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二十五章

郑谦益有颗大心脏,许多人都知道。郑谦益很容易无聊,极少数人才了解。

2月3日。网络舆论依旧掐得很凶,青瓦台的请愿站都快被刷屏了,郑谦益在家里无聊的都开始找抹布准备大扫除了。她啥都不想干,不想上网,不想去询问‘济世教’的案件进展,不想去关心什么法条问题,什么都不想干,又真的闲不住。

忙起来恨不得站着都能睡着,闲下来在床上翻来覆去都躺不住,这就是郑谦益目前的状况。可她真找了抹布回房间,这擦擦那抹抹,也不是很想干,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打扫卫生???

什么都不想干又闲不下来的郑谦益给亲妈发了个信息,询问已经在走退休手续的亲妈,打算如何排解以后的养老生活。亲妈给她发了一份超大的文件过来,郑谦益去找了电脑打开。

开之前女儿以为妈妈给的是什么大项目的资料,搞不好还同争取女□□祉有关,甚至于有可能也是要跟国会对掐的那种推翻现有法条的项目。不是她想太多,而是亲妈一直就致力于提升女□□祉啊,讲夸张点,国内法官男女比例能逐年上升就是亲妈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的,就这,男女比也很不协调。

等文件包真正打开了,出乎郑谦益预料的是,亲妈发来的是一份涉及首尔、釜山、大邱等七座城市的女性家政人员的调查研究,以及从情感需求、职业困境、生理需求等等的上万人的调查问卷。

这......是要做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郑谦益就开始翻阅这些资料。最初是摊在沙发上抱着电脑,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看着看着她就做起来了,看着看着她就来了兴趣。

最详细的调查报告没引起郑谦益的兴趣,让她产生兴趣的是家政领域里的刑事案件记录。什么恶意杀害老人,虐待幼儿,给哺乳期的妈妈下毒,还有反抗雇主性|侵犯导致过失杀人。

这里面什么类型的犯人都有,全是女性犯罪者。有严重到涉及人命的,也就小偷小摸或者只在道德层面有问题的。比如出于嫉妒偷盗雇主钱财;出于贪婪哄骗老人钱财,保姆当着当着变老婆还诱骗老人写下遗嘱,等老人死后跟子女打官司闹得不可开交。

单看案件资料,所有的犯罪者自然都是恶人,可如果再去翻看这些恶人们的成长背景,那就只能说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像是给哺乳期的雇主下毒的案子,这起案件里的家政阿姨自小就被重男亲女的家庭裹挟,不到十七周岁按照韩国的算法是十九岁就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男人。那男的平时看着挺正常,就是好酒,一喝醉就打老婆,打的那阿姨流产两次,终于忍不住了,跑了。

从小村子里跑出来的妇女什么社会技能都没有,连首尔话都不会说,唯一会做的就是家务,就此进了家政公司。这一干就是七、八年,有了工作能寄钱回去了,老公也就不打她了,在审讯视频里,坐在嫌疑人板凳上的大妈,对此还觉得庆幸。

她干活的那个雇主家呢也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的一对小夫妻。妻子怀孕,丈夫要上班,婆婆在乡下跟城里的儿媳妇相处不来,女儿也不想亲妈太累,就想着找个阿姨来临时帮帮忙。等孩子生下来,一、两岁,好照顾了,能轻松点也就不用家政了。

这些都是雇佣关系达成前就说好的,阿姨也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同不同意的说法,不同意就不做啊。

两边相处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论是报警的雇主还是被警察找到后供认不讳的阿姨,前者完全不能理解明明相处的很好,阿姨看着也是很好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做。否则也承认,这一家子人都挺好,没有欺负她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世间的恶形很多时候都是一念之间,恶念产生的一瞬间,压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放任恶念就万劫不复。

那天也是很普通的一天,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阿姨也在这个家做了小一年了。大家相处的好,雇主还跟阿姨商量着,也别说什么等孩子一、两岁您就走的话了,就这么干下去呗,男主人升职后工资也能负担,大家真的相处的很不错。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天,还在哺乳期的妈妈跟家政阿姨说了想让阿姨继续做的谈话,明明谈的是好事。好事聊完,这个妈妈只是多嘴说了一句,我们还打算要个儿子,到时候也还是您照顾,就这么一句话而已。

