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善恶的界限

奶奶醒了后,于馨在病房里陪她聊了一会天,在快要天黑的时候带着小芳离开了。老金夫妇也暂时回去,今天晚上是我留在这里做家属陪护。

我不敢和奶奶说太多的话,只是安慰她没有什么大问题,让她放宽心接受治疗。我不敢想象,当她得知真正病情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她一定会很痛苦的。或许,在她这个年纪已经看透了生死,可是,如果她终其一生也没有等到江继友回来的一天,又怎么不会成为她最大的遗憾,而且我从来没有在她的口中听到对江继友说过一个恨字。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永远也不会改变的真挚之情。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看奶奶的是陈艺,她的手上捧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提着果篮。她来到我和奶奶身边,对奶奶说道:“奶奶,我来看你了……”

陈艺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却也只敢寥寥说了这么一句,因为在瞒着奶奶病情的时候,话说多了,总会让敏感的病人察觉到什么的。

陈艺给奶奶削了一个苹果,然后就这么坐着。倒是奶奶向她问道:“丫头,最近工作怎么样,好久都没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陈艺笑了笑,回道:“奶奶,要不了多久就会看见的……我现在自己做了传媒公司,有两档给自己量身打造的综艺节目,现在已经和两家卫视台分别签订了播放合作协议。”

“那就好、那就好……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做主持人真是很可惜!”

陈艺握住奶奶的手,然后点了点头,却依然不敢说太多,也不敢提起我,因为我的身上真的没有很多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奶奶又向陈艺问道:“丫头,要是奶奶没记错的话,你的生日是9月21吧,比我们家江桥小两个多月。”

陈艺有些惊讶,感慨着对奶奶说道:”奶奶你还能记得我的生日呀!“

奶奶笑了笑,笑容有些枯萎,然后回道:”记得,生你的那天是早上,我和你奶奶一起熬了粥煮了红蛋,我们说说笑笑,把红蛋和粥给巷子里的街坊们送了个遍……这一晃都20多年过去了,惠芬(陈艺的奶奶)她也走了快五年……岁月真是不饶人呀!“

陈艺含着眼泪,不知道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奶奶,还是心疼奶奶现在的境遇,或者两者都有。

奶奶握紧了陈艺的手,言语很是真切的说道:”丫头,你爸爸妈妈都是比较传统保守的人。你呢,也不要把事业看得太重,找个门当户对,能配得上你的小伙子就嫁了吧……这辈子也就算衣食无忧,比一般人要强太多了!……奶奶要是有这个寿限能等到你结婚的那天,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陈艺似乎下意识的看了看我,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回道:”奶奶,会有那么一天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江桥,他结婚的那天,奶奶你一定会更开心的。“

奶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她又累了,我能明显看到她的精神状态正在直线下降,而在生老病死的规律下,人的力量总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所以这一瞬间,我更加难过了,更加不敢去回忆她这命运多舛的一生!

……

离开病房,我和陈艺站在了医院的长廊里,那靠近窗户的垃圾箱上,有很多被我按灭掉的烟头。陈艺倚着墙壁,声音有些低沉的向我问道:”江桥,奶奶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些什么了?她刚刚和我说的话,都不是特别乐观。“

我吸了一口烟,然后回道:”人都有第六感的,奶奶活了这么久,生老病死见了这么多,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呢!她之所以不说,只是不想给我们太多的心理压力……“

陈艺的表情有些难过,或许,也想起了奶奶这贫苦的一生……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对我说道:”对了……被烧掉的房子我已经找从事建筑行业的专家定损了……烧的是挺严重的,很多钢筋建材都已经软化甚至变形,不足以支撑房屋重量,所以是要推倒重建的……初步鉴定,如果重建的话,我们这边需要全额赔偿,大概得120万向上!“

我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让自己因为这笔巨额的赔偿而感到太压抑……

陈艺看着我的样子,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她拍了拍我的手臂,说道:“你也不要太为这笔钱感到忧愁了……我这边大概能拿出60万,剩下的钱我再想想办法也能解决的。“

”我去找乔野……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从小仗义,这个时候会帮忙的……现在房东认你说话,等拿到钱我就立即交给你。”

“你找乔野试试也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解决,你安心陪奶奶去上海治疗。”

“谢谢……”

“江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过?……”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眯着眼睛回道:“还能怎么过,剩下的日子,也就是为了债务活着了吧。”

“别那么悲观,事情一件件解决,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也许吧。”

我将口中的烟慢吞吞的吐了出来,只看见外面的夜色在弥漫的烟雾中更加迷幻,我也不禁对未来产生了怀疑。就算以后能还清债务,生活对于我来说就算变好了吗?

并没有质的改变。那时候的我,与肖艾会有着更加遥远的时间距离。最怕的是,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生活的磨难而真正忘记她……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忘记了她,我们如此深爱过!

……

陈艺离开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我躺在病床旁边的长椅上翻来覆去。大约九点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给公安局负责调查失火案的吴磊打了个电话,想向他询问案情的最新进展。

巧合的是,他家离郁金香路并不太远,我便约了他在”梧桐饭店“见面。替奶奶掖好毛毯后,我暂时离开了医院,然后开着金秋的那辆黑色的牧马人,沿着城市闪烁的灯火,返回了郁金香路。

因为是夏天,尽管已经9点多钟,但仍有不少顾客在户外的遮阳伞下吃饭喝啤酒,那一张张笑脸,渲染出的是太平盛世的质感,而正在遭受磨难的只是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

吴磊是个看上去很刚毅的男人,坐在灯光下的他沉稳而笃定,他和我一样,抽烟也喝酒,同样的习惯,让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反而像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吴警官,案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吴磊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他对我说道:”不是很乐观,案子现在遇到了阻力,上面可能打算简单化处理……“

我的情绪顿时起了极大的变化,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很多:“怎么会这样,不是都鉴定出燃烧残留物里有汽油的成分吗?”

吴磊一声叹息,回道:”如果上面有心不将这个案子继续下去,很好解释的……毕竟有汽油成分也不是破案的关键和决定因素,再加上没有人员在这次的火灾中受到重大伤害,社会关注度也不高,案子很容易就被盖下去了。“

”我女朋友眼睛在火灾中失明了,这算不算是重大伤害?“

”江桥,你先冷静一下情绪,你理解的重大伤害,和我们所理解的重大伤害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偏差的……我们是做刑侦的,每天都会接触到这样的案子,普遍来说,这样的案子和真正的人命案相比,是不会投入太多警力,也很容易被关系和利益所左右……我这么解释你明白吗?“

”我不相信这个社会没有公理……!“

吴磊在我的控诉中,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半瓶啤酒,他声音低沉:“公理还在……但是善恶的界限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了,就像有人清醒的哭,有人麻木的笑一样!”

当这些话从吴磊的口中说出,我能纵观整个社会看出一些端倪,可这真不是我理解的世界,我还是会看到阳光与这座城市亲密无间的接触着,那夜晚的霓虹照亮的是我们要走的路,也绝不是人性的贪婪和险恶……可是我正在遭遇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吴磊又对我说道:“但是江桥,从另一面来看,这也不是坏事……因为,我调查的难度越大,李子珊的嫌疑就越大……而且,我昨天晚上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要我停止调查这个案子,快速结案,出手就是50万,这么大的手笔,真是震惊到我这个小警员了……“

我看着吴磊,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要和我表达的绝对不是这件事情,否则他也不会连有人想收买他这么隐私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显然他没有接受这笔钱。我没有能力左右他的职业操守,也更没有办法改变他对正义和险恶的认知,可是我真的希望他能将这个案子继续下去,然后还肖艾和琴行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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