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龙门客栈

所谓众生图,角要利用卷轴的吸附力,将阴气重的亡魂填满画卷中的各色场景。再用各色场景,拼接成芸芸众生百态图。

怨魂,生前无作恶,甚至是善人,但死于非命,如迫害,沉船,落水,心中有遗愿没有完成。张程要收取其魂,必须满足其愿望,化解其怨念。失去怨念的魂魄,变成无意识的烟雾,能被画卷吸附。

厉魂,生性暴戾之人,生前多做危险职业,如刽子手,屠夫,缝尸人,将军,盗墓贼等。想要吸取其魂魄,必须打散破魂的元神,使其屈服,或者忏悔,然后黑白无常将其押运至画中囚禁。

罪魂,生前有罪之人,如贪官污吏、杀人如麻的土匪。获取罪魄,需要杀死的罪孽深重的活人,用其尸骨磨墨,画进画中。

怨魂、厉魂、罪魂,阴气依次加重。

执笔人,就要根据画卷上这片场景的阴气浓淡,添加上三种鬼魂之一。

张程盯着案桌上画卷看了好一会儿,这客栈的阴气并不重,只是隐隐约约散发,想来也应该是和怨魂有关。

而砚台上,架着一黑一白两只画笔。张程朝他们点点头,画笔也摇曳着笔毛呼应。

张程看着这番诡异的场景,突然笑了。

他本以为,穿越到俞朝之后,会永远隐居在江南的南阳城,靠着自己前世在画室里学习的技艺,结合今生和父亲学习的画术,钻研一辈子画画,直到死。

看来,现在似乎有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在等待着自己完成。

……

七月十五,中元节,阴盛阳衰。

南阳城外三十里,茅元镇,龙门客栈。

一楼大厅,一桌红脸汉子,皆是粗布短衣的行商打扮,喝得正酣,划拳喊叫声,穿透过打开的窗户,在夜色下回荡着。

“老五,眼下时局正乱,咱们做买卖的,走南闯北,做笔好买卖,可真不容易!”

“哈哈哈,那可不是嘛!这还得多亏老四,要不是他找到了北方的药草商,咱们这货源从哪里来,就算是去抢,也没得门路呀!”

“二位哥哥过奖了,我也是刚出来,能谈成这笔买卖,全仰仗二位哥哥指点,我再敬哥哥一杯!”

三兄弟各自坐在方桌一边,剩下的一边,摆满了黄酒坛子。

诺大的客栈一楼,寂静无人,没有店小二,也没有掌柜的,只有这桌子三人,喝得酒气冲天,好不热闹。

只是三人的脚踝处,却布满了青苔和霉斑,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而桌上的半边猪头,早已不是新鲜模样,腐蛆从空洞洞的黑猪眼窝子里涌出,蚕食着脸上挂着的深色皮肉。

三碗面汤,浮着一层厚厚的灰色霉斑,十几只绿豆苍蝇落在碗口,嘤嘤作响。

“今个儿好酒好肉,可是快活了!”

一汉子似乎是不胜酒力,手中的酒碗晃晃悠悠,摔碎到地上,俯身呕出一滩黄水。

黄水里,居然还漂浮着扑腾的苍蝇和扭动的白蛆!

……

一只小毛炉晃悠悠地走着,张程坐在上面,背后背负着画卷。

他本想在马厩里借一批马,但是虚弱的身体,实在难以驾驭马匹。

两个时辰后,张程来到茅元镇。

说是个镇子,其实早已是废墟一片。

一年前,一伙藏匿在山丘的土匪下山,烧杀抢掠,将小镇破坏殆尽。

这件事,张程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经常听南阳城酒肆茶馆的小二提及,有所耳闻。

虽然江南是俞朝难得的田园之地,但是局部也免不了有些冲突,这也是程仕一直隐居在南阳,极少出城的缘由。

龙门客栈,红漆棕瓦,孤零零地伫立在一片废墟之中,在周边的断壁残垣里,显得十分突兀。

要是其他的过路人,只能看见一片焦土。

但是张程携带这画卷和黑白两只画笔,就能看见鬼魂。

他透过客栈敞开的两扇窗户,看见了的红彤彤的烛光。

扣门的手,犹豫了一下,扯扯背后的卷轴,深吸一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黑布鞋踩到地面的瞬间,如同光脚踏在冰面上,虽然是七月,但是一股子寒意骤生,张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画卷和黑白无常紧贴着他的后背,又给他了一丝信心和底气。

“不要怕,我们化作画笔,在你身上,鬼魂伤不了你。”张程听见了黑无常的低语。

他点点头,看见了那一桌的三个食客,径直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剩下的一条长椅,坐下来。

“诸位,在下张程,路过此地,讨杯酒喝。”

三位红脸汉子瞥了他一眼,有些愣住。

其中一人道:“你这厮,要喝酒,和店小二说去,俺们几个都是花银子买的酒,哪里能分给你!”

他们用奇怪地眼神看着张程,就好像是他们真的客栈里喝酒,突然身边坐下也一个陌生人来讨酒喝一样。

张程看着桌上,苍蝇围着腐蚀嗡嗡乱叫,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差点就肚子里就要翻江倒海。

不过,他倒是通过三位食客的眼神,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三人,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死去多年了。

这几人喝大了,纷纷解开衣衫口子,坦胸露乳,不过胸口出是明显的肉体腐烂的痕迹,肋骨上耷拉着几块残破的皮肤,甚至能透过肋骨,看见他从食道里吃进去的腐蚀和蛆,又从肚子里流出来。

咦呀……

张程实在是没忍住,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见他这般狼狈,几个吃饭的汉子倒是哈哈大笑。

“我说大哥,瞧你这话说的,硬是把人家一白净小书生给吓吐了,出门在外,遇到的都是朋友,今夜里只有咱们几个喝酒,就让这小兄弟一起来喝几碗,不碍事!”

说完,他递给张程一碗酒。

这残破的陶土酒碗,缺了好几个角,里面的酒,也是一片浑浊,不知道沾惹了多少尘埃和浮游生物。

黑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把酒喝了,你死不了。”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不是吗?”张程皱眉。

“这些被烧死的凡人,有生前未尽之愿,因此积怨成鬼,难以超生。只有喝了他们的酒,才能摸清他们的心结,你这图,才能画完。”黑无常耐心解释道。

“那你怎么出来和他喝!”

“因为你才是执笔人。”

黑无常说完,就不再做声。

张程看着眼前,一只皮骨相间的爪子,端着一碗酒,酒香混杂着腐蚀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心一横,夺过酒碗,咕咚一口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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