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兄弟经别离

这日清晨,雨水轻轻漫漫地下了起来,可不久闪电连鸣,雷声震天,世界仿佛陷入末日中,雨势也瞬即加大,就是天宫倾覆了一般。大家都还对昨夜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依旧有不少人在谈论昨夜的种种惊心动魄的瞬间,而昨夜的功臣老杭却不知所踪了。

大厅中,母亲和婶母依旧在交流着什么,对过往的回忆,对现实的考量以及对未来的安排都是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们需要去思索的。

我自知不该去打扰大人们,家中的仆人也要去做很多事情,所以我自己来到了兰香院。在我婶母刚来的时候,我是费尽心思去想如何才能避免与王圆她们接触,可现在,现实事件的发生使得我陷入寂寞的思考中,同时我又十分向与其他人交流,想告诉他们自己的看法,但我又如何向人开口去说,“这是一个穿越者所布的局,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构陷的”呢?

遇事不决,不如暂时忘记吧,所以我来到了这有五六个青年孩子的房中,或打俏,或交流,不管怎样,我希望能够让自己能开心愉悦一些。

雨下得很大,我虽是在游亭里行走,但雨依旧在风的作用力下吹到我的身上。

我敲了敲门,轻声喊了声好,得到回应后再走入内房之中。入眼一见,我哥、表弟表哥,及三个表姐皆在其内。除了最小的表哥外,他们都比我大,我哥14岁,我表哥,一个7岁,另一个也已15了。三个表姐,其分别是14岁、11岁、10岁,看到他们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便问:

“怎么了,你们在干嘛呢?”

王意说把我拉到坐榻上,再对我说:“你邑哥和永哥在商量参军的事情。”

我不禁一惊,我在现代社会中唯一一次接触军人是在大学军训的时候,那时从连队里派来的教官说话一股大碴子,军体拳没学得怎样,但东北话是能算得上略知一二了。思绪回来,我把身子转向我那两个坐在一起的哥哥们,可以说他们的脸仍旧是稚嫩的,也可以说这辈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依靠他们各自的家族势力,生活完全可以衣食无忧,我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在今天突然提出这个想法。还未等我开口,我表哥王邑先对我说:“莽弟,昨夜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不光是你家,连我家也是一样,时常有人带队跑到我家,说要找什么东西,查什么人。这五年来,朝廷上下的斗争是愈加险恶了,政令朝令夕改,皇命难以揣摩,有些人这个月还是朝廷上的得意之子,下个月就被满门抄斩,这类事情常有发生。连我爹都说,‘现在的皇宫就像个虎牢,一切人都有可能成为权利的牺牲品’。”说话时我表哥神情坚定,他不再坐在榻上,而是跳下地来,继续慷慨激昂地说:“莽弟,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家族有权有势却依旧难保安宁,那是因为我们家族少有人统领士兵,少有人有军队撑腰,所以我和你永哥才决定去参军。”

我被他的话语打动了,同时我也佩服起这个表哥来,他才16岁,却有虎狼之志,保家之心,同时我也钦佩于他的论断,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汉代版最强音。

王意姐接上话,“莽弟,你哥哥们都是为了我们,他们……。”我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么,在现在的局势下,待到京城里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唯有能独立于皇权之外,才能在这不安分的世道中活下去。表弟听完后也开口了,“哥哥们,以后当将军后不要回到京城来,在外做一个逍遥人,在京城之中其结局依旧难以超出之前那个梁将军的宿命。”

我感觉,这屋中的平均年龄不过13岁的青年们的思想境界早已超越了许多大人,他们没有囿于家族的荣光中,而是遇到问题用自己的方式加以努力去解决问题,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人格。

但一想到这参军也有可能发展为生死离别,我便问:“你们什么时候走?”表哥回道:“三日准备,三日后父亲送我们去潼关,在那里我们将被编入卫石将军的军队中。”

听完表哥的话后,我开始望着我哥,他的个头比我略高,他的衣裳搭夹得很整齐,佩玉和护章都能显示出他温儒尔雅的神貌,可现在他却要为我和母亲的未来安宁去牺牲自己。他是十分爱看书的,同时也习得围棋,擅长书画,早在我刚来到这世界时,我就认为他十分符合孔子所说称赞的君子形象,我想到此不禁落泪。

表姐们在见到我的落泪之后,也忍不住伤心起来。这时表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对我说:“莽弟,我和你永哥参军后,就需要你去多照顾照顾你娘和表姐她们了。”说完后又继续对我表弟说:“况!”

“哥!”我表弟王况答道。

“你也要记住,多体贴关心母亲,同时照顾好姐姐们,你虽小,但也要有浩然之心。”

王况答道:“哥,你放心,我……我会的,会照看好母亲和姐姐的。”

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改变一些人,留下一些人。我不禁想到孟子的话,“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孟子所言的理想之人,却在这小屋中得以所见,真是令人感慨!

中午已到,我们都来到东厢房中,这里紧邻庖房,端上来的菜还依旧冒着热气,而母亲婶母也已在主座上等着我们入座,看母亲和婶母的神态,想必她们也早已知道了哥哥们要参军的事情。

吃饭时,大家都未主动言语,一种无声的遗憾逐渐蔓延开来,使人不禁忧愁喟叹。不一会,昭雨和康姐来到厢房中,向母亲汇报说:“大少爷的衣服都准备齐当。”话音落地,母亲遂对我们说: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王邑和王永两人要去参军的事,大家有什么想说的,想送的早点弄完。”

我不禁发问:“母亲,哥哥们走得这么急吗?”婶母回答我:“莽儿,你两个哥哥要去的是卫石将军的队伍,他们主要驻扎在凉州,明天他们的一队士兵会去潼关取粮,所以今天下午他们就需要出发,好在明日到达潼关。”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两个哥哥看到这番景象,便一同站起来说:“如今我兄弟二人因保家护国之志而行走参军,难以在家侍奉双亲,照顾兄妹,实乃我们的过错。但今日小别当是为了日后大聚,望母亲和兄妹能够原谅。”这时桌席上已经是哭声一片,周围立着的仆人也都纷纷拭泪,心酸不舍这时都涌上大家的心头,但谁也无法去再说些什么了。

等到下午申时,已经有车马在府门前等候了,他们需要先去婶母家,再由伯父带领去潼关。我哥先是和昭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拿出衣物包裹,同时也兼谈些离别分手之话,再见二人时,昭雨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泪痕。

而后,我哥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弟,我还是对当初没有照顾好你,使得你从马上摔下来的事情感到自责,可我还未弥补我的过错,现在我这做哥哥的又要离开你,又不能好好照看你了。当初,你刚诞生,我把你抱在怀里,那时我才五岁,可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我要照看好这个弟弟,宁愿我受难遭轧,我弟弟也不能受一丝委屈,所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做好一个哥哥,我如何才能做好兄长的表率。”我哥讲到此处,已经被眼泪侵住,说不下去了。

随即,我一直抱着他,我想到了我刚来这世界时的种种经历,是我这哥一直带着我,在我卧床时照看我,呵退侍仆,亲自给我喂药,临到半夜还要打着灯笼来看我,随后对他说:“就算远隔万里,我们也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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