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诡异猿猱掌惊艳登云梯

毕鸢冷哼道:“凭你?怕还得练上个十年八年。”

口中话刚说完,其一双快掌快如闪电般快击快打,分击沈青左手双臂,已击出十余招。

其招式先左后右,但在外人看来,却如同时出力一般。直至此时,毕鸢仍左手稳稳地持着剑,只以单手与沈青相斗。

却见沈青并不理会毕鸢攻势,双臂刚被毕鸢挡开,便就势收了力道,一个腾空,整个人自上而下向毕鸢头顶击来。

沈青身影虽逍遥,但沈巽却在心底为她捏了一口冷汗。要知这般打法,虽说是借了力。但却是攻对方必守之处,便是以内力相抗了。

而沈青的内力虽也是不凡,但与毕鸢相比,便如蚍蜉撼树,高下立分。

果然,只听毕鸢冷笑一声道:“找死!”仍是单掌上顶,连看都不看一眼。

其一身绝学,一向自视甚高,料定沈青的内力若与自已相抗,必然反噬自身。

哪知,沈青这一下虽是顶着毕鸢而来,却并未出力,反是在空中突然变掌为爪,瞅准毕鸢背后的环丫头,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一招得手,沈青迅速后退,毕鸢此刻回过神来,沈青已扯着环丫头站在了铁展身侧。

沈青知这环丫头练得奇门异术,身体如火炭一般,故而只是拎着环丫头的衣领,任那环丫头将身体扭得像蛇一般,却也无法挣脱。

“你……”毕鸢此刻方知这沈青正是诱他发力,而于他发力之时,攻其不备,擒住环丫头。使得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不由地大吃一惊,悔恨不已,一时竟无话可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永远自恃甚高,永远是这般轻视他人。”铁展不急不燥地言道。

“铁展,你竟当真如此无情?”毕鸢此刻也慌了神,他此次取《南海奇经录》正是为了环丫头,如今环丫头却被人制住,危在旦夕,不由地悔恨万分。

“毕兄总是如此癔想于我,我说过,这环丫头便如同我的亲孙女一般,我自然不会伤害于她。那《南海奇经录》多练无益,我观这丫头的摄魂术怕已至七重了,只有除了这对眸子方不会害人害已啊。”

“你……”“好,甚好,你今日若当真敢伤她一根汗毛,我便让在场所有人陪葬。”毕鸢本就是个不循理教之人,此时环丫头被缚,更激起了他桀骜的性情。他长剑缓缓抬起,眼中杀气渐盛,剑指铁展道。

铁展仍是那般神情柔缓,轻声道:“毕兄也无需如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毕鸢冷冷地看着铁展,并不言声。铁展便道:“如若毕兄你也加入星月教,那自然便是同门兄弟,《南海奇经录》的真相我必合盘托出,不知毕兄意下如何?”

毕鸢一辈子随心所欲,但从拾了这个环丫头,却有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瞬间,他心中将一生所为回顾了一遭,突然仰天长笑,大声连道了三声:“好!好!好!我便舍了这残躯……”

“爷爷!”

毕鸢正哀痛之时,突然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叫到他的心坎里去。当年,他于途中遇到环丫头时,她只有三岁不到,见惯了这些逃难的孩子,毕鸢本不欲理会,却被环丫头一声“爷爷”叫住。当时的心境便如此刻一般,让他的心房为之一颤。

毕鸢看向环丫头,正对上环丫头饱含着无限情意的眼睛,那眼神中有不舍,有眷恋,有感激……毕鸢一瞬间感到自己并不孤独,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全身心地爱着他,依恋着他,给了他家的感觉。

此刻,毕鸢的耳边传来环丫头轻柔的声音:“爷爷,你累了,天也黑了,该休息了。你听风吹树枝的声音,就像一首吹眠曲,多好听……”毕鸢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重,便想真的沉睡过去,但他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环丫头对自己施了南海摄魂术,身体却无法反抗。毕鸢的功力虽深厚,但此刻正是真情流露,心神激荡之际,环丫头又是他视为***一样的人,摄魂术便一招奏效。

