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下到杨一的府邸，他正在院子里给儿子做一把桃木剑。
婆婆始终眼带笑意，数十年如一日的青茄她拉着家常，“小宝读书不行，可能是遗传了他爹那个榆木脑袋，又没他爹那个一身武艺。
以后大了，八成也要出苦力讨生活。我这大半辈子存了不少银钱，小宝若是愿意，到时候拿去给他做点小生意。”
青茄没想那么多，“娘，我觉得小宝爹挺聪明的，可能有些小孩天生不是读书那块料。
您的钱留着养老防身罢，小宝若愿意做生意，他爹爹有军饷给他。
如果不想，按照他自己的心意生活就好，打渔劈柴，平凡度此一生也没什么不好。”青茄这半生见惯了大风大浪，无比珍惜现在平静的生活。
也不求儿子大富大贵，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就是他的福气和造化。
婆婆本就是个乐观豁达的性子，听见儿媳这样说，自己自然没有再劝的道理。
“娘，您会不会怪我，没有去问太后给小宝求个一官半职？”
这么多年，她从未用任何借口，去打扰过太后的生活，连请安也一并省了。
不是因为不挂念，而是在有私心杂念之前全身而退，以免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用昔日的功劳道德绑架太后，达成自己的心愿。
现在的生活她很珍惜，人生若只如初见，她跟太后的关系，更适合留在美好的回忆里。
何况她知道太后那么多不堪的过去，她怎么能料到，太后有朝一日享受万丈荣光的时候，会不会像越王勾践杀了范蠡那样，杀了自己呢。
只因为看见自己，便想起她屈辱的过往。青茄不想去考验人性，莫不如让美好都留在过去。相见不如怀念。
“当然不会。”婆婆非常开明，她一直觉得家宅和睦抵万金，她从来不去道德绑架儿媳，亦或是给儿媳施压。
“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少事，做娘亲没有不为孩子考虑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喽，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就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至于大事，只要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
说罢，又蒸了不少青茄爱吃的笼饼。
她对婆婆的感激，早已经融化在岁月的温柔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忙完小厨房的活计，去到厅堂时，瞧见夫君已经送走了宫里来的人。
她瞧着那人面生，不是夏清和青玖，想必是皇上的人。
“什么事？”不由得有些紧张。
“皇上传我进宫，锅里的馍给我热着，我去去就回。”杨一已经独自换了衣服，出门时，不忘嘱咐正在舞剑的儿子。
“爹爹回来教你剑法，你在家要乖乖听娘的话，莫要顽劣惹娘生气，不然我回来定不饶你。”
小宝忙着玩自己的新玩具，连忙点了头，拎着剑，又往院子深处跑去。
青茄不放心，一直将他送到长街，本来不是唠叨的性子，这会儿忍不住念叨，“来人可有说皇上唤你何事？”
她离宫时皇上年龄不大，这么多年也听到过不少有关皇上的风言风语，只知那昏君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整天忙着睡尼姑，哪会吩咐臣子做事。
“未言明。不过你别担心，我行的正走的端，不贪污受贿，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不树敌，每日只做自己本职工作，不会有什么事。”
说罢，他已勒紧缰绳，扬长而去，留下青茄一个人在原地，望着远处卷起的尘土飞扬愣神。
杨一进宫赴命，身着飞鱼服进殿，在殿前被收缴了绣春刀。
“杨大人，皇上说他在慎刑司等您。”
“卑职遵旨。”杨一一身浩然正气，未想太多，径直去往慎刑司。
其实即便他想太多也没用，皇权社会，抗旨只会死得更快。因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他不抗旨，在皇上严刑拷打之下也不认罪，还能落得个宁折不弯的名节。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公道自在人心。
直到抵达慎刑司，一路上都未询问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皇上唤自己何事。
此刻高估皇上底线的他，还在抱着天真的幻想，“卑职来迟，皇上可是要吩咐卑职审讯罪犯？”
“呵。”朱穹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了还装不知道！果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随即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押着他，让他在皇上跟前弯了膝盖。
杨一没有反抗，只是一瞬间看清了现实。若是他反抗，这些奴才哪是他的对手。但反抗了，自己也闯不出紫禁城，甚至连累妻儿老小被株连。
“杨一，你可知罪？”
“请皇上明示。”杨一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想死个明白。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朱穹不防施舍般将话挑明了几分:
“你既无圣旨，竟敢在朕微服私访时，杀了朕的奶娘，该当何罪？”
杨一早知道宫廷斗争，只是觉得宫斗离自己很远。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宫斗的牺牲品，因为他既不对主子投其所好、攀龙附凤，也从来没有攀高踩低、持强凌弱。
“回皇上，卑职是奉太后懿旨杀胡淑娴的。”
他没必要替太后遮掩，皇上还未亲政，自然要以太后的懿旨为准。
而且他也看清楚了，自己没做错什么，昔日不论换谁去杀奶娘，都会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夏清祸水东引，他不想这样做。并不是谁更精明，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处事方式。
“大胆奴才，还敢狡辩！”朱穹对杨一的确没有私人恩怨，但也没有私人交情。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样的字眼，她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母后曾经的丫鬟？
至于青茄是不是为自己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以后是不是要当不当寡妇，与他无关，连青茄是谁，他也根本不在乎。
“来人！将杨一带下去！”
他今日就是要敲山震虎，让所有人都知道，遵循太后懿旨，而违背帝王心意，是何种后果。
杨一知道宫中酷刑，无非是严刑拷打，他只要咬牙挺过去，就能回家跟娘亲、娘子、儿子团圆了。
做侍卫的，平常磕磕碰碰，受伤都是常有的事。
只可惜，朱穹立即断了他这个念头，“将这欺君罔上的奴才带下去，穿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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