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2月23日 中

“启明?启明?”

男人温和的声音缥缈得像自天际传来。

在一声声呼唤中,如同走神时突然回过神来,魏启明浑身一颤,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

“启明,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我没事……这,我刚才走神了,非常抱歉,苏经理。”

就像上课突然被老师叫到名字那样,看着面前那张富态的面孔,魏启明顿时感觉一阵热血涌上脑袋,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没事就好……这份文件可以了,今天早点回去吧,我看你也累了。”

将手中的纸放回办公桌,苏经理关切地对着魏启明说道。

“打扰了。”

微微鞠了一躬,魏启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向着自己的工位走去。

“奇怪,刚刚怎么走神了。”

回到工位上,魏启明一边整理着自己桌上的东西,一边回忆着刚才走神的事。但想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想不起,他干脆也就不再多想,专心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启明准备回家啦?”

旁边工位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啊,事情都忙完了,这么晚了也该走了嘛。”

收拾着东西,魏启明偏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笑了笑:“赵哥还不下班啊?”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哎,我可比不得你们新来的,今天怕不是还要加班了。”被称为赵哥的男人颇为无奈地朝身边装满的文件盒甩了甩头。

“那你可得注意晚上不要加班太晚了。”

顺着视线看了眼文件夹,魏启明挑了挑眉,戏谑道:“我听说最近市里有人在晚上失踪了,怕不是来了什么凶犯。”

“去去去,你小子咒我是吧?”赵哥笑骂道。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上下打量着魏启明。

“赵哥你干嘛呢?你看得我有些发毛。”被对方锐利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魏启明讪笑着用文件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才是那个要注意的人。”赵哥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奇怪,“我听说失踪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可别这么说。”

赵哥的话让魏启明感到后背发凉,连忙说话打断对方。

“这种倒霉事我们可不会遇上……走了!”

话到这里,魏启明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桌子,冲着赵哥点了点头,提起旁边的公文包便匆匆离开了工位。

随着魏启明的离开,办公室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可下一秒,办公室里的灯突然闪了闪,然后“刷”的一声熄灭,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外面的天色迅速暗淡下来,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一道闪电划过,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另一边,正在路上的魏启明突然感觉一滴水滴在了脸上,没过几秒,更多的雨滴便成片地落下,迅速汇成了一片。

“真倒霉,天气预报怎么没说今天要下雨。”

看着天空低声骂了句晦气,魏启明匆匆忙忙地向着夜店……旁边的公交站台跑去。

本来按他的习惯下班应该是要去夜店喝一杯的,与某些女人聊聊天、调调情甚至更进一步……但最近,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知到还能不能遇到……”

在心底默念着,魏启明快步向公交站台走去。因为加了会儿班,此时已经错过了晚高峰,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不少,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这往常热闹的路上此时只有寥寥几人。

夜雨中,被广告荧光照亮的站台此刻看起来如此孤独,仿佛海上的孤岛。

来到站台,魏启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大雨打湿了不少,在冬日夜晚的寒风吹拂下狠狠地打着哆嗦。

“还是错过了吗……”

擦着身上的雨水,魏启明瞥了眼空荡荡的站台,心下叹了口气。

前方的雨还在哗哗地下,在地上滚落一地珍珠。背后夜店的音乐声喧闹无比,不时从突然打开的大门里传出阵阵热气。

呆呆地站在公交站台,等了许久也没有公交车过来。就在魏启明向着要不干脆冒雨去夜店里暖暖身子时,雨中传来了一阵滴滴哒哒的声响。

一道纤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雨幕中,逐渐清晰,仿佛从一道影子逐渐凝为实体。雨珠不断击打在红色的伞面上然后滚落,给来者罩上一道珠帘。

魏启明的眼睛亮了起来,慌忙理了理头发,抚平因雨水而发皱的衣服。

不出所料,脚步停在了他身旁几公分的位置,只需稍微偏头便可以看见那素白的手臂与长裙。

“那个……下班了?”

深呼吸了几下,魏启明装作随意地问道。寥寥几字仿佛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这一刻他不像个混迹花丛的老手,反而像个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小男生。

上一次他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在那个已经失踪的少女的怀里。

“妈的,在想什么呢!”

天边响起一声炸雷,恍惚的思绪瞬间被收回,魏启明在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

过去的便已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比如说现在就是创造未来的一个好机会。

想到这,魏启明偷偷偏头偷看身边的那个女人,思考要不要直接过去打个招呼。对方刚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声音太小被刚刚的雷声掩盖的缘故。

入眼的依旧是那一抹素白,在魏启明的记忆里这几次看到对方都是穿着这一条素白的长裙,与雪白的肌肤极为相称,此刻在雨中看起来更像一朵刚刚破水盛开的水莲。

魏启明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那个……我叫魏启明,请问——”

话还没说完,雨中突然急速飞驰过一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将魏启明的声音掩盖。

恼怒地看向那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红色尾灯,魏启明恶狠狠地祝愿对方能在雨中发生点“好事”。

发泄完愤怒,他深吸了几口气,决定直接走过去打招呼,免得再次被什么东西打扰。

就在这时,两道黄色的光照了过来,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破开雨幕闯进了这个二人世界。

