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沈海锻炼结束，李二姐一身正式的裙装，很安静地站在中堂门外，沈海从里面出来后，她连忙行礼，说道，“县尊，昨日清月冲撞大人了，还望大人恕罪。”
“李小娘子言重了，几句言语的争吵而已，哪来的罪过。”
沈海其实心中很烦她，昨天夜里也是反思自己的行为，为官的威严哪里去了，长此以往，在卢氏县很难待下去了，看来要好好地约束自己的行为，夜里把到任铨要又温习了几遍，也是有所感悟。
“李掌柜，本官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念你是个女子，就不计较了，不过，如有下次，你家的盐铁凭照自觉交来堂上即可。”
李二姐偷偷地抬头看了看沈海，今天他一身便装，短衣长裤，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情况。
沈海没有看她，脸色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两人也不搭话，就在这里晾着，李二姐倒是瞄了沈海好几眼，啧啧，这身板子真的好，她不自觉地就向前靠了靠，沈海身上散发的皂香味，也是很好闻。
这味道她熟悉，小妹自从去了县衙后宅，身上也是这种清爽的味道，说是肥皂，夫人给的，每次只给一块，很是稀罕。
二姐正想着怎么与沈海搭话，之见沈海朝自己笑了笑，弄得她一时不知所措，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置，这种感觉很稀罕。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此时，薛照从外面牵了两头骡子过来，对李二姐讲，今天县尊要去董家河看看铁矿，让她随行。
李二姐有些纳闷，薛照解释，让她去看铁胚。
沈海接过缰绳，牵着骡子，一行人一路步行向东。在李家宅子边，沈海和薛照停了下来，李二姐回去换了一身淡蓝色短衣长裤，头发也是用木钗简单地扎了一个髻。
她牵了一匹马，然后，三人一起出东门，向董家河赶去。
骑骡子就是代步，压根跑不起来，李二姐的马蹭蹭就到前面去了，此时的马鞍都是那种低桥的，贴着马背，李二姐坐在马上，随着马的小跑，屁股也是前后一蹭一蹭的，前世见多了动作片，此时的沈海，有点心猿意马，这具身体真的是成熟了，稍微有点刺激，就激动万分。
还好，路途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陈立功六叔在门口拦下三人，然后一起到了厂区。水塘边有磨料的水车，一刻不停地嘎吱作响，水车现在还是木制的，这种便宜之法，主要是受限于轴承和齿轮的加工技术，沈海已经设计了一种滚轴式的轴承，接下来就会打造一些铁质的水车，那样效率就高了。
高炉大约有个六米高，它有许多配套设备，鼓风机，用上了轴承，连上料的坡道，也用上了滑轮。
高炉的边上也是人来人往，沈海视察了一遍，看到防护做得不错，出不了危险，也就放心了。
怕李二姐不了解，沈海不计前嫌，耐心地给她解释，各道工序的作用，沈海的这个行为，在李二姐的心中有了些许异样，她本就是个大方泼辣的人，此时温顺的很，有什么不懂的，也是频繁询问。
高炉产量也不大，一锅铁水也就一千多斤。
饶是如此，李清月脸色有些变了，她知道，其中的意义所在。
接下来，随着一阵子吆喝声，梆子敲起来。
只见铁水从高炉下面的炉口流出，直接流进坩埚中，这边鼓风机在人力的带动下，吹出强风，铁水就出来了，浇铸在模具里，成了铁棒。
铁棒被铁匠送入火炉中，烧红之后，再反复地挤压，最后一系列地回火、正火、淬火，出来后，直接就是铁钎了。
更绝的是，钢水流入扁平的柱状模具里，出来后就是烧红的铁块，也没淬火，直接弄到滚轧机里，再反复地压制，竟然成了铁板，被铁匠用大剪刀，直接定型，成为铁锨，类似于工兵铲。
看了这些，李二姐使劲拧了拧自己的大腿，痛得满脸通红，沈海看到了她这个动作，也是感慨，这人对自己都这么狠。
李二姐心中在想，怪不得表兄一个劲地夸赞县尊，看来，人家确实有本事。就这个炼铁工坊，一套下来，就是在这个世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就这半上午的工夫，顶商南那边一旬的出铁量。