就这么一句话挑动了普通人心中的恶。

家政阿姨就是家里的大姐,她下面就有个弟弟。弟弟出生前父母不说对她多好,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比也不算太差。起码还当她是个小姑娘,没把她变成家里的牲畜。弟弟一出生,什么都变了,她从带孩子到做饭,屋里屋外的所有活她都得干,那一天,是她所说的,她变成了牲畜的那天。

那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审讯视频里的大妈自己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是去买了药,做了饭菜,下了药。药就是最普通的避孕药,碾碎了混在汤饭里一般人根本吃不出来。这位妈妈就没吃出来,导致本来还很后怕都想拦着她喝汤的阿姨在发现根本不会被发现后,胆子就大了。

从一天一颗药变成一天三、四颗药,有时候甚至更多。别说会影响激素分泌的避孕药了,这就是感冒药照这么吃也会吃出问题啊。先出问题的还不是妈妈而是孩子,孩子还在喝奶呢,母体瞎吃东西,孩子自然会受影响。

一家人换了几家医院,什么检查都做了,原因就是查不出来。新手妈妈都要崩溃了,以为孩子救不回来,她跟着倒下,检查一做,猫腻就被发现了。阿姨全程都没有否认自己做了什么,极其坦白,事无巨细,讲得非常清楚,判罚也很快就下来。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的脉络都很清晰,这个案子在类似的犯罪里是一个典型。所谓一念之差,就是这么回事。

郑谦益翻看着诸多一念之差所产生的案件,心里蠢蠢欲动,想往下深挖此类事件。这更接近于普罗大众身边的恶,更应该被大面积曝光,好引起社会各层的警惕。

但做女儿的郑记者还是不了解,即将退休的李美贞法官,怎么想起来搜集这些信息。总不能是亲妈也准备转行要当记者?还是要变成什么社会观察员?

看了一天卷宗的郑谦益等到**官回家,好奇的问她,搜集这些资料是准备做什么?亲妈表示,她打算退休后创办一个专注于支援女性家政人员的公益团体。

“支援女性家政人员?”郑谦益不太明白,“那么具体吗?我是说,您想要支援底层职业女性我理解,干嘛非得具体到是家政?”

亲妈不觉得这个选择有什么不合适的,“入门的门槛低啊。家政可以说是女性从业者最容易入职的工种之一,也是平均年龄最大的工种。职业女性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太大了,我这些年做的都是大事,反倒很少着眼于身边的人。你看这几天网上闹出来的事,看起来很热闹对不对,感觉全世界都在被你影响对吧?”

“但还有很多人,他们买手机不是为了上网只是为了通话。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什么基督教、佛教对他们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更在乎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有没有钱给孩子卖身好衣服穿,明年孩子的学费怎么办。这些人被所谓的网络时代抛弃了,这些人需要我们低下头才能看得见。”

“更重要的是,家政依旧属于职业女性,她们并非完全放弃了独立生存,她们还在为这个社会和自己的小家庭贡献一部分的力量。她们所服务的对象更多是我们能接触到也能沟通的人群,好沟通是一切事情的起点,只有能沟通,才能让外部组织介入,作为第三方更妥善的去处理家庭内部纷争。”

迅速被说服的郑谦益给亲妈竖拇指,“易操作,影响力大,还能办实事。”不愧是你。

鬓角已然斑白,气质依旧卓绝的李美贞女士笑眯眯的收下了女儿的赞美,顺带问她要是最近没事干,不如先跑跑这件事,找个案子实际介入了解一下。

郑谦益有些犹豫,“我想休息来着。”

“那你就先休息,等有兴趣再说。”亲妈随她,只不过,“你一直忙,都习惯了忙碌,真能闲得下来?”她就是闲不下来,才筹谋等退休了要继续做事。

有点这个迹象的郑谦益鼓了鼓脸,“不管,我要先休息。”

“好~先休息~”

2月4日,网上还是在吵,吵得整个网络乌烟瘴气。郑谦益还是很无聊,无聊的忍不住又把昨天妈妈发来的资料翻出来看,这次看的不止是过去的卷宗,还有当下的困境。

大型正规的家政公司还好,基本的员工保障他们都有。中、小型,尤其是小型家政公司基本没有职工保障,签的合约都跟废纸没什么区别,那张废纸上的条款还都是为了保障公司的利益和雇主的利益,而不是家政人员的利益。