许久未来的公交车竟在此时来了。

还没等魏启明反应过来,身边的女人收起了猩红的伞,径直便上了车。

看到这一幕,魏启明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差,好像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一样。

眼瞅着公交车的车门即将关闭,魏启明咬了咬牙跟着上了车。虽然他所要乘的并非是这辆,但心底那激荡的情绪还是促使他跟了上去。反正今天下班早,回头自己再打个车回去也不晚。

随着公交车的车门重重闭上,一阵轻微的摇晃后,公交嘎吱嘎吱地驶离了站台。

伴随公交车的引擎声,车站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道纯黑色的身影从车站背后的雨幕中缓步走出,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去的公交车,手中的长刀在广告的光芒映照下闪着森森寒光。黑色的雨衣上雨水成股地流下,在地上不断蔓延,仿佛舒展身体的蛇。

就在魏启明和女人的身后,竟一直站着这么一个手持凶器的男人!

在车厢内部的魏启明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顺手摸出零钱投下,他摇摇晃晃地向车厢内部走去。

此时车内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在打着瞌睡,只有少部分人因为魏启明的到来微微抬了抬头,但随即又低了下去,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只是视线稍微一偏,魏启明便看到了那个白裙女人,此时她正坐在位置上恬静地看着车外的大雨,那把猩红的雨伞就靠在座位旁边,滴落的雨水在伞面的映衬下红得像血。

可惜,女人乘坐的位置是单人座,这让魏启明庆幸的同时又深感遗憾。不过好在女人背后的那个单人座是空缺的,也算是一个惊喜。

公交车继续摇晃着,连带着魏启明的脚步也摇摇晃晃,从车门到座位的路此时看起来竟是如此漫长,长到魏启明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走不完。

但这也是错觉,几步之后,魏启明还是来到了座位上,那张柔美的侧脸也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呼了口气,魏启明缓缓坐在位置上,学着女人的样子看向窗外。此时的雨似乎更加密集了些,街边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鼻尖闻到了一阵迷人的幽香,仿佛栀子花香与雨水气的混合。

这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魏启明不禁有些恍神。他还记得那个湿润又温暖的拥抱,雨水打湿了少女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那时传到鼻腔里的气味就是这股味道。

这一瞬,魏启明突然感到一阵悚然,只觉那个已经失踪几个月的少女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他慌忙地向四周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收获了一些乘客奇怪的目光。

松了口气,魏启明重新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地看向正前方。这时,他才发现幽香的来源正是自己前方的座位。

那滑落在耳边的黑色长发现在都还在滴着水,超出椅背的白裙也湿漉漉的,部分透露着本该被遮盖的肌肤的颜色。

“她怎么也被打湿了?”魏启明心想。

窗外的大雨很快帮他回答了问题,一阵狂风吹过雨幕仿佛一堵水墙一般撞在车窗上,留下大滩的水渍。

在这场几乎只有夏日才能见到的暴雨中,雨伞的作用恐怕也不大。

车继续开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窗外的雨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那天的情况。

或许是公交车的沉闷很是无聊,又或许是女人的熟悉的香气与大雨唤醒了某些记忆。

少女的怀抱、压抑的哭泣……那天的点点滴滴好像再次出现在了雨中,或者说出现在了魏启明的脑海里。

后悔吗?后悔。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让事情发生,只能让事情发生……

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连魏启明自己也没注意到此刻他正死死地咬着牙,眼中开始爬上血丝。

“哗!”

又是一大片雨水打在车窗上,扭曲了外面的景色。将一个在路灯照耀下黑漆漆的巷道化成了一张可怖的巨口。

“嗯?”

魏启明猛地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他感觉眼前这个巷子有点眼熟。

公交车迅速开过,将巷子甩在车后。

或许只是错觉,这巷道很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魏启明嘲笑自己太过敏感的时候,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再次在他眼前闪过。

那又是一个巷口,与之前的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这里多了这么多的巷子?”

魏启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巷道再一次出现,而这次巷口更大了些,仿佛正在靠近。

“怎么回事?!”

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魏启明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恐慌感瞬间弥漫全身。

他想要高喊司机停下,但他此时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窗户,看向窗外。

巷口再一次路过,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大、更清晰,连巷内的墙面都能隐约看到。而在那巷道的深处,那浓重的阴影中,魏启明仿佛看到了某个人影正在浮现。

“这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

在心底疯狂怒吼着,魏启明强迫自己否认看到的画面,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漆黑的巷口只是默默地靠近,默默地向他展示更多,默默地将那个人影送到他的眼前,默默地……张开巨口要将他吞噬。

“师傅,下一站有下。”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身上的禁锢瞬间消失,魏启明猛地回过神来,只见外面哪有什么巷口,有的只有层层的雨幕罢了。

又是一片雨水拍在车窗上,一双眼睛好巧不巧借助雨水的反光与魏启明对视了起来。那双眼睛死寂无神,空洞无比,如同刚刚的巷口。

还没来得及细看,又是一片雨水打来,将倒影模糊。这时魏启明才惊觉,那双眼睛正是前方那个女人的眼睛!而刚才,那个女人一直借助反光观察着自己!

轰隆!

天空中再次响起一声炸雷,紫色略带猩红的闪电撕裂了夜色。

在这雷电交加的风雨中,公交车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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