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天下人负朕

冯初离开漳州,并未直接进宫请安,而是回自己在京城的宅子里住了一晚。

他将大銘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自己的府邸却只有一个管家、两个小厮,很是冷清。

在这里,他不再是奴才,不是下人,而是老爷,可以颐指气使,而没人能够吩咐他。

但他依旧很少回这里,这里没有他想念之人,亦没有宅子该有的女主人。

独坐寝殿,手中把玩着一只烤瓷茶杯,断断续续的想着那幅画的事,恍然间记起一张模糊的女人脸。

“老黄。”冯初唤了管家的名字,管家立刻从庭院里进来。

毕恭毕敬的叫了声,“老爷。”

“早前我曾经带回来过一个女人,你可还记得?”冯初恍然间想起,孙贵妃曾经送过自己一个宫女,那宫女在他的宅子里住了几日,很喜欢摆弄文墨。

老黄本来是个穷苦人,饿昏在路边,被冯初一个馒头救了回来,心底很是感激。

知道他是宫里的太监,也没有丝毫瞧不起。

“记得。老爷上回说叫我把那女子送走,我给了她些银子,已经打发她出去了。”

“嗯。你做得很好。”冯初又问,“你可知她后来去了哪里?”

“许久不曾联系过了,后来听人说她去了边关。”老黄似乎陷入了沉思。

“唉,那里到处都是匈奴的铁骑,不知她去那儿做什么。”

“知道了。”冯初已然心里有数,“谢谢你。”

“老爷说哪里话,能在这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很感激。”老黄只是因为皮肤暗黄,被冯初叫这个名字,其实一点也不老,只比冯初大几岁罢了。

“家里的钱可还够用?我在宫里不便出来,有什么困难,可以将信从东华门递进宫去给我。

东华门的侍卫与我熟识,你拿着我的腰牌,他一定会与你行个方便。”

“够用。家里的下人除了我,只有两个杂役,没那么多开支。”老黄说完,已经行了礼退下。

冯初想不明白那个宫女害小妩的理由,不过能从京城一路到边关,克服艰难险阻,如此毅力,还是让他佩服。

又能画得那一手好画,不愧是贵妃娘娘调教出来的人。

只是他懊悔自己一时心慈手软,若早将那个宫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她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了。

次日启程回宫复命时,还未将自己给小妩带得点心送过去,便听闻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汪烛是你徒弟吧?如今被孙贵妃要去承乾宫里当差。

青茄也好不到哪去,被皇后娘娘打发去婉妃的翊坤宫了。”

姚牧说着话,不忘奚落他,“我知汪烛是你徒弟,已经使了法子,把他调回内务府了。

没良心啊,出去这么久,回来空着手见我,枉我为你费那么多心思周全着。”

“李才人为何为打入冷宫?”冯初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想确认一下。

“皇后娘娘宫里发现了李才人赤身裸体,给孙大人跳舞时的水墨画,人赃俱获。”姚牧说完,以为冯初会问哪来的水墨画。

却听他说,“给孙大人跳舞?”

“对啊。”姚牧一脸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李才人自己招供的,不是屈打成招,皇后一拿出画,她就招了。

还说什么孙大人风流倜傥,威风凛凛,给皇上气得够呛。

本来是赐死的,被班小主拼死保了下来。”

冯初半晌没有说话,站在司礼监的窗前,外面的树枝光秃秃的,叶子已经落光了。

再有几月就要下雪,她连厚衣服也没有,只得在冷宫那个地方畏缩着。

皇后是一个,婉妃也是一个,这群不懂得安分守己的女人,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的兴风作浪。

那个小傻子被她们耍得团团转,丝毫不懂得为自己考虑,却还在拼命想要保护他。

给孙大人跳舞?冯初虽然没有亲耳听见,李眉妩是怎样表达对孙丙的爱慕的。

也仿佛能够看到,她将性命置身于外,为了遮掩自己而拼命辩白时的样子。

他一向不是冲动之人,可他想她,想见她,甚至等不到黑夜,现在就去冷宫。

但皇上的传唤,打断了他的脚步。

“冯公公,皇上请您过去。”

“是。”冯初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情绪。

出门时,没有听见姚牧在身后的问候,“……你考中了没?”

出了司礼监,一路走向皇上的乾清宫,他除了怪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皇上受此奇耻大辱,没有将小妩挫骨扬灰,全因班珏钰正得宠、面子大,将她保了下来。

他只怪自己,那一日没有带小妩离开便罢了,为何还要让她回宫?

他完全可以随意报个李才人受不住匈奴磋磨,死于匈奴战马的拖拽中。

然后将她金屋藏娇于宫外,以备时时相会。

虽然也十分冒险,但不会比让她待在宫里更危险。

只要一想到自己不在宫里时,小妩被皇上赐死,便心有余悸。

“奴才给皇上请安。”

抵达乾清宫时,冯初愣了愣,没想到皇上在这里设宴。

显然,晚膳只有他们两个人。

“冯初,坐,陪朕饮酒。”皇上遣散了奴才,金樽独酌。

“奴才不敢。”冯初站在他旁边,替他布菜。

“朕让你坐,你就坐。怎么?你们都想抗旨不成?”皇上将酒杯在桌上一磕,冯初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得坐在他对面。

“钰儿抗旨,你也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敢来忤逆朕?”皇上端着酒杯,不慎落了些酒在衣襟上,已露三分醉意。

“皇上醉了,奴才吩咐小厨房做醒酒的汤来。”冯初回身,准备吩咐御膳房的人,却被他拉住的手臂。

“朕一直清醒,难得醉一回,就让朕放纵这一次吧。”他放开他,灰心至极。

“大铭王朝四百余年,从未出过嫔妃和大臣私通的丑事,朕竟然是头一桩,史官提笔记载,千秋之后,不知后人要如何笑话朕!”

“皇上宅心仁厚,千古明君,史官必定公允,不敢有损皇上圣名。”冯初劝了句,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苦笑着摆了摆手,“爱卿,那一日,你与孙丙同在边关,你就没有发现李才人和孙丙之间,有奸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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