这个行业除了真正的高端人才,什么有营养师执照的人之类的,绝大部分从业者都没有什么职业技能。家政啊,无非是打扫卫生做个饭,这能有多难呢,又不是什么无可替代的工种。

工种的特殊性导致从业者很容易被替换。雇主只要稍有不满意,还是非常主观的不满意,比如桌子擦的不干净,乃至于人不爱干净,或者饭菜做的不合口味,再不然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说换人就能换人,理由都很随心。

可也不是说雇主就一定是霸权方,也有很多找家政回去照顾家里老人的雇主,对家政有诸多抱怨,但家长哄住了老人,他们想换人也换不掉,反倒要捏着鼻子忍。

这份工作双方在初次接触时都是在赌运气。家政人员赌能不能碰到一个好雇主,雇主也得赌自己雇来的人是不是一个‘正常’人。万一要是碰到私下欺负老人或者欺负孩子的,那真的是花钱找麻烦,也很悲催。

这份工作最特殊之处还在于展现人和人之间极端的不平等,如今冲去了奥斯卡的《寄生虫》就是现成的例子。同活在一片天空下,有些人就是人上人,住着大房子吃着山珍海味还有人服侍;有些人则活在地下室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去服侍别人。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国家,同一座城市,同样都是人。由人类组成的社会大方向还在追求人人平等,既然人人平等,你凭什么拥有我没有的?嫉妒能产生一切恶念,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谁能忍住嫉妒之心,不能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吧。

资料越看越有心往深处挖的郑谦益,十分纠结她难道就是个劳碌命?转头就把笔记本丢掉,给亲故发信息,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任时皖很疑惑,你现在能出门吗?郑谦益表示不可以,但可以买影碟回家看啊。

【《寄生虫》我还没看过呢,你去买影碟来我家?——郑谦益】

【我看过了。——任时皖】

【再看一次。——郑谦益】

【你哪来的脸回我这条?——任时皖】

【那你看不看吗,不看我找别人了。——郑谦益】

【呵呵——任时皖】

以嘲讽脸结束短信对话的任时皖在半个小时后携带《寄生虫》的碟片抵达亲故家,对给他看门的亲故很是不满,看电影没什么,为什么非得选个他看过的?

“我没看过啊。”郑谦益话说得可自然了,跟她发短信的态度毫无区别,“我无聊么。”

任时皖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你无聊跟你折腾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折腾你啊,我不是说了可以找别.....”

“郑谦益!”

“我错了。”

再度掐架又光速和好的亲故们占据一张沙发看碟片,本来他们是坐在两个沙发上的,中途任时皖拆了薯片,郑谦益几次探身过去拿后觉得麻烦。任时皖都准备把那袋给她再拆一袋了,就看她从沙发上挪到他腿前的地毯上,自顾自的把薯片袋摸走,人也坐那不再挪回去,他们的位置就变成任时皖坐在沙发上,郑谦益坐在他腿前。

重复一遍,任时皖看过《寄生虫》还看过不止一遍呢。第一遍是冲着业内的好作品去欣赏的,之后的几次是专业拉片研究演技。《寄生虫》也不是什么特效拉满的大片,就是靠情节取胜,同样的情节看过很多次后再看,注意力多少会飘。

任时皖的注意力就飘了,被掌心托着的脑袋本来是朝向电视的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觉的就收了下巴,垂头,视线往下飘。

下方是一颗头毛蓬松的脑袋,发型什么的没那种东西,就是头毛很蓬松。蓬松到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手感那么好的话.....

脑袋上突然多了点重量的郑谦益左右晃了晃,想把那只手晃开,没弄走,疑惑的仰头。爪子的主人坦然的回望,干嘛?不能碰?

