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难相逢

沈清辞端坐在一个雕花小凳上,怀里抱着琵琶,手指轻轻地拨弄琴弦。

“阿辞,你写字真好看,有点像我皇叔的字。”顾景瑜手里拿着一打沈清辞平时的练习纸感叹着:“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啊,我一练字就想睡觉。”

沈清辞手按着琴弦,面上都是温和的笑意:“静静心就行了,练字不难。”想了想自己练了许久都没能学会沈清欢的字:“好像有时候是挺难的…”

顾景瑜缺心眼儿,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赞同地点头:“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的。”

沈清辞转着琴轴,终于调好了音:“可我学的挺快,我学什么都挺快。”

“哎呀,这就没意思了。”顾景瑜唉声叹气:“阿辞你这是打击我啊。”

“哪有~”沈清辞笑着拨弄琴弦,清亮的声音从指尖流出来。

顾景瑜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一脸陶醉的样子:“阿辞你弹琴也好听,你怎么这么厉害。”

沈清辞笑着也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

秦子离还没进屋时就听到了琵琶声,而后丝毫不见外地进屋坐在一边喝茶听起了琴。

沈清辞看到来人就停了手,手放在琴弦上,屋里安静了下来。秦子离抬眼一笑:“怎么不继续了?”

“秦大少爷可不是闲人,来这里自然是有正事的,怎么能因为我耽误了事。”

沈清辞站起身,把琵琶拿到架子上放好,转过身来又为顾景瑜和秦子离各添了一杯茶。

秦子离的眼神转了转:“啧啧,对我弟弟叫子衿,对我就是秦大少爷,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沈清辞添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无奈地苦笑:“这让我怎么说呢?阿离?可以吗?”

温温软软的声音格外无奈,让秦子离听了忍不住发笑:“可以,当然可以。我可算知道阿昼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呀,实在有趣。”

沈清辞的眼睛眨了眨,装的是听不懂的样子:“那阿离你有什么事?”

“那个…等一下…”顾景瑜一直待在旁边,此刻弱弱地开口:“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啊?”

“不用。”秦子离上手捏了一把顾景瑜的脸:“你胖了…”

顾景瑜躲开秦子离的手,尽职地当一个花瓶。

“我就直说了吧,驻北守备军的军饷与粮草出了问题,阿昼的折子中途被拦下了,根本递不到礼部和陛下面前。”

“我说最近怎么一直心慌,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沈清辞本来紧张的心情缓解的几分:“可是这件事找我也没用啊,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秦子离从袖笼中掏出一份书信:“你能帮得上的,这是阿昼给我的信,你看看。”

沈清辞接过信纸,逐字逐句地看着,许久之后才放下信纸,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殿下还真是信得过我,这样的事也要到我这里来要个方法。”

“能者多劳,阿昼大约是十分相信你的。”秦子离悠悠然开口:“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只能来找你了。”

“好吧…”沈清辞耸了耸肩:“涉及军饷银钱问题,礼部是不敢随意糊弄的,这个只能是一级一级往下贪的,这种事情没有证据礼部也不好管,况且底下的人敢贪墨,上头必然有人,官官相护罢了,这事就算上报到了礼部又能怎样?”

“再说粮草,粮草分量不够,且粮食多为陈年旧粮,粮食是从上京国库里拨出去的,自然不是国库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半路被换了的。”

“我能想到的问题,你与殿下都想的到,反之,你与殿下想不到的,我也想不到,拿这些来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秦子离乐得开心:“这话说的,若不是知道你主意多,又怎么会来麻烦你。”

“信中提及诏狱司司主商墨与兵部尚书裴元齐、礼部主记符予桑、大理寺卿林知远皆是可用之人,殿下想来是有安排的,应当无需我插手。”

秦子离苦笑一声:“如琢你有所不知,裴元齐寒门出身,为人刚正不阿,更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若是阿昼的折子没经过兵部礼部就直接到了我的手里,况且我又不是朝中之人,这就成了一个可以弹劾的地方。符予桑倒还好些,阿墨与他也算交好,费心一番倒也不成问题。那大理寺卿林知远就更不用说了,他是皇帝的心腹,想要用他,难上加难。”

“那写这几人…”

“等等!”顾景瑜塞了满嘴的糕点,急急忙忙打断沈清辞的话:“离叔叔,你说的符予桑可是拜于我外祖门下,又曾在私学读了两年的那个状元?”

“就是他。”秦子离递了茶给顾景瑜:“怎么了?”

顾景瑜艰难地咽下糕点:“我熟啊!”

秦子离有些讶异:“你熟?你跟他熟?”

顾景瑜点头如捣蒜:“是啊,算起来我还得叫他舅舅。”

“舅舅?”秦子离笑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个关系,仔细说说。”

“哦,是这样的,舅舅他是我外祖父外祖母收的义子。你们都知道的,我外祖父外祖母只有我母妃一个独生女儿,后来是在一次归乡的路上遇到我舅舅了。他是江南人,那年舅舅还小,江南发了水患,还有瘟疫,他的亲生父母死于瘟疫,外祖母看着舅舅可怜,就求了外祖父收养舅舅。”

“舅舅谦逊有礼,又十分刻苦,在外也从来不说自己是外祖父的义子,只称自己是学生,故而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些都是听我母妃说的,母妃说她未出阁时同舅舅关系是极好的,后来母妃出阁,舅舅也是时常同母妃来往,只是自从舅舅入了仕就忙了,经常往来在上京与江南之间,也不像从前那样时常往来。”

“不过我与舅舅关系还是不错的,就是他比外祖父还要死板无趣,也更严厉,我平日都不想见他。”

