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秋收时分，陈立功亲自带人下去收粮，这是他的风格。
今年他还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下去看看，到底乡民家中的存粮有多少。一个成人，一年最少要两石粮，五口之家，至少要有七石粮的储备，还要有一部分的粟黍豆类作为补充，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七石粮需要近十亩地在一般年景下的产出。卢氏这五六十万亩田地，平常年景也就产个三四十万石，在册户数，也就一万多户，近六万人，看似十万石粮食就够吃了，还剩下二十多万石。
但是走进乡间，情形却不是想象的那样，寅吃卯粮的大有人在，许多乡民家中存粮，根本维持不到来年夏收。陈立功反馈，即便是家中富裕的乡绅那边，存粮加起来也就十万石出头，这是令他反复思考，而不得的问题。
他也纳闷，如何让乡民家中存粮富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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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粮减产，税肯定收得不顺利，不过卢氏本身份额就少，均摊下去，每亩也没有多少，不是很大问题，也就三千石，接着就是往府城押解税粮。
周师爷在卢氏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场面上，大家对他都很尊重，也无事求他，平日里就无事，也会到各家去混饭吃，加上他也很注重礼数，每次外出就餐，都从青延那里取些礼物。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当然，这也是沈海交代的，周师爷一开始没这个觉悟，沈海见到他两次空手外出，就对青延讲了，别让他舅舅到处白吃白喝，多少带点心意。
话说，因为此事，周师爷对沈海也是亲近了许多，也知道沈海不折腾他。
而此时，陈立功接到了主簿的任命，无法押送税粮了，周师爷也想出去转转，就主动请缨，沈海自然同意，让他在陕府多待些时间，不必急着回来，顺便去把他外甥女婿的坟修整一下。
待陈立功出发之后，县衙只剩下沈海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他就等着这个时机，毕竟修堤的粮食一直没有着落，陈立功此前都在观望，倒也不是看他笑话，让他做什么都很积极，只是涉及钱粮的事，沈海没说，他也不主动提及，毕竟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要不，沈海怎么会左手倒右手，频繁地用铁矿来筹钱筹物资，铁矿就是个幌子，最大的幌子，也是他治河的牌坊。
此世，官府都不发债，毕竟可以抵押的东西很少。现世的人，认死理，量入为出是必须遵守的原则。
如果卢氏像灵宝一样，有大的税关，沈海肯定以税关做抵押，向县里甚至府里发修河债。
陈立功一走，沈海就学着前任冯主簿的手段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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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官员在遇到大型工程时，通常的做派，要么期待上面拨款，要么直接向下面摊派，这个过程，也是官员捞钱的最好时机。
沈海修堤，乡绅们都在时刻提防着。
令他们佩服的是，沈海准备了这么多物资，还没有一次向下摊派过，都是有抵押地借。
例如修堤的筐，沈海就是用李家的大车来抵押的，引来胡修的好一顿嘲笑，不过这老儿对沈海真的是服了。从此，他有了一个事情做，就是让徒子徒孙到处打探县尊做了什么，然后回来，他记录下来，看看其中的门道。
在他看来，沈海做事就像猜谜语，总是要等一段时间才有答案。
说起来，凡事都是买卖，修堤的钱，是用铁矿抵押来的，铁矿的产出将来也是要填补这部分亏空；粮食也是，必须找个能担保的物件，不能让百姓，白白地出粮。
不能让百姓出粮，这是肯定的，沈海前些日子还在为卢氏乡民家中存粮不足发愁，还郑重其事地给陈立功下了军令状，要他在两年之内，使得卢氏乡民家中存粮必须保证半年到一年的余量，也就是说，夏粮到来年夏粮出来之前，至少能保证半年的量。
当然，这也是他办营造所的堂而皇之的理由之一。
可是苦了陈立功，他也愁呀，总不能让富户倒仓补贴贫困人家吧。
总之，在沈海这三寸不烂之舌的威逼利诱之下，陈立功就像被上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样。
闲话短说，这日，十里长亭，沈海携县里众乡绅为陈立功送行，去府城接受任命。
众人一直送到陈庄，沈海一路上诗意大发，“陈兄，此去府衙，路途遥远，本官十分不舍，就作诗一首，以表心意。”
“大人，只要不是上头细来下头粗，都可。”陈立功每次都会提及这个故事。
“薛照记好。”沈海先摆了一个pose，继而朗诵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薛照记下之后，沈海讲到，“立功兄，不对，不该直呼你的名讳，德业兄，等你回来后，我再谱上曲子，唱给你听哈。”
卢花妹心中不忿，每次县尊总是以诗歌来调侃，今天这么高兴的气氛，他来个这么悲凉的歌。于是，在一旁鼓动，“县尊别等来日了，今天就唱吧，唱完了，二哥也好上路。”
青延这娘们，也跟着起哄，“大人，你看老祖都在旁边，你就赏脸唱一曲，让大家都尽尽兴。”
胡修捋着白发，也是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沈海自然是不唱，“陈兄，我再来一首高兴点的，绿水通波接洛阳，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安青延在一旁，“大人，这诗还是有些离伤。”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来，德业兄，今日你春风得意，兄弟代表卢氏四乡祝你尽早凯旋。干了此杯。”沈海一饮而尽。
陈立功此时，摇晃着脑袋，沉浸在欢乐之中。
几碗酒过后，陈立功纵马而去。
眼见着花妹两眼含泪，沈海劝说道，“阿嫂，莫哭，德业兄也就离开几天，我保证，五天之内就让他回来。”
随后，又吟开诗歌，“它朝若是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与君何日共仙舟，萍聚天涯共白头。”
这倒把青延惹笑了，“大人这么想与陈主簿共白头？”
“夫人不要打岔，与陈兄白头偕老是嫂夫人的事。”
把花妹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