眨了眨眼的郑谦益没在意,低头继续看电影,她没看过《寄生虫》,注意力都在电影上,至于脑袋上的爪子,随便吧。

头毛蓬松的脑袋上刚开始还只有一只手,白皙的手指在黑发间穿梭,头发短,手掌稍微偏移发丝就从指缝中跑走,特别像它那个怎么抓都抓不住的主人。表面上缠着他的手指不放,实际上全是骗人的假象。

一只手抓不住就变成了两只手,手主人的坐姿都变了。任时皖整个人坐进沙发,弯腰凑到郑谦益的后脑,两只手去玩那头手感超好的毛绒玩具。一会儿像是托着棉花一样,虚虚的抓着团在手里,一会儿又把毛毛圈起来试图扎个啾啾。

他动作不大,郑谦益也没感觉到疼,只是头皮时不时被碰触,有些痒痒。被弄得不舒服了,她就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一下他的膝盖,任时皖就用双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当安抚,没动静了,再继续玩。

两人就这么一个看电影,一个玩毛绒玩具,居然还挺和谐,谁都不觉得无聊。

任时皖何止是不无聊啊,他都已经准备去拓展毛绒玩具的可玩度了。在他的小拇指无意中擦到郑谦益的耳侧时,转瞬就看到她后劲凸起的鸡皮疙瘩,瞬间被揍。

反手给了他一下的郑谦益扭头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任时皖顶着一张清纯无辜的脸,默默举起双手即代表道歉也代表我是不小心的。

白眼一翻就回头的郑谦益等着看电影里的男主角爆发呢,身后的任时皖双手重新悬在她的头发上,视线却盯着她的耳朵看,那个比毛绒玩具好玩~

毛绒玩具的耳朵又被碰到,还是指甲尖擦着软骨和皮肤的连接处,自上而下扫过一道电流。

半边肩膀都有些酥麻的郑谦益仰头就撞他,“呀!”

立刻用双手呼噜‘狗头’的任时皖迅速道歉,“对不起嘛~”

电影里的男主角正在爆发中,电影高|潮段落,BGM超级有感觉,郑谦益烦躁的挥手要把他的爪子弄开,拍了两下也没弄走,急着看电影,也不耐烦折腾,收回手不理他了。

双手不再悬空而是就那么搭在毛绒玩具脑袋上的任时皖也跟着看电影,看了大概三十秒吧,也可能是三秒,视线就又挪到了手边的耳朵上。

耳朵居然变红了,粉嫩粉嫩的红,特别浅的粉,因为她太白,就更显得娇嫩的粉。

自家兄弟还真是个女的?好神奇!

自家兄弟是个女孩子....不对,郑谦益本来就是个女的。

任时皖当然知道郑谦益是女孩子,可郑谦益是个女孩子这个想法很难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没办法,谁会当郑谦益是女孩子啊。也不是说她太男人,但...就是...咋说呢.....郑谦益居然是个女的???

过于‘震撼’的发现让任时皖说话都不过脑,“你居然是个女的。”

“废话!”从来也不是男人的郑谦益注意力更多在电影上,回他的话十分直接,“我不是女的难道是男的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

任时皖恍惚了,原来郑谦益是个女的吗?

电影里的男主角已经成了杀人凶手,带着其他目的观影的观众就没有再看下去的想法了。注意力从电影上挪开的郑谦益,探身想要从茶几上拿水,肩膀刚动,头顶就被两只手按住了。

“你干嘛?”任时皖问。

“你干嘛!”郑谦益回。

卡壳一瞬的任时皖秒速抬手,胳膊平举,双手掌心向外,僵在那了。脑子里回荡着一个问他,他在干嘛?

拿了果汁喝了一口再放回去的郑谦益,这一套都弄完,才扭头,看到僵硬的小木偶,上手冲他的爪子就是一个击掌,笑问他,“又干嘛呢?”

任时皖也想知道,他又在干嘛,可嘴里说出口的是,“你居然是个女的?”

多少有些茫然的郑谦益歪头望着他,“这算什么问题?”

“是啊,这算什么问题。”任时皖呐呐低语。

并没有搞懂他发什么神经的郑谦益随手扒拉着被弄乱了的头发,问他,“你饿不饿?”

任时皖啥感觉都没有,他脑子还是一片混乱,嘴巴上回的是,“你想吃什么?”

郑谦益想吃快速能填报肚子的食物,提起煮拉面,手都伸出去准备更亲故猜拳,赢了她就继续看电影,输了就老实去当小工。没想到她只是说了,我想吃拉面,亲故就起身了,弄得郑谦益伸出去的胳膊都不知道要不要收回来,什么情况?

