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行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第二天下午,文艺部。

近藤司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桃山弥子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

听到近藤司的声音,桃山弥子抬起头,有些委屈地喊道:“学长—”

“红叶,我有点渴。”

“知道啦。”尽管秋元红叶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很老实地去泡茶了。

他这才继续问道:“是体育祭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个.......由于今年的体育祭设计的更加复杂,很多环节人手都不太够......”

“运动系社团不能抽调人手吗?”

“他们都想着在这次活动中为自己的社团和班级赢得荣誉。所以......很难抽调人手。”

“运动系社团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参赛的。”

“但是,唯独体育祭,他们不想错失机会。这是运动系社团的盛会呢。”

“筹码不够罢了。给现场组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就够了。”

他正说着,秋元红叶将茶递给了他:“小心烫。”

“谢谢,”接过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润了润唇,他才继续说道:“在校网公开招募现场组人员,以两人一组。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提倡男女为一组同时报名。若是有单独的男女性想要报名,可在征求双方意愿的情况下由学生会完成配组。”

“学长!?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那现场组不就成了光明正大进行恋爱活动的......”

“以前还有问题,但现在就没有问题了。”

“为,为什么?”

“因为红叶在文艺部。”

身为校方最大投资人秋元财团的大小姐,别说只是提出这样的招募,改校训都行。

“......哦。”尽管完全不懂,但桃山弥子觉得近藤司说的很有道理。

看着近藤司小口小口的啜饮,看着秋元红叶一页页的翻书,看着铃原明日香双眼放光盯着漫画书,桃山弥子突然生出一种羡慕。

如果,我不是学生会长,而是文艺部的一员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她的心脏便砰砰乱跳。

然而,下一刻,她便再度回忆起铃原明日香的告戒。

“不停地陷入困境,他才会不停地将视线投向你。一旦你选择安逸,就意味着不再需要他的帮助。那样,真的会被丢下哦。”

想到这里,桃山弥子突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彭!

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教室里回荡,让其他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啊!对不起!对不起!”

近藤司叹了口气,再度端起杯子喝起了茶。

红叶泡的茶,真好喝!

另外两人,看书的看书,看漫画的看漫画。

“学长,我要闯祸了哦。”

“噗!”

迎着近藤司诧异的目光,桃山弥子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近藤司感觉一阵肝疼。他摆了摆手,嫌弃地说道:“速速离去,我善良的心听不得笨蛋傻笑。”

桃山弥子并未生气,而是蹦蹦跳跳出了教室,看上去很是高兴。

“看样子,英梨梨好像终于明白了一些事呢。”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秋元红叶头也不抬地说道。

铃原明日香愣了一下,转而点了点头。

“是呢,的确是我想要的。”

近藤司放下手里的茶,默默走了出去。

而后,文艺部便一前一后响起了两个人的叹息声。

视线穿过走廊的玻璃,中庭处的长椅上坐了几双人。

树枝吐着翠绿的新芽,在风中摇曳。

近藤司看了一会,然后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便下了楼。

楼梯拐角外的窗户,能看到操场上正在进行排练的众人,两人三足,负重跑等等……

莫名的束缚将他的双脚死死地锁在原地,铃原明日香和秋元红叶刚刚的对话一直响彻在耳边。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确实是我想要的。】

风雪夜里,少女的梦话依旧清晰可闻。

【我……才不愿意分享……呢。】

每个人都在撒谎,谎言构成了融洽的基石。

说到底,东野樱也好,桃山弥子也好,都不是必须的。

铃原明日香为何一直在做这种事情呢?

想当一个坏女人,想让近藤司成为被爱所束缚的不得不满足她的可怜的男人。这样一来,近藤司有了合理的理由,愧疚感便会少了几分。

但铃原做错了什么?红叶又做错了什么?她们,做错了什么?近藤司……又做错了什么呢?

