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相忆深

南都的雨水多,一会儿不见就下起了迷蒙的细雨,连带着景色的朦胧了许多。

沈清辞站在明安宫的宫门前,久久不敢踏入,素诚撑着青油纸伞遮住沈清辞:“公子,进去吧。”

话音未落肩膀便挨了一下,唐枝撑着伞笑嘻嘻的:“该改口了,如今可不能一口一个公子了,该叫殿下了。”

素诚怔了一下,随即改口:“是我言错,殿下。”

沈清辞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二人,抬步走了进去。

明安宫还是按照被烧毁之前的样子造的,除了一些很细微的不同,其他的几乎没怎么变过。

沈清辞的手滑过帐幔、盆景、雕梁画柱,突然发出一声喟叹:“素诚,这里没有阿姐的痕迹了。”

素诚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所幸沈清辞不是要他的回答:“收拾收拾吧,从上京带回来的东西你和唐枝好好清点清点,给踏雪寻些好吃的,这一路上它也不好过。”

“是。”

“殿下,外头来了人,说是内务总管给殿下送来的伺候的人。”唐枝大喇喇地推开门:“送来的瞧着都不像什么好人,一共十个宫女,十五个太监,还有十个侍卫…”

唐枝顿了一下,露出点嫌弃的神色来:“长得丑极了。”

沈清辞侧过眸,唇边带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看向唐枝的时候让唐枝误以为这是在上京初见沈清辞之时。

“把他们安排在外殿伺候就行,内殿有你们几个就行,莫要让他们扰了我。”

“得嘞。”唐枝笑嘻嘻的:“我保证不让他们扰了您清净。”

唐枝瞧得出来沈清辞心情不好,并未多留便去外殿打发人手。林禾和鹂儿分立在侧,沈清辞绕着屋里走了一圈,随后在雕花窗侧立住,手指触上窗沿。

“南都的天气潮湿,你们会不习惯吧?难为你们要跟着我远离故土了。”

林禾和鹂儿纷纷低下头:“殿下言重了。”

“你是我从哥哥手里要来的--”沈清辞回头看向林禾:“你的命就是我救下来的,我就是你主子,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所以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背叛我的事情。”

沈清辞的眼神不像林禾初次见到时一样温和,反而有些冰冷,像是在冰里浸过的酒。

“我不是什么好人,背叛我的人在我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你…”沈清辞清凌凌的眼神扫过一旁低着头的鹂儿:“我是没什么资格处置你的,但是落在你主子手里,想必下场也不会比在我这里的要好了。”

鹂儿立刻跪下:“鹂儿跟着您来到南都,那您便是鹂儿唯一的主子,鹂儿定然不会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

沈清辞垂着眼睫:“你以前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整治起人来想必也是游刃有余的,唐枝和素诚毕竟没有姑娘家细心,以后这明安宫里的大小事物都由你来处理,希望你能让我省心。”

“鹂儿遵命。”

“林禾--”沈清辞在桌案边坐下:“给我泡茶。”

林禾应了声,手法娴熟地泡了壶茶,在把茶盏递给沈清辞的时候轻声道:“主子是好人,林禾不会背叛主子的。”

沈清辞没有说话,对林禾的话不置可否,林禾知道自己无需多言,只把茶叶罐子收好便退下了。

明安宫里有些淡淡的香味,沈清辞猜测这熏香是为了掩饰明安宫里新木材和漆料的味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掩下眼底的异色,沈清辞换了一身白衣,连多余的纹饰都没有,金叶发冠也换成了一根素白发带,连日奔波让他有些疲累。

“素诚--”

正在安排人整理东西的素诚回过头:“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清辞环顾四周:“给我拿坛酒,之前在上京留的那坛桂花酒。”

“殿下可是要出门?”素诚看到沈清辞装束问:“可需要属下跟着?”

沈清辞接过酒,朝素诚摆了摆手:“不用,你和鹂儿一起安排好宫中的事,我带上唐枝就好,不会太晚的。”

素诚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外头雨刚停,路上湿滑,殿下万事小心。”

唐枝备了马车,宫门处的守卫也不曾阻拦,唐枝驾着车按照沈清辞的吩咐出了城,来到了一个荒郊。

“到了,主子,您怎么想要来这儿?”

