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沈鸾变了

“最近的大事只有一件,就是编订一部新的刑狱法,你今日就把天圣朝的刑狱全部整理出来,”

王文匀捡起那个纸团,抬起脑袋撇了她一眼,

慕千殇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想看那个纸团,却也不敢太过明显引起王文匀的注意。

“知道了,我今日就把这些整理出来,”

慕千殇咽了口口水,连连答应。

王文匀把那个纸条随意地捏在手里,好像是随时可以扔掉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外祖教自己文章时没收了她的小飞机,小飞机上还画着外祖凶人的样子。

王文匀说完了,捏了捏那个纸团,在手里把玩着,似乎这个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单手搓了搓那个纸团,又看了她一眼。

慕千殇迅速低下了头,若是王文匀发现她和沈鸾的关系,她也许就不能待在这儿了。

毕竟宦官和沈鸾是死对头,王文匀没有理由不把她赶走。

王文匀用大拇指搓开一个角角,看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兴趣。

“好好写,”

王文匀终是没有打开,他将纸团排在慕千殇面的桌上,双手背在后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千殇瞬间松了一口气,越过桌子将那个纸团一把拿过、

她撑着桌子缓缓坐下,有些无力。

沈鸾现在怎么样了?

将那张被团得皱皱的纸团张开,她用手将纸张摩挲得平展,却依旧还是皱巴巴的。

她的之间轻轻触摸着那两个字,心中一阵烦乱焦灼。

门前突然传来啪啪的敲门声,吓得慕千殇一个激灵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收了起来,慌忙之中塞进了衣袖里面。

王文匀耷拉着一张脸,

“做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做!”

慕千殇忙不迭摸到一本书立刻低头仔细研读起来。

书上陈年的灰尘瞬间进入她的鼻腔,鼻子一阵痒。

王文匀像是生怕她偷懒,在门口看她装模作样了好久,才黑着脸离开。

阿秋!

终于等到王文匀离开,慕千殇瞬间扔下书,弯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王文匀是看小娃娃吗,还在那儿监督,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太史院最近怎么又要修刑狱了?

大邺建国以来,大的刑狱修改编订只有两次。

一次是太祖建国时,一次是五年前宦官主持进行修改的。

相对于太祖时候的法行宽平,适应人心思稳的刑狱,宦官时候的刑狱已经完全别闹了模样。

这本刑狱之下,酷吏泛滥,手段骇人听闻,甚至有人为了免去叫人生不如死的刑罚,竟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甚至成了宦官打击政敌的工具。

利用此法将与宦官作对的人下狱,严刑逼供,等对方遭不住之后,主动认罪。

天圣律法繁多,前期也是轻刑,死罪很少,后面争权夺利眼中,导致朝政紊乱,刑罚也变得混乱不周,很多事情也伴随着酷吏严刑的出现。

她手边放着的那本是天圣宏光时期的,宏光之后就是光德时期,也是天圣最后一个年号。

“宏光十五年,举国减赋,造黄册,均田均徭,重刑罚,以定流民,安祸乱。”

慕千殇从上看到下,这是天圣末期的刑罚。

当时的皇帝是萧阙,他那时应当有六十多岁。

即使现在是大邺,坊间依旧流传有宏光皇帝勤政爱民,对待百姓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的事迹。

慕千殇舔了舔嘴唇,

宏光皇帝自小饱读诗书,生在天圣朝最辉煌的时候,自己又有一番大志向,当政之后将天圣治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可是巅峰也必然意味着衰落,天圣的繁荣中隐藏着巨大的祸患。

随着当时商业经济的发展,兼并土地也日益变得频繁。原本有地但是收入微薄的农民很多都失了土地,没了收入来源,却依旧要上交政府派发的丁口税。

更别说有的还要给地主种田,受尽盘剥。

没有生计的农民只能流浪,逐渐形成了一股壮大的流民潮,在各地流窜,造成很大的混乱。

同时这些农民离开居住地四处流浪,官服自然也就征收不到赋税,国家财政很快就亏空下来。宏光皇帝为了缓解这种状况,减轻徭役,降低赋税,分民田地,减轻刑罚,努力使百姓休养生息,减少百姓的负担。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成功,郁郁而终。