这下，李二姐彻底老实了，像蔫了吧唧的公鸡，空顶着一个好的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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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上午，工匠们还在忙活，沈海一行进入一处类似于办公室的地方，几人坐下，边喝茶边聊。
六叔汇报了这几天炼铁的结果，薛家和陈家带走一部分之后，铁厂这边还存有熟铁两千多斤，钢棒六百斤，还有钢钎六百多支，凿子一千把，铁锹二百多把。明天再出一炉，也有个两千来斤。
沈海听完之后，就止住了六叔的话，马上到饭点了，让他招呼工人吃饭。也是给李二姐思考的时间。
果然，吃饭的时候，李二姐一句话也不说，沈海因为方言的缘故，也是话不多，只听着薛照与陈六叔他俩在胡侃。
饭菜是大锅饭，这里也没有小灶，食堂用大碗盛好之后，再用个盆装了些菜，就送了过来，陈六叔分好菜，各人也就吃各人的。
菜虽然是大锅菜，也是有肉的。
二姐早饭没吃，走了一上午，一大碗米饭倒是吃得干净，或许是感觉自己吃多了，等众人吃完之后，她抢过薛照手里的碗，拿到外面去刷了。
六叔看在眼里，等她出去后，说道，“二姐随她娘，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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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姐收拾好碗筷之后，也没回去，出门找贺正去了。
在饭堂这边，二姐看到工人们吃的跟自己一样，也是大为惊讶，倒不是说工人吃的好，而是县尊与工人吃的一样，觉得陈六叔太不讲究了，怎么也要给县尊弄几个特别的菜呀。
她有点可怜沈海了。
见到贺正，“表哥，你们就吃这个呀？”
贺正纳闷，“怎么了二姐，这不很好么？”
“我的意思，表哥也不自己开个小灶？”
“县尊不让，要所有人吃得都一样，那些矿工吃得更好，有米有面，我们这里只有一样。”
“嗯嗯。”随后，李清月问了贺正这里的铁坯产出情况，也知道了，薛家陈家已经卖出了好多，不过都不在卢氏县内。
回到办公室，沈海看向李二姐，“李掌柜，这次能带走多少铁胚，本官现在就是缺钱，这炭钱还有工钱，都压着没付呢？”
李二姐这两天脸红的频率很多，此时，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李家一年也就三千多斤的销量，也就是两炉铁，怪不得薛照昨天说来查账，就是要告诉她，李家吃不了这么多。
“这，县尊，李家的凭照一年才三千斤，真的吃不了这么多。”她还是比较聪敏的人，该认怂就认怂，也就是讲，我只能用官价买你三千斤，剩下的出不起这个钱。
沈海知道其中的道道，就凭这句话，觉得此女精明，不撑死装大个，是个良人，知进退。
“那么，衙里就计你三千斤的量。”
“谢过大人，不过这三千斤也要分批，毕竟这个时节，并非卖铁之时。”铁器的销售在冬春最多，现在是夏季，当然用不了了。
沈海眼帘中，再次映出李二姐那秀美的脸庞，因为骑马，发髻也有点歪斜，低眉垂目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娇羞与妩媚。
这才对嘛，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个母夜叉。
“凭照上的买卖先不急，这次来，你也夸了海口，有多少要多少，这两千六百斤，肯定是要拉走的，三日之内。”
李二姐有些犹豫了，沈海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官价的六成，还是钢的价格，随你卖到哪里都行，本县也不会查你的账，当然你可以反悔，薛家已经在卖了。”这是明摆着是说，若是李家不去做这事，我肯定让其他几家做，好多人等着呢。
其实吧，即便是李家买了这些铁，沈海还是需要康家和薛家去卖铁，毕竟现在很需要钱，逼迫李家，只是看上了李家的那些工匠而已。
“县尊，即便是四成，李家也筹措不了那么多银子，可否赊段时间？”她还想压一压，这么大的量，一时间真的很难处理，而且夏天，真的不是买卖的时间。
