的经历了那些事,我眼睁睁地看着阿姐一次又一次倒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沈清辞攥着顾云时的衣襟,呼吸有些不稳,眼泪砸了下来:“我救不了她,一次也救不了…”

“我没有办法碰到她,她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好想她,哥哥…”

“我想见她…”

“可是…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哥哥,我好难受…”

顾云时揉着沈清辞的头发,声音温柔:“不是你的错,乖,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我有能力了,就带你回去看她。

不会很久的。

哭了一会儿,沈清辞有些迷糊地睡着了,等沈清辞睡着了,顾云时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地离开。素诚和唐枝二人在堂前等着伺候,不成想只等出来一个人。

到隔壁厢房换了件衣裳,顾云时把被眼泪沾湿的衣服扔给了唐枝:“这衣服洗了,阿琢睡下了,没事不要来找他,若是府中或者御史台的事,就让寒栖看着办,实在不行的就先压着,本宫空了再说。”

素诚应诺,又听顾云时道:“阿琢嗓子有些哑了,让厨房熬着雪梨银耳汤,小火温着,多放些糖,炖的稠些,省的阿琢起来后嗓子不舒服。”

“是,殿下。这就命厨房备上。”

顾云时点点头,回了卧房拿了本书,就近躺在软榻上看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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