果然,错的只是这个世界罢了。

此生,如行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改变世界太难了,改变她们又太不公平了,近藤司,只需要改变自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结束社团活动回到家中,近藤美咲正坐在客厅看着近藤诗织画画。

近藤司走近一看,画中有很多火柴人。

近藤司指着最中间那个最小的小人问道:“这个是谁?”

“这个是诗织啊,爸爸好笨!”

“那这个呢?”

“这个是香香妈妈!”

“咦?我还以为是红叶妈妈呢。”

“香香妈妈总是偷偷哭,所以诗织要牵着她的手才好,红叶妈妈每天都是开心的,所以爸爸牵着就好了。”

近藤司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那,诗织知道香香妈妈为什么哭吗?”

“因为爸爸总是不开心,香香妈妈就哭啊……”

“爸爸真是个坏家伙呢。”近藤司将近藤诗织抱起后,这样说道。

“爸爸才不是呢。爸爸是最好的爸爸。当然……”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要是能多陪陪香香妈妈,还有,不要丢下诗织,就更好了……”

“好!”近藤司抽了下鼻子,用力抱紧了她。

背负的才不是羁绊,是幸福才对。

被她和她们如此爱着,哪怕不能报以同等的爱,也要给出自己的回应才行。

如果,近藤司是个无可救药的坏男人,所有人都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幸福伴随着的些许难过,只是调味品而已。

也许是近藤司的怀抱太过温暖,也许是他的保证让她安心。近藤诗织靠在他的肩头,没过一会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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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放在卧室睡觉,出来时近藤美咲正有些严肃地坐在客厅,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于是他便坐了过去。

“怎么了?”

“阿司,诗织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诗织总是说从前跟我们生活的日子,但是……为什么……”

近藤美咲将内心的疑惑如倾豆般吐出。

“诗织,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啦,我也是诗织的妈妈啊,但是,问题不是这个啊,我要问的是……”

近藤司打断了她的话,重复道:“诗织,是我的女儿。”

“所以说,我当然……咦!?”

近藤美咲终于反应过来近藤司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表情也变得诧异起来了。

“没错,亲生女儿,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近藤美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所以说……诗织,真的是你的女儿?”

“嗯。”

“让我先冷静思考一会。”

近藤美咲站起来,绕着沙发开始踱步,并且口中还念念有词。

“女儿?”

“亲生的?”

“妈妈?”

“什么时候?”

近藤司躺在沙发上倾听着,感慨蠢女人还真是可爱的同时,心脏略微的刺痛反而让他更加愉悦了。

走了好一会,近藤美咲终于停了下来。正当他以为她会坐下来好好交流时,她却突然捂着脑袋开始拼命摇头:“啊啊啊,想不通啊!完全想不通啊!太难理解了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一定要想清楚呢?”

“嗯?”近藤美咲不再摇头,而是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他说道:“可是问题就在这啊。”

“当诗织的妈妈,你不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变得满脸通红了。

近藤司没有看到她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诗织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当然是好啦……”

“至于为什么她是我的女儿,解释起来太复杂,总之,诗织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妈妈的。这样就够了。”

“……嗯。”

女人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了。

但是,与以往的那种温柔相比,又多了丝说不清楚的意味。

“阿司,诗织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有跟琉璃说过这件事吗?”

“这件事不必和她讲了。”

“为什么?”近藤美咲有些疑惑不解。

“因为,无论是否是亲生的,当我说出诗织是我女儿的那一刻,她便会把诗织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琉璃……”近藤司想着那个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的少女,说道:“……她就是这样以近藤司的妻子自居的啊。”

妻子吗?