环丫头绽放着天真的笑容,如旭日东升一般灿烂光明。“不要,不要……”毕鸢慢慢地倒在地上,口中挣扎着发出低沉的声音,终于一声“不……”留在嘴边,已沉沉地睡去了。

“你知道,如你爷爷加入星月教,你们二人便都有了生路?”铁展见环丫头对毕鸢施了摄魂术,冷冷地道。

“我知道。”环丫头此刻收敛了笑意,看向铁展,眼神中露出如老人一般的沉暮之色。

“你知道,你如此做的结果,会失了这双眼珠子。”铁展又道。

“我知道。”环丫头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铁展突然面带笑意地看着环丫头,道:“那我倒是好奇了,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环丫头此刻也看向铁展,轻蔑一笑道:“你见过被困在笼中的苍鹰吗?就算有一日,他重返蓝天,却将再也找不回他原有的自由。”

言毕,突然双指成钩,对准自己的双眼,“噗”地刺入,瞬间鲜血如注从眼眶中喷射而出,那双刚刚还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睛将再也无法重见天日。环丫头的嘴唇已咬得毫无血色,但却始终未吭一声。

沈青本牢牢地抓着环丫头的衣领,此刻却一惊,“啊”的一声放开了手。环丫头感到身子的自由,竟微微一笑,依着此前的记忆,摸索着向着毕鸢行去。

但终是没了眼睛,偏离了毕鸢所在的方向。便在此时,环丫头突然感到一只纤长的手掌牵住了自己,那人并不说话,只领着她向旁边一侧走去,到了一处停下,又拉着她慢慢低下身子,环丫头的手终于碰触到了毕鸢的衣襟。

“谢谢你,大哥哥。”环丫头清脆地道,虽是遭此巨痛,但她仍然保持心思清明,猜出此人应是酒楼里见过的那位大哥哥。

拉她过来之人正是沈巽,沈巽见过太多因怕死而跪地求饶的成年男子,却从未见过如此既聪慧又刚烈的小丫头。

此时,环丫头一只手摸到毕鸢左腋下的“极泉穴”用力一点,此处正是解开“摄魂术”的要穴所在。毕鸢刚一醒来,便看到了环丫头两眼流血,面色惨白的一幕,悲痛、怜惜交织在一起,让他竟无法发出一声,他将环丫头轻轻地搂在怀中,爷孙二人心意相通,他瞬间便懂得了环丫头的心思,为了不让自己迟暮之年违了毕生心性,环丫头宁愿舍了自己的双眼……

毕鸢缓缓站起身子,杀气弥漫四周,他恨声道:“老夫说过,如若环丫头有丝毫损伤,便要在场所有人陪葬。”环丫头听着爷爷的话语,仿佛这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竟陶醉地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铁展见状,不由地疑问道:“环丫头,你知道你爷爷此刻为了你寻仇,正是心神不宁之时,且他又有旧疾在身,自然不是我的动手。”

环丫头淡淡地道:“我知道。”

铁展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如若你们此刻求饶,也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老一残一条生路?”

环丫头又是那般淡然一笑道:“我知道。”

“哈哈哈,铁某活了半辈子,见过无数人,还真没有见过如你一般有趣的丫头……”铁展突然正色道:“你此前自毁双眼,是为了让你爷爷不受困于我,失了自由,也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怎么此刻却又不劝劝他,让他放弃执念,退回南海去,安渡晚年了呢?”

环丫头冷声道:“亏爷爷将你当作半生的挚友,你却不懂爷爷半点儿心思。”

“爷爷一辈子桀骜不驯,便如天上的蛟龙,地下的神驹一般,自由自在,快意恩仇。让他因环儿被人困在什么烂教之中,非环儿所愿。但让他忍气吞声,苟活于世,向你等恶人求饶?更非环儿所愿。”

“有生便有死,有何可惧!环儿生与爷爷在一起,死与爷爷在一起,便此生所愿足已,再无他求。”说完这段话,环丫头便默默地退至一处,再不愿发一言。

沈巽看着这身高不及自己半身的环丫头,心中涌起万千情愫。环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看透了这世间诸般幻像。而自己执着于赵溯失踪一事,却从没想过,赵溯为消灭星月教而消失于大漠,于他而言,却是问心无愧。

自己视赵溯为毕生知已,便该如这丫头一般一切以赵溯所求为先。赵溯失踪了,那么,星月教,便该由自己来设法铲除,方可了赵溯毕生所愿……

想起此处,沈巽缓缓地走向毕鸢,毕鸢毕竟是江湖上的老人,知道越是生死关头,越不能自乱心神,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铁展,几十年为友,他太了解铁展的功夫。铁展最厉害的不只是武功,更是他的计谋与巧思,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他发现沈巽向他走来,虽仍是一张冷脸,却让他感受不到敌意。毕鸢默不作声,看着沈巽一步步向他靠近。

“可是大哥哥?”环丫头此刻倾斜着脸,奋力将耳朵冲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毕鸢心疼地看了环丫头一眼,柔声道:“是酒楼里你很喜欢的那位少侠。”

环丫头嘴角微微扬起,柔声道:“我记得他的笑很好看……”

“环丫头……”以后环丫头将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了,毕鸢从心底里涌出一阵酸楚。这阵酸楚顷刻化作恨意,他慢慢地转向铁展道:“拔剑吧!”