天圣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存在了不少问题,根本挽救不回。

他死后太子萧盛继位,在萧盛继位的第二天,大邺军队入城,萧盛投降。

慕千殇略微惆怅地摩挲着那张纸,她倒是觉得宏光时候的刑罚可以严重一些,刑罚的作用就是惩罚过失,刑罚其得到作用才能让社会公平正义。

宏光皇帝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在位多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赋税,从未增加,可抵不过势头的发展啊。

可怜那个只当了一天皇帝的太子萧盛,大邺军队入城,他就从一国之君成了阶下囚。

倒也没什么可悲伤的,世事如此,万般变化,半点不遂人愿。

认真的时候,时间过的总是很快。

两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将那本刑狱看了一大半,感触颇多。

之前在桃溪村的时候她没机会看得到这样的东西,一切都是从外祖口中听说,如今自己一看,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感觉,方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许多事情的理解也许真的是过于浅薄了。

轻轻地合上厚重的书页,慕千殇撑着桌子站起来,双手向上,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像是只猫儿。

肚子空空如也,太史院的饭食却有些差强人意。

这儿做的饭多重油盐,大厨每次做饭的时间也不是很规律。

慕千殇对这儿还没有很熟悉,甚至人都还没有认全。

此刻已经到了晌午,厨房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慕千殇失望地摸摸肚子,之前在侯府好不容易养成了按时吃饭的好习惯,每次一到饭点,她的肚子准时就会有反应。

裴山?

慕千殇眼睛亮了亮,他上次还说要做桂花酥酪呢,不如,

她这么想着,已经朝着太史院的大门小跑去。

自己在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说得上话的居然就是裴山了。

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出了太史院的门,就几乎是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转悠转悠,也挺不错的。

慕千殇的心态还算不错,凭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

皇宫条条大道明亮宽敞,却也像是个迷宫一般。

“啊!”

她正迷糊,拐过一个墙角,就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熟悉的气味包围,唤醒着她的每一个神经。

“沈鸾!”

慕千殇猛地抬头,眼睛瞬间就湿了。

他今日束了发,刮了面,朝服当然也是整洁平坦.

可慕千殇看着他却变了,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他整个人变得都有些陌生。

他变了好多,具体是哪里,慕千殇说不上来。

是发丝,是衣服,抑或是神情,状态。

他过得不好,

“你怎么了,”

慕千殇眼眶发热,瞬间心疼他了。

“是不是事情太多了,”

事情太多了才没有时间来找她的对吗?

慕千殇没有问出那句话,因为她不知道,不知道沈鸾在想什么。

沈鸾没有说话。

他一向热烈的眸子此刻却低垂着,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啊?”

慕千殇着急,小狗似的眼睛委屈极了。

沈鸾却不忍再看,

“放开吧,”

他轻轻拂开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声音轻得不像是他。

他害怕了,不敢再像之前那般了。

“你?”

慕千殇突然顿住了,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愣愣的样子,似是不敢相信。

沈鸾,不和她一道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想过很多种情况,沈鸾性子急容易走极端,却总能缓过来。她之前意味,沈鸾只是一时着急,等他想清楚了缓过来就好了。

他们还要一起并肩作战的不是吗?

沈鸾一向高高扬起的眼睛这次却破了例,他不敢,不敢去看。

他张了张嘴,半天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所有的情绪涌到嘴边,却一齐没了声响。

之前在侯府的时候,他不喜欢束发,总是喜欢将一头长发披在身后,随意地扎起来,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性,却也不失气势。

那时候他整个人也都是向上的,没有这么沉默。

如今他把头发高高束起,虽然依旧风神俊朗,却有些像朝中那些古板守旧的臣子了。

他没了之前的模样,变了很多,外贸变了,神态变了,对她也变了。

“就这样,”

他的声音哑得发涩,像是从无数干枯的木头中挤出来的

声音虽小,却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你确定?”

慕千殇看着他,却又不只在看他。

明明是他先对自己表明心意,是他亲口说要与自己一直在一起吃饭,是他说的!

慕千殇的脸绷得很紧,手指不自觉地死死攥着。

她不想问什么原因,她只知道,沈鸾退缩了,他不想这样了、

无穷的委屈涌上来,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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