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11章

即使已经订了亲,依据雍朝规矩,终归男女有别,庄舟与顾淮济也不好成日腻在一处难舍难分。

幸而有张墨海兄妹二人相伴,除却上街采办婚礼所需之物外,诸人亦常于长安城崇山浚川间游乐玩耍,静待婚期到来。

恍惚倥偬间,冬月岁寒,悄然而至。

这一日清晨天还未亮,已然从水土不服中恢复健康的狄尔慌慌张张推门入内:“公主,不,不好了。诸葛公子,他跑去长远侯府寻衅,被顾将军——”

她急得呛住自己咳嗽许久,终于抚平心绪急切道:“被顾将军胖揍一顿,给扔回来了。”

方才起身准备更衣的庄舟闻言先是怔愣,随后无奈抬手揉揉太阳穴,暗觉哭笑不得。

前些日子早在顾淮济上门提亲前,诸葛砚曾专程来寻她表明心迹。

庄舟直到那时方才得知,原是诸葛砚多年来一直对她倾心,不过碍于两人挚友身份难以开口。

她自是无比感念诸葛砚深情,却也与他及时划清界限:“我从初遇便对顾将军一见钟情,如今即将嫁予他为妻,毕生所愿一朝成真,再无他求。”

然而,诸葛砚根本没有听进去。

只道她一日没成亲,他便还有机会,与顾淮济公平竞争。

在他看来,所谓“公平竞争”,多数时候都与武功比试有关。

甚至对狄尔与张照霏同时夸下海口,必将打得文试出身,仕而优则将的顾淮济满地找牙。

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顾淮济出身世家,礼乐射御书数本就无一不通。自小除却饱读诗书外,又刻苦修练武学,多年来背井离乡于关外闯荡,实力深不可测。

也就仅有诸葛砚这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才敢如此不要命地肆意寻衅。

好在顾淮济看在庄舟面上,不曾对他下狠手,否则他恐怕得如残废般拖着半条命,在离开长远侯府前便已昏迷难救罢。

眼瞧着诸葛砚一瘸一拐地被人搀回沧化伯爵府,满面又难掩鼻青脸肿的模样,张照霏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可知在河西那处地盘,饶是江湖中人也得记得时刻给永渡哥哥几分薄面。你竟敢自投罗网,简直!哈哈哈哈哈,也太,太好,好笑了。”

她笑得眼泪都溢出眼角,诸葛砚自顾自绑着绷带咬断,瞪着深邃双眸与她冷哼:“我为着所爱之人与他厮打一番,就算失败,亦毫无怨言。”

他从来都对自我感动嗤之以鼻,不屑于将满腹情谊暗藏。

既是不服气,不若挣上一挣。

放在心底珍视多年之人,不论何时,都值得他为她不顾后果地豁出去,以命相抵。

如今他心服口服地落了败,同时却也证明那人可堪托付,除却可能养上半月的小伤外,并无任何损失。

何乐而不为。

像张照霏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他都懒得同她好生解释,索性翻着白眼以示嫌恶。

恰好庄舟这时缓步踏入院中,诸葛砚却立即露出副开怀笑意,端着重伤也要郑重起身与她招呼:“阿舟。”

“狄尔,拿药。”

庄舟示意狄尔将满满一托盘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递至他眼前,忍不住低声叹道:“胡作非为。”

“向你保证,绝对是最后一次。”

诸葛砚向来洒脱坦荡,不会沉溺某事任由自己钻了牛角尖:“待看着你与顾将军成婚后,我定安心返回塔勒城。”

边境官员除非圣意传召,否则不可轻易入京,因此庄顿夫妇与庄舟几位兄长皆无法前来观礼。

未免她因为没什么娘家人在身边,于满京城的贵胄面前失了颜面,诸葛砚自得倾尽全力为她捧场。

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未能顺利完婚。

……

腊月初八,圣上临朝时,特赐百官粥食用作早膳。

沧化伯爵府则于后院打开侧门,设下施粥摊。

过去庄舟对腊八节习俗唯有耳闻,昨天夜里自是忙不迭地跟着张照霏去往小厨房长了见识。

那些嬷嬷们将大米、小米、红豆、黑豆还有花生等置于锅内,复又放入葡萄干与枣泥慢慢炖煮,彻夜不眠至第二日清晨灭火。

先是用于祭祀祖先再分别赠送相熟亲友,后于侧门处支起粥摊,引得无数行人驻足停留。

趁着午时将近,来人渐少,张照霏端来两碗分别递予庄舟与自己,畅快饮下:“忙到现在竟连咱们自己都忘了喝腊八粥,怎么样?庄姐姐应是第一次尝吧。”

细腻绵软的清香蕴于口中久久难散,庄舟极为满足地弯起眉眼,颔首答道:“好喝。”

话音尚未落地,骤然听闻巷口传来阵阵马蹄疾驰之声。

按理结义巷中所建皆为开国功臣府邸,为避嫌之故,甚少会有兵马入内。

不知谁家这般大的胆子,竟敢在结义巷中猖狂至此。

张照霏探出脑袋本想瞧个热闹,不料那队兵马极为利落地停在长远侯府外,瞬间将府院尽数包围。

接着径直入内,不多时,便见两位面上蒙着白布的兵士抬着数台担架缓步而出。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未施脂粉,涕泪横流的洛偃长公主:“不,不!你们不能带走侯爷!”

为首将领抬手示意众兵士不可拦截长公主,亲自踱步至她面前沉默站定。

抬袖行礼,好言相劝:“还请长公主节哀。城内如今四处爆发时疫,侯爷的尸体必须即刻送去火化,耽搁不得。”

“火化?!”

长公主早就红肿不堪的双眼再次泛起血色:“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本宫驸马!放开!放开我!”

她恨不得使出平生最大气力推那几名兵士,喘着粗气不顾发丝散乱,厉声斥道:“阻拦本宫者,杀无赦!给本宫滚。”

众人惶恐,只任由她重新行至担架旁。

毫不在意尊卑之分,蓦地跪地恸哭,进而嚎啕不止。

撕心裂肺之声传入耳际,庄舟与张照霏端着腊八粥的双手皆是一滞。

她们确实有段日子没怎么见过顾淮济。

庄舟以为他忙于公务情有可原,毕竟眼下还处于战后敦西都护府新建阶段,他本就已经为着准备成婚未能及时返回关外,如此身在朝中更不可掉以轻心。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他应是从长远侯染病起便一直尽孝膝下,又因怀疑是时疫缘故,多日不曾出府。

前些日子塔勒城寄来家书,言及敦西都护府包括雍朝河西地区均小范围地爆发时疫。

庄舟虽有几分忧虑,但思及西域五国每逢战乱或寒冬常常面临如此状况,总算逐渐平复心绪。

按照从前经验,只要做到及时防控治疗,处理感染者尸体,基本不会面临大碍。

更不必提长安乃雍朝国都所在,早从半月前便隔绝了西域及河西地区返京来客,整座城池固若金汤,根本不给时疫一丝可趁之机。

怎会突如其来出现在长远侯府中,甚至要了长远侯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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