铁展眉头微皱道:“我的剑从不指向朋友。”

“姓铁的,你少在此假仁假义,此处并没有你的朋友,更不是你的戏台,快卸下你那伪善的面具吧,何必还在此装腔作势?”毕鸢闻言恨声道。

铁展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终归是不信我的。就算是让你加入星月教,你也不会忠心为教主效力。”

略顿了顿,又道:“既然这丫头已经献了一对招子,我便再要了你这双腿,便罢了。你们便自行去吧。”

毕鸢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那你便来试试有没有这个本事。”

铁展再无二话,只看了沈青一眼。沈青便一剑向着毕鸢刺来,其剑锋闪绕不定,宛如游蛇。

但便在此时,只听“当啷”一声,沈青的长剑剑锋所去之处,正碰上另一柄长剑的剑锋,沈青的长剑只轻轻一抵,便赶紧收回,若再晚半分,那长剑便会破了自己的剑招,顺势切了自己握剑的手指。

这个出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巽,沈凤酉。若说这世上尚有可以一剑即让沈青无力反抗之人,便只有此人了。

只因沈青所习的剑招均是沈巽依据各门各派的剑法揉合打磨而成的。沈青一直忙于外务,且本性散漫,本就无心研究这些。故而沈巽只要一出新招,沈青便去捡个现成的,沈巽却也从不在意。

但如今,沈青一招即出,沈巽便已早知应对之法,沈青见势不妙,赶紧收手,看着沈巽,不解地道:“老七,你要干吗?”

“不干嘛!”沈巽仍是一脸冷漠。

沈青一咬下唇,恨声道:“不干嘛就给我让开。你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沈巽冷声道:“若我不让呢?”

沈青怒道:“你……”却又一时无法让这个脾气怪异的弟弟听从自己。

沈巽道:“毕老前辈刚刚已言明,请铁堂主拔剑。”

沈巽虽只说了两句,却是表达的清楚,毕鸢本性骄傲自大,铁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屡屡让沈青出手。依照毕鸢的个性,与晚辈动手自然不肯全力攻之,如此便在气势上立了下风。此刻沈巽抵住了沈青的剑招,正是告诉她,自己会阻止沈青与毕鸢过招,为毕鸢与铁展一战扫清障碍。

毕鸢感激地看了一眼沈巽,虽见他仍是一张冷脸,却不计较。他毕生便是如此大爱大恨的个性,却也最懂似沈巽一般的人,冷漠的面具往往正是为了掩盖最炽热的内心。

“如今,铁堂主可愿出手一战了?”毕鸢长剑一挺,再次指向铁展道。

铁展苦笑一声道:“毕兄一而再,再而三的欲与老友搏命,铁某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毕鸢冷笑一声,再无二话,长剑斜劈,向着铁展腰间而来。只见铁展不慌不忙,眼看着长剑便要触到他衣物之时,却突然如幻影般挪动了方向,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铁展已在此时绕至毕鸢身侧,使得正是《南海奇经录》里的功夫,“魃踪步”。

毕鸢与铁展相识多年,自然早防着他有这一招,只见他左手成爪,似刀一般,劈向铁展面门。铁展此刻却已绕至毕鸢右侧,一掌推向其右腰的“意舍穴”上。毕鸢双腿因练功而血脉不通,移动极难。但见他不闪不避,反倒将剑锋撤回,抵住铁展欲攻之处,此时铁展若不收手,自然要劈在剑锋之上,铁展迅速将掌力撤回,便又是一招“劈云掌”,向着毕鸢前胸而来,毕鸢此时早已单掌回护,又顺势推回铁展胸前……

一时二人打斗已有数十回合,但因二人对彼此的功法太过了解,故而这场打斗在外人看来,倒如两位好友彼此试招一般,只因一人刚一出手,另一人已经提早做出了防护。二人功力相差不多,招式又过于熟悉,一时缠斗在一处,难分胜负。