情况是昨天才来过这栋房子也使用过厨房的任时皖,可以自己找到厨房,在小尾巴屋主的提示下从右上角的橱柜找到拉面,自然的就准备自己煮了。

依旧没搞懂他玩什么的郑谦益也不可能提示他,我们来猜拳吧,只觉得亲故貌似不在状态。她先去弄碗筷拿小菜,把餐厅都布置好,等着煮好的拉面上桌,盛面等面凉的功夫,问自动煮面机,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任时皖扒拉着碗里的面条不看她。

郑谦益倒是盯着他看,“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啊。”

“确定?”

“我应该有什么事吗?”

这回答让郑谦益弄不懂了,你那个表情怎么看都有事啊。她当他不想说,也没有非得要问出结果来的想法,不想说就不说呗,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全程安静吃面的任时皖啥都没说,超快速吃完的郑谦益也没再问。前者煮面了,后者就自觉洗碗。在她洗碗时,他就站在她身后。洗碗池前的瓷砖干净的能倒影身后的人,池前的郑谦益又问了一遍盯着她看的家伙。

“你真的没事?”

“没事。”

撇嘴不信的郑谦益没管他,不说拉倒。垂头遮住视线的任时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像没什么可以说的。

突然有了心事的亲故告辞了,啥心事都没有的郑谦益又抱着笔记本看家政的资料,这次开始看个案。这部分资料来源于隶属于政府部门的妇女家庭部,这里提供的个案都是麻烦事。

其中有一位当事者是在丈夫身亡后从乡下来首尔打工的,她被一个家庭里的二儿子请去照顾老人。老爷子三个子女,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家轮流照顾。二儿子的经济条件好一点,就请了这位大妈去照顾父亲,讲好是只照顾半年。三家,一家轮半年。

哪知半年后,老爷子不想从二儿子家离开,走也行,但大妈得跟着他去另一家照顾。下一个轮到的是小女儿,小女儿不想出这笔钱,老爷子就不愿意走。二儿子也不太乐意啊,就跟妹妹商量,要不一家一半,我多出一半,吃点亏。妹妹还是不乐意,本来我一毛都不用出的。

两边纠缠半天,不好讲亲爹哪哪不对,就都觉得那个大妈不好,意思是大妈‘勾|引’父亲。实际上大妈只是人生第一次有工作,照顾老人尽心尽力,服侍的太周到仅此而已。不过么,老爷子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才刚刚五十出头的大姐确实有点想法,也就没有反驳儿女说的一些有的没的的猜测。

眼看事情变麻烦了,也怕改天也要自己出那一半的大儿子就出了个馊主意,想着干脆让大妈跟老爷子结婚,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工资也不用给了,多好。弟弟妹妹们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去问老爷子,老爷子也含含糊糊的,要脸面不给准话。

大儿子就去问大妈怎么想,大妈仔细思考后,同意了。不过呢,大家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是小年轻什么为爱结合,得聊点实际的。大妈表示结婚可以,但娶我就正经娶,我要办婚礼。不止要有婚礼,我还有个儿子,想接到身边来照顾,既然我们是一家人了,这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大了!

老爷子今年七十九了,这把年纪还结婚办婚宴,子女们脸上都过不去啊,老爷子自己的脸上都过不去。婚礼不谈,大妈的儿子过来后,住哪?吃喝拉撒谁解决?总不能跟他们老两口住?那不就相当于住在三个子女家么,子女们怎么可能同意呢。

在不同意婚礼的问题上父子四人能达成一致,可在大妈的儿子跟过来这件事上,四人产生了矛盾。老爷子身体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要人照顾。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走了,救回来后,做父亲的担心自己走的太急,给子女添麻烦,就把老房子卖了,钱也都给了孩子。他手上还留的一点养老钱也就是一点,不够新组成的‘一家三口’生活,肯定要子女支援。

现在子女不愿意支援,老爷子就感觉,老了老了,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你们不孝。家庭战争就此爆发,子女们拿亲爹没办法,就想把大妈解决掉,辞退啊。

辞退好弄,人不好赶走。

大妈说是说走了,转脸就在小区门口的一家小店找了个洗盘子的工作,时不时的就能碰到下楼遛弯的老爷子,两人断断续续的来往着,老爷子时不时给大妈塞点钱。这钱么,都是子女孝敬的啊。时间一长,小女儿就发现了,这位干脆报了警,说大妈骗老人钱。

