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人间值得瑞王爷

看见她哭,汪烛顿时慌了神,连连道歉:“对不住,你看我……连话也不会说。”

可是他并未说谎。

青茄此次过来,是有事求助于他,不是一个寡妇装柔软或者卖弄风情,博取他的怜惜的。

一向要强的她,此刻也是立即擦干了眼泪,将情绪控制好,拉下脸来,跟他言明:

“汪烛,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借些钱用。

夫君过世了,家婆身染顽疾,我赚得银子不够给她瞧病。”

婆婆是她孩子的奶奶,夫君的娘亲,也是她的家人,从来不是她的拖累,她不会放弃的。

她没有说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和婆子,讨生活有多艰难。她不想卖惨装可怜。

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汪烛肯借最好,如果他不借,她既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埋怨。

她不在意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在紫禁城里混了那么多年,懂得世事变迁。

“好。”汪烛一口答应了,然后立即叫管家去银子。

他原本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有求于自己,自己这会儿失势,正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如果只是钱财的话,凭借两个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就算自己省吃俭用,都给她又如何。

管家很快拿来了银子,青茄淡淡扫过一眼,从满满一奁子银子里,只拿出来两只。

“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些。两枚就够了。”

“你都拿着吧,不用跟我客气。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如我赚钱容易。”汪烛多替她考虑了一层。

青茄今日肯来找他,一定犹豫良久,用尽所有勇气。

她是爱面子、自尊心很强的小姑娘,下一次遇见困境,再来找自己,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不管他怎样承诺他愿意帮她,亦或安抚。青茄作为传统女性,骨子里还是有着为亡夫守贞,尽量少抛头露面,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的封建思想。

青茄咬了咬牙,将银子放了回去,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奁银子捧了起来,都拿着。

她不是贪婪,只是不想因为这些钱,再度跟他纠缠不休。而且婆婆的病,是场持久战,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

汪烛请她吃茶,无意回忆从前的事,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

“太后过两日就回来了。”

想必青茄肯来找他,就是因为太后不在家罢。

不然凭借青茄跟太后有过命的交情,没道理越过太后,来求助自己的。

谁知提起太后,青茄立刻变了脸色:“我……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汪烛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皇上杀了杨一,太后没有及时拦下,是她不能触碰的往事。

起身送客的时候,不愿意看她跟太后生分,还是劝了句:

“皇上犯错,与太后无关,她知道你过得不好,并且记恨她,太后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难过与我何关?她是高高在上尊贵的太后,我是卑微如草芥的布衣。”青茄停下脚步,平静的同他对视:

“汪烛,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太后。”

甚至,她也很想让这个不食人间烟火,只在乎自己爱情的李太后,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滋味。

汪烛还想说杨一终究不是太后杀的,如果迁怒于太后,他还是当初叫杨一进宫的人呢,是不是也该将自己一起记恨?

为什么儿子犯错,就要找上他娘亲呢?就是因为养不教父之过的父已经死了么。

但是都被青茄那双布满仇恨,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止住了所有话语。

汪烛不知道大家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是谁错做了,还是命运的齿轮太过无情。

这一年春天没过完,瑞王府依旧如往昔一样忙碌。

穆朝曦每日除了打点府上大小事宜,不忘亲自侍奉婆婆在侧。

晚上过去请安的时候,例行公事般的问向伺候尤氏的丫鬟:

“娘今日可好?”

丫鬟摇了摇头:“昨晚开始没有进食了,今日也是滴米未进。”

穆朝曦心里有点急,脱掉护甲,交由身后的贴身丫鬟。

提着裙摆上前一步,看向床榻上的尤氏,显然已经没了呼吸了。

不知是昨夜过世的,还是今早过世的。

“来人。”穆朝曦收回目光,转身吩咐小厮:“先去请御医,然后进宫禀报给王爷。”

小厮连忙应道:“是。”随即马不停蹄的往外赶。

穆朝曦没有一丝恐惧,只因尤氏生前就是极其和善的人,从不为难儿媳和下人,不作妖,不挑事,性子安静。

而她照顾婆婆尽心尽力,她相信婆婆就算天上有知,对自己也只有庇佑和祝福,而不会变成厉鬼出来吓人。

“娘昨夜可有痛苦挣扎?”

小丫鬟摇了摇头:“老夫人一直很平静。”

穆朝曦点了点头,一直把夫君的娘亲当成自己娘亲的她,心下很安慰。

尤氏这一生浮浮沉沉,好在死时没有受过什么折磨和苦痛,就算没有善始,也算善终了。

御医很快过来,跟当家主母穆朝曦招呼了一声之后,彼此都没有太过于客气,径直去为尤氏诊治。

直到确定她没了呼吸,也没了脉搏,方才宣布死讯:“侧妃节哀。”

朱瑞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在紫禁城里批阅奏折,一直心神不宁。

以为是思念母后所致,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一只鸟儿横冲直撞而来,猛然撞在窗棂上,撞得一头血,折断了翅膀,霎时间跌落。

这不是吉兆,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有小太监进殿,行礼后,垂手而立:“王爷节哀,侧妃请御医去府上看过,尤太嫔过世了。”

朱瑞的手指一僵,手中握着的狼毫毛笔猛地戳在奏折上,折断了。

他顾不上整理衣襟,径直出了殿门,取了马车,回了府上。

娘亲的屋外跪了一地小声哭泣的人,穆朝曦来不及表演婆媳情深的大戏,她要维持府上秩序,已经叫人将白帆挂了上去。

朱瑞即便心里难过,也没有责备侧妃不去卖力的哭丧。

因为他不是睁眼瞎,平常穆朝曦对娘亲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有时候穆朝曦比他这个亲儿子还细心。

进屋看见娘亲已经有穆朝曦伺候着穿戴整齐,还未叫人抬到棺材里,走过去紧紧握着娘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

眼泪涌出来,他有太多遗憾,在心底对她说:娘,是儿不好,总是忙,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他又说:娘,我从不恨你带我来到这个世上。尽管生在皇家,受尽凄风苦雨。可是世间也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我很热爱这个人世间。

娘,只是可惜了,你没能亲眼看见儿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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