便在此时,却见铁展突然掌风一变,其出招如游鱼一般看不出掌力所至之处,又如急风下的云朵,变幻不定,只听得发出的呼呼的掌声,却看不到双掌发力之处,沈巽、沈青二人便感到周围如一阵狂风刮过,却又如飞沙走石时一样,迷住了眼,不由地心中暗叹,心知若这等掌力放至自己身上,却是万难避过的。

毕鸢眼中闪出一丝惊恐之色,脱口而出道:“猿猱掌!”猿猱掌是《南海奇经录》里二人最看中的一套掌法,但此套掌法却也最为难练,据古法所载,习练此套掌法,却要日日以三年以上的老醋浸泡手掌,直至双掌被泡至透明,柔软如无骨一般。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一关,是要在如此浸泡七年之后,每隔月余,便以内力将每根手指上的骨头捏碎,再以棉纱缠绕,以此改变新骨长势,直至双掌越拔越长,出掌之时,便如丝绸一般,能至别人一掌之中无法达至的穴位,又可随意变化角度,打出如此让人捉摸不定的功法来……

毕鸢没想到铁展竟然下苦功,练下了此术,此前铁展一直双手端起,操在衣袖中,此刻定晴再看,果见铁展的一双肉掌已呈半透明状,且又细又长,便如老猿一般。

这一惊非同小可。高手过招,哪容得半点含糊,毕鸢这一迟疑,果然被铁展找到了可乘之机,只听噗的一声,毕鸢腰部被铁展“猿猱掌”击中,登时双腿便麻木得如木头一般,半分也挪动不得。铁展嘴角微微一动,另一掌已经高高抬起,直向着铁展的天庭而去,这一掌下去自然是要一掌毙命之意,毕鸢此时已无力抵抗,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且慢!”铁展掌力未发之时,突然听到冷冷的一声。不由地停了掌力,看向发声之人。

这一声正是沈巽所出,但见他仍是那般冷冷淡淡的表情,“铁堂主,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

铁展此刻却谦和一笑,缓缓收回手掌,眼中未现丝毫杀意,竟如同刚刚之事根本没发生一般,道:“不知沈七爷欲知何事啊?”

沈巽道:“请问铁堂主,你如此费尽心机将沈某引来此处,所为何来?”

铁展闻言微微一笑道:“自然有事相商。”

沈巽道:“好,那沈某便有一事要严明于先。”

“哦,不知何事?”铁展疑道。

“若你杀了这爷孙二人,那无论你要吩咐沈某何事,沈某现在便告诉你,沈某不应。”沈巽冷声道。

“哦,那如果我不杀此二人,你便听我吩咐?”铁展眼中露出讥笑之意,问道。

沈巽一字一顿地道:“正是如此。”

“哈哈,有趣,有趣,难怪江湖上都传沈七爷是个怪人。这二人与你非亲非故,而且一瞎一瘸,活着也不过是废物。你倒愿意为了此二人性命,应了我吩咐你的事?”铁展哈哈大笑道。

沈巽却不理他讥讽,只反问道:“如何?”

铁展道:“好,甚好,本不知如何让你就范,这笔买卖,不赔。”旋即,退了一步,离了毕鸢要穴,道:“毕兄还真是命大,如今便看在沈七爷的面子上,放了你们爷孙一条生路。”

毕鸢刚想再言,却听环丫头说道:“爷爷,听大哥哥的,我们便回南海去,大哥哥自然有他的道理。”

铁展看着环丫头疑道:“怎么?此时你却又不劝着你爷爷与我死战了?不报仇了?”

环丫头一扬头道:“不是比过了?比武总有个高低,输了就输了,没什么丢人的。现在是大哥哥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自然该承大哥哥的情意,此后环丫头便每日礼佛烧香,祝祷恩人长命百岁便是。”

“好,好,好……”铁展连道了三声好,又道:“真没想到,毕鸢活了大半辈子,都不如你一个丫头看得通透。可惜你的双眼已毁,否则老夫还真想收了你这个丫头,留在身边好好**。”

环丫头歪着头用那双仍流着血的眼望向铁展的方向道:“你一生都在禁锢着自己,伪装成一幅仁义模样欺骗着别人,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样子?”

言罢,再不理铁展,摸索着牵到毕鸢的手,一个反掌将毕鸢背在身后,腾地施展轻功,双脚在空中几个腾步,如同攀登在天梯上一般,已经窜到对面的屋檐之上,不久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登云梯”铁展轻声道,又缓缓摇摇头道:“没想到,她练得最好的功法竟不是‘摄魂术’。”

一时众人无言,天边渐现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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