这一大家子就这么闹到了警察局,还是三天两头的闹,闹到警察局也解决不了,案子就被妇女家庭部接手了。此事里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也说不上来谁就一定是对的,谁就一定是错的。

说大妈骗钱?人家一开始就是正经打份工,是老爷子给了人家错误的信号,大妈左右一想也不吃亏,还能给老家的孩子赚点钱,她从来也没骗过谁,跟老爷子说得明明白白。我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给孩子留点东西么,不可能白干活的对不对。

说点不好听的,老头那把年纪想要再发生点什么都没那功能。大妈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能吃什么亏,她赚的也不是什么黑心钱,老头是给她钱,但二儿子一朝被蛇咬不敢再请人,那些洗洗弄弄的活儿还不是她在做么。老头一些内衣裤都是她在洗啊,这不就还是打份工,算什么骗钱?

说子女不对?子女也是没办法啊。

整个婆婆妈妈的一摊子事,给郑谦益看得头昏脑胀的,妇女家庭部去调解了三四次也没用,事情就这么卡住了。最后倒霉的是片区警察,这一家三天两头上门闹。

但郑谦益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因为她解决不了。所有她能想出来的解决方法,去调解纠纷的人都试过了。

比如给大妈另外找份工作,大妈就问,钱能比老爷子给的多还是活儿能比现在少?这问题一下就堵死调解人的话。再比如给子女做工作,老人家到这把年纪,能顺着尽量还是顺着。子女也有话说啊,钱花在自家亲爹身上没什么好讲的,花去给别人养儿子算怎么回事呢?

怎么都解决不了,起码在郑谦益看来,这就是个解决不了的问题。而这类的问题未来她们家李女士会经常碰到,光是看资料都能给她看得头大,她想象不出来,李女士能怎么解决。

当晚,李女士给女儿的回应特别直接,为什么一定要解决?可以不解决啊。

“不解决?”郑谦益惊讶了,“说好的给人家做支援呢?”

“我是公益组织,公益组织的意思你知道吧,不收钱的。不收钱就没有什么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只有我们愿意去做的事。”国内首位女法官以奇妙的三观刷新女儿对自己的认知,“我之所以去做公益组织就是为了让我自己舒服,我都退休了,当然是做让自己舒服的事,不是为了自找麻烦才做公益组织的。”

“天助自助者,这话还用我教你?我们要帮助的是那些自己努力求救,但找不到合适的工具,也不知道要怎么使用合适的工具救命的人。我们给予的支援是教会她们使用工具去拯救自己,而不是谋取更大的利益,那跟我们无关。”

“选择帮助女性家政服务人员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女性是前提,我也是女性,我知道女性的困境。家政是职业女性,可以进行起码的沟通,而不会出现你帮了她,她还嫌弃你帮的不够多。要真有这样的人,那是我瞎了眼,我也不会帮。”

“我想帮助那些需要我帮助的,而不是想要我帮助的。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你也做过人权律师,不是所有的可怜人都值得同情,这点我们应该都清楚啊。”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可郑谦益难得有些糊涂,“您都已经打算做好事了,怎么还得把要帮助的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人本来就有三六九等,我们难道还需要探讨人人平等吗?”李美贞笑了,即平和又冷漠,亦或者是看透了世事的淡然,“人的三六九等不是别人去划分的,而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我们可以推那些愿意向上的人一把,却没有必要强拉着谁必须往上走。”

亲妈也是难得糊涂,不解的望着女儿,“你难道成了理想主义者,希望天下大同,所有的罪恶都被消灭,只有善良勇敢的人值得活?”

果断摇头的郑谦益想都没想就说,“那怎么可能。”

“是啊,那怎么可能,你得接纳世上有善就一定有恶。”李女士笑着拍拍女儿的肩膀,“我们心中都关着一只恶魔,用正义的链条锁住,是我们的品行。但恶魔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它最多被锁住。”

有一瞬间,郑谦益感觉锁住她的链条松动了。因为妈妈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只恶魔,它只是被链条锁住了。

反派boss说不定跟大太阳可以同时并存呢,原来他们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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