近藤美咲默念着。

深夜。

从实验室回来的铃原明日香推开了门。客厅的亮光提醒着她,有人在等她。

“司君,为什么这么晚了……”

“很累吧,要不要休息一会,我按摩手法很好的。”近藤司拍了拍自己的腿,然后扬了扬自己的手说道。

她眼睛一亮。

“啊,好累,累死了……腰酸背痛哦。”说着,她便直接躺在了近藤司的腿上。

尽管她实际上只是在那里等待着实验结果出来,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工作。

近藤司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找准位置,轻轻地按了起来。

她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司君,智子小姐的资料其实并没有完全销毁哦。”

“巧克力里的那些,就是吧。”

“嗯。”

“也就是说,进度会比预想中的快呢。”

“那么,司君决定好以后要怎么处理她了吗?”

她问完这句,近藤司的手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处理她?坏人也好,疯子也好,那是正义之士应该考虑的问题。我只知道,她帮我救了红叶。”

“那就好……我还以为,司君会救了你的红叶以后,就将一切事务处理干净,和她偷偷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生活呢……”

心脏突然颤了一下。

那种念头确实有过。

“不会的!诗织在这里,红叶不会同意的。要让诗织离开她的妈妈们,对她也太残忍了。”

听着近藤司冷静的分析,铃原明日香内心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考虑过,逻辑为何如此缜密呢?

“仅仅如此吗?”

“当然不是。”

“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我割舍不下。她也好,琉璃也好,全都割舍不下。”

“那么,全部里,有铃原明日香吗?”铃原明日香睁开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近藤司的脸问道。

“铃原,我喜欢你。”

“嗯,啊,额……咦咦?那个……等等,你先等一下……咦?咦?咦?”

无视了陷入慌乱的少女,近藤司继续说道:“并非不讨厌,而是喜欢,这是清晰无误的情感。当然,这并不代表我移情别恋,实际上,我仍旧最喜欢红叶,而且喜欢的程度只会加深。但是,我确实对你抱有喜欢之情。虽然听起来,不,我确实是无可救药之人,但我刚刚所说的,并非谎言。”

过了好一会,终于冷静下来的铃原明日香怔怔地看着近藤司:“我是在做梦吗?”

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稍微扯了两下,他这才说道:“梦里,可不会感觉到痛的。”

“可是,刚刚一点也不痛。再掐我一下。”

看着她傻傻的样子,近藤司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他掐住她的大腿肉,用力拧了下。

“怎么样?这次痛了诶,怎么,怎么哭了啊。对不起,我,我太用力了,抱歉,要不你掐回来好了……对不起,别哭了啊。”

看着铃原明日香哭,近藤司还以为自己掐的太疼了,所以连忙道歉。

铃原明日香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哭,一直哭。

“铃原,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做了,别哭了啊……”

“铃原?”

“铃原?”

……

“啪!”

突然的声音让铃原明日香愣住了。看着近藤司脸上的手指印,她的童孔收缩了两下。

“你,你在做什么啊……笨蛋……”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务必原谅我。所以,请不要哭了,好吗?”

“我,我才不是因为生气才哭的!只是因为太开心了啊!你,你怎么这样啊!”她用颤抖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脸,“这样不疼吗?笨蛋,笨蛋啊!”

近藤司抓住了她的手。“所以,答应我,别再哭了。”

“嗯,嗯!不会再哭了。”

“铃原,你现在真的跟喵喵一样了,脸上花花的……”

“呀!不许看,我要去洗干净!”

少女说着,挣脱了他的手往卫生间跑去。

刚打开水龙头没多久,她突然听到了卡察的关门声。扭头看去,近藤司把门反锁了。

“司君?”她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

“因为在等你,我还没有泡澡,身上有些不舒服。”

听到这话,铃原明日香连忙打开了浴室的门。

“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放水。”

近藤司跟着走进了浴室,从背后拥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说道:“还有,帮我搓背吧……”

“咦!?”

“不愿意?”

铃原明日香连忙摇了摇头,“愿意的,愿意的。”

“那就好。”

“司,司君。”

少女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不,不是说……泡澡……吗?”

“所以说,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

地狱之门大开着,奏响天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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