她真的后悔昨天的冲动，有些想掐死自己的感觉。
不过，她也是聪明人，知道见招拆招，也学着沈海无赖的赊欠功夫。
沈海则是诡异地一笑，李二姐看在眼中，有些怕，心里空牢牢地。“李家在朱阳关或许没有，清月姑娘手中肯定是有的。”
李二姐知道沈海所指，这心情顿时到了底了，对沈海有些恐惧了。
“不妨，这批铁胚不用银钱支付，我看李家货栈有许多板材，可以做成大车、推车，用来折价偿还，如何？县衙里也有许多拆下来的木材，也可以用上，我看你家里的木匠，也没多少工可以做，在那闲着也是闲着。”话说，李家的木匠还真的没闲着，只是不忙而已。
“嗯嗯，”李二姐脑子里空空，回过神来，“大人说了什么？”
薛照重复了一遍，说到，县城里就李家的作坊多，一些工具还是要李家来打造，尤其木工，如铁锹、镐把等，李家也不用付铁钱，用这些工具替代就行了。
沈海也是没有办法，县城里的工匠本来就少，还都集中在她家，否则早就跟这娘们翻脸了。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二姐赶紧福了一礼，“谢谢大人照顾清月。”
“嗯，本官对李家还是比较关照，当初上门买铁，李家人也见不到一个，你看本官即便生气，也没拿捏李家，不是么？”
“大人说的极是，李家上下感恩大人。”
接下来，众人简单地吃了点不早不午的饭，沈海交代了一番，就回去了。
路上，李二姐再也没有纵马，沈海就觉得空牢牢地，问她，“清月姑娘，想好了这铁怎么卖了吗？”
“回大人，只能存到秋末，那是时节。”
“秋末？单靠这县城，还是卖不出去，董家河这边，到秋末还不知道能产多少铁。”
李二姐彻底迷茫了。
“你那铁票，说实在话，在本县已经没啥用处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临县也可以去，我给你的都是熟铁，即便是现在，也是好卖的。”
“大人，这可是私铁，要砍头的。”
“呵呵。”明知故问，沈海心里想，砍头的事多了。
“你不是说，李家有凭照吗，私铁与公铁就那么好区分么？”
“清月明白了，谢谢大人指点。”
“哈哈，这凭照本官从未看在眼里，本官只是看上了李家的人。”
这把清月又弄了个满脸通红，连薛照在一旁也觉得大人说话太不讲究了，太扯了，好色如此。
“你们李家的人多，撒得开，这县里其他各家都不如你们，再说，卢氏向南，山高林密，才是私铁的好去处，北边不行，北边只能卖工具。我知道商南那边也有铁厂，不过他们炼不了钢，你先用这里的熟铁去冲一下。”
二人才知道自己想差撇了，李清月更是脸红的不轻。
“清月姑娘，我在陕府也有个旧人，李家大车造好后，可以在渡口那里开个货栈，这样往来交通，卢氏的产出最好在渡口那边发卖，价格也上得去。”顿了一下，“贺正不也是清月姑娘的姨家表兄么，他与柯家手上有许多新鲜玩意，我保证你能卖上价格，比盐铁的利要多得多。”
李清月愣住了，也是对沈海有了另外的印象，看来对自己了解得比较深，不禁多看了沈海几眼，别说，这人腰背挺直，个子高大，那风韵就是醉人。
尤其与薛照在一起，更显得玉树临风，好看归好看，此时的李二姐，有点害怕沈海倒是真的。
看来县尊早就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一切都是预谋，嘴里却说，“谢谢大人关照。”
此时，她再也不愿意与沈海说话了，于是策马奔腾，也不管他俩，径直回到城里，回来后，就躺在房间，直到晚饭才出来。
这样一番闹腾，她觉得这沈海还是很合她的口味，在床上反复地想着这两天的细节，也意识到自己对县尊的了解太少了。
第二天，李家就来董家河拉铁，钢都堆积在贺家铁匠那里，生铁都放在柯家，连账都没入。并在城东的作坊，召集木匠，打造修河用的车子和工具，自有营造所康书吏来对接。
第三天，她亲自来中堂，取了沈海的书信，交由家人带了一千两银票，去陕府，按照地址，寻找一位叫水灵的姑娘，让她在渡口货仓那边，寻一店铺，李家就在此扎下了钉子。
陈立功也写了一封信，让他的三弟陈立言帮忙照看这个店铺、打点一下。
紧接着，水灵用李清月的钱，在南北渡口处，各寻了一处店铺，并在周边建起一个大货仓，一年的时间，卢氏的盛家薛家陈家康家吕家等都相继派人在此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