沈清辞沉吟片刻:“这可赶巧,殿下写给景瑜殿下的信就算写的多了些,也算不上泄露军务,充其量是一封…不太合格的家书罢了。此事只需景瑜殿下不经意在符予桑面前提上一提,符予桑此人最重视规矩条理,贪墨粮草,陈年旧粮这种事情正是符予桑容忍不了的,透漏给他,这事儿就稳了。”

“至于折子就更好办了,只要递到符予桑面前,他气愤之下必然是要去找兵部的事,如此一来二去,米粮陈旧、粮草缺失、折子被拦的事情就都可以解决。况且景瑜殿下是皇家之人,且圣上对待景瑜殿下十分严格,想来也是有栽培之意的,这些事情由景瑜殿下开口必然不会被怪罪,反而有可能受到奖赏。”

“再有就是北境苦寒,克扣军饷可是大事,这件事本就该是礼部的责任,若是此事被捅了上去,只怕要牵连不少人。”

“但是因为朝中确实缺少人才,故而圣上必然不会严查,只是一两个大官革职查办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若是顺利,符予桑说不定会往上升一升。”

“那若是符予桑不管呢?”秦子离垂头沉思:“贪墨军饷一事是他的本分,他必然是会上报给礼部尚书,可粮草一事该是兵部的问题,若是他不管,也是说得过去的。”

外间炉火暖烘烘的,园子里还在飘着雪,沈清辞摩挲着茶杯边缘:“不,说不过去。若是他正直些,必然会因为气愤而去兵部捅露这件事,若是不正直但是够聪明也是一样的选择。如果他真的明知有这事儿而什么都不说,到时候就顶了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不过当然不能指望他一个人,这个时候不就该御史台出马了吗?殿下的兰台令也不是白当的。御史台主刑法与弹劾,贪墨军饷克扣粮草,这些算起来其实都是重罪,别管是谁的原因,让御史台去弹劾就好。反正殿下任兰台令时也是尽职尽责,如今也算物尽其用。”

“这倒是。”秦子离笑起来:“我竟然忘了御史台最擅长的不是刑法而是他们那张说破天的嘴啊…”

“是啊。不仅要弹劾,还要狠狠地弹劾,还得不分敌我地弹劾。”沈清辞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只有御史台不分敌我地弹劾了,圣上才不会怀疑殿下在朝中结党营私。”

顾景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要不我现在就去找舅舅吧…?”

“嗯,事不宜迟,这事就麻烦景瑜殿下了。”沈清辞站起了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端的是主人家的姿态。

顾景瑜连连摆手,事关顾云时,顾景瑜也不敢拖延,直接就奔着太傅府去了。

秦子离看着顾景瑜一蹦一跳离开的身影有些失笑,转头看着沈清辞:“他很可爱对吧?”

沈清辞又坐回了原位:“是啊,皇家之中能养出这样性子的人,也是难得。”感觉茶水有些凉了:“素诚,给我热壶茶来。”

秦子离微微笑着,沈清辞总觉得对方笑的有些莫名,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素诚端了壶热茶,把之前冷掉的茶水换掉,又恭谨地退了出去。沈清辞执起茶壶给秦子离添茶:“阿离还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多留会儿?”秦子离挑挑眼角:“你这态度可真冷淡。”

沈清辞感觉有些莫名,虽然自己同秦子衿的关系不错,但是和秦子离实在没有什么多好的交集。

秦子离站起身,走到沈清辞身后,手搭在沈清辞的左肩,微微低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如琢啊,有些事情解决方法是很多的,干嘛非要选择对自己最狠的那种呢?”

“你伤着了,自己疼,阿昼更疼,作为阿昼的堂兄,我是不大愿意…只要你不辜负他就好。”

“你也不必同我说你听不懂或是没那个意思,阿昼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若是说你实在不懂,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那能怎么着?”沈清辞侧身躲开了秦子离的手:“秦大少爷这话说的可笑,便是殿下真的喜欢想要,我若是不愿,殿下还能逼我不成?”

沈清辞笑的有些冷淡:“况且这种事是我与殿下之间的事情,秦大少爷怕是没什么立场管吧?”

秦子离拍了拍手,眼神张扬:“这话说的硬气,只不过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不愿的。怎么着,你是皇子,我们阿昼也是,地位也不低;你才华出众,才貌双绝,可我们阿昼也是文武全才,配你你也不亏吧?怎么就不愿了?”

“秦少爷,若是普通人,殿下大约也是良配,只是我不同。”沈清辞见秦子离主动挑开话题,也就不再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了:“不是我自夸,我这般容貌,便是放眼整个大凉也是排的上数的。殿下的名声秦公子也是知道的,豢养优伶舞姬,流连花街柳巷,谁知道他看上的是不是我这张脸,难保不会再看上别人…”

“若是我不辜负殿下,反倒有一天被殿下辜负了,那我找谁说理?”沈清辞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眼神慵懒。

“我说呢,阿昼常说你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温顺良善,果真不错,原是我看走了眼。”

“你怎知他对你不是真心?”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是很在乎。”沈清辞手里捧着手炉:“殿下给的我就收下,殿下不给的我也不要。若是殿下喜欢,我也可以扮上一扮,他想要的我也可以演给他看,各取所需,各生欢喜。”www.)

“你这话说的通透。”秦子离眼神有些玩味:“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都告诉阿昼?”

“这有什么?”沈清辞微微调了一下坐姿,眨了眨眼睛:“秦少爷一定是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就是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你想让殿下知道这些,又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秦子离笑了起来,敛去了玩味的神色:“你这琢磨人心的本事倒是对得起你这张难得的脸。你对阿昼如何我管不了,只是我家子衿单纯,莫要诓了他。”

“这是自然。”

沈清辞把人送到门外,立在廊下看着雪中撑伞而去的身影。

明知无果却依旧一意孤行,分明就是饮鸩止渴,顾云时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