沈清辞掀开帘子下车,手里拎着小巧的酒坛和一个食盒,耳边的碎发被风拂起,滑过沈清辞的眼睫,沈清辞望向不远处,声音清淡不可闻:

“这里是…我的归宿…”

“什么?”唐枝没有听清。

沈清辞淡薄地笑了笑:“没什么。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话音未落,沈清辞已经抬步往林子里走了,唐枝只好自己留在原地。

沈清辞步履缓慢,踩着湿滑的土地,有种如踏云端的感觉。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一片空旷,孤零零地立着几个坟包儿。

这里曾是一片荒田,地方偏僻,也没有住户,后来便成了皇家不入玉碟的妃嫔和公主亦或是犯了不可谅解之罪的皇室子弟的埋骨之所。

沈清辞的生母因病离世,因为皇帝的不在意,连埋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沈清辞扫视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墓碑前停下,碑石上刻着简简单单的‘沈清欢之墓’五个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称呼。

沈清辞弯腰把食盒和酒坛放在墓前,随后跪在墓前,拂去墓碑上的灰尘:“阿姐,我回来了。”

平平淡淡的嗓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思念,食盒里的点心码的整整齐齐的放在盘子里,还摆上了酒杯。

沈清辞倒了杯酒倒在沈清欢墓前:“阿姐,这是我酿的桂花酒,阿姐尝尝,看看我有没有长进。”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是和你学的法子酿出来的,你教的,我都会了…”

几杯酒下去,沈清辞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手指浅浅地拂过墓碑上的字,似乎怕惊扰了谁,而后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阿姐…你疼不疼?我好想你…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我好后悔,如果我没走,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刚去上京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能回来,如今回来了,我做梦都不敢相信我真的回来了…”

沈清辞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忽然就委屈起来了:“阿姐,我过的好难啊…我去上京,他们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兄长劝我不要计较,沈清烨还派人去上京杀我,他让人放火烧我的住处,还给我下毒…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还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他骗我!”

“如今我住在明安宫,住在你住过的地方,明安宫重建了,和从前相差无几,可是阿姐,我在那里感觉不到你,那里比以前冷了好多…”

愣了一会儿,沈清辞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阿姐…我也有心上人了,只不过他不是个姑娘,既不贤惠也不持家,骄傲又狂妄…阿姐一定会很生气吧?”

“可是阿姐,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阿姐,我看到他就心生欢喜,他的身份特殊,认真算起来得是我高攀了他,这次他没有跟我一起来,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他来看你,他虽然看上去不正经,可骨子里是个极好的人,阿姐一定会喜欢他的…”

沈清辞抹掉脸上的眼泪,定定地盯了墓碑上的字许久,轻轻地用额头抵住墓碑,像是从前无数次个沈清欢撒娇耍赖一样,轻声细语:“阿姐,我不喜欢南都了,以后…也不要留在这里了,你舍不得我不开心的,对不对…”

走远了几步,沈清辞半转过身,又跑回碑前跪下,珍而重之地叩了一叩。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簌簌的风声,树叶的边缘也微微泛黄了,沈清辞拂掉膝盖处的泥土:“阿姐,我走了,日后…就不常来看你了。”

天色渐晚,唐枝猜到沈清辞去做了什么,一路上也不多言语,仔仔细细地赶着车,南都的街道窄窄的,吹过的风扬起了沈清辞车帘,露出一侧精致的容色,就这么直直地映入了付知寒的眼中。

“那位是谁家的小公子?我在南都不曾见过。”

一旁的随从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好一会儿:“不知,怕是外头来的,没听说南都有这般人物,公子,怎么了?”

付知寒话里有些遗憾:“看着熟悉,还以为是故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付知寒总觉得沈清辞撩开了帘子往自己这里看了看。

待到回了明安宫,内务府送来的人都安排好了,从上京带来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鹂儿正在院子里给下人立威。

“殿下。”

看着跪了满院子的下人,沈清辞侧眸看向唐枝:“你看着办就是,不要让人随便进去。”

“是,主子放心。”

“素诚跟我进来。”沈清辞抱起恹恹的踏雪:“我有事同你说。”

素诚把门带上,又关好了窗户,静静地等着沈清辞开口。

踏雪被放在猫垫子上,沈清辞把沾了土的外袍脱下来:“重新找一套给我,这件…扔了吧。”

“我今天看到付知寒了,不是说他去水云城了吗?”

“先前在上京时忙着准备回南都的事宜,有些许信件都不曾看过…”素诚替沈清辞理着衣袖:“此事是属下疏忽了。”

“没事,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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