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近乎极限了。
叶卓言的剑锋从林绝弦身侧扫过，却堪堪没有触碰到那人一分一毫。
他知晓自己的能力，若是与寻常人，再战上一个时辰也无妨，可林绝弦与颜折风不同，跟这俩人打，他不能有一刻的放松，这样紧绷着，时刻保持着最集中的注意力，人是非常容易疲倦的。
而梁远州也感受到了，他清楚地感到他的队友因为体力不支而微微偏斜的剑招。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梁远州为叶卓言挡过颜折风的那柄长箫，错身而过时在他耳边道：“配合我。”
叶卓言怔了一下，手上的反映却比脑子还更快一些。
他看到梁远州的刀法突然就变得更快了，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速度，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招式。
那一柄横刀，在他手上，不再像横刀了，倒是像极了战场上力可拔山的陌刀！
他突然间增加的力道和速度，让这场比武不像是比武，像把人一下子带到了铁马金戈的战场上。
每一下都是为了山河在战，每一下都是要取敌人的首级一般！
这是叶卓言没见过的刀法，甚至是在场的那些江湖大派都没见过的刀法，这刀法看似朴拙，却刀刀直要取人性命！
但有一个人却见过。
靖平王龚敬的目光忽然锐利了许多，他甚至一下子站起身来，灼灼地看着场上的那个挥刀的身影。
那是靖平军中的刀法！
“王爷这是……”江之涌见他站起来了，带着几分惊讶地问道。
龚敬自知有些失态，连忙又坐了回去：“此子刀法凌厉，本王看了惊叹，一时失态，江大人见笑了。”
江之涌笑了笑：“此两人确实不错，据闻从开始便是第一，果然是实力雄厚，对吧钟庄主？”
“是，是。”钟勤讪笑着应了，抬手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
颜折风和林绝弦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刀法。
蛮横不讲理，甚至没有章法，完全不像他们此前认识的梁远州，而这样的刀法，偏偏叶卓言还能配合他，两人一个主攻一个游走，生生地将他们的乐音仿佛封锁了起来。
以柔克刚之术贵在有耐心有法度，可梁远州偏偏是没有规律可循的，他好像是肆意地“杀”红了眼一般，让人根本找不到可以防御化解的突破口。
颜折风与林绝弦再厉害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林绝弦还曾在宗门内部经历过生死离别，颜折风却是完全未经过什么风雨。
如梁远州这般，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刀法，只从气势上便已将他们全然压制下去，更不用说他招式成熟，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像沙场上久经风雨的将军。
昏昏欲睡的看客们忽然就醒了。
谁也不知道那原本缠斗不下的局势是怎么在几招之内就忽然变化了的，只知道这一会，那一刀一剑的两个，像是臻于与刀剑合一了一般，生生从那柔软的攻势里撕扯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这道“口子”被打开了，原本“密不透风”的围攻便开始一溃再溃，直至最后，彻底败下阵来！
“我们赢了。”叶卓言的剑锋指在颜折风的脖子上，带着几分骄傲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兄弟。
四人都仿佛像是汗里洗过了似的，胸膛也极快地起伏，可不管输了还是赢了，每个人都没有一丝不悦，这种酣畅淋漓，是几人过去十几年习武的光阴里从不曾有过的。
场边一声锣响，能听见有人高声宣布：“最后一场！梁远州叶卓言，胜！”
“好厉害的刀法！”
“这配合可真默契！”
“你们见过那样的刀法吗？还有那剑，竟然真的能配合上！”
围观的人里传来一阵阵的惊呼，鼓掌呐喊的声音不绝于耳。
叶卓言终于将剑收了，下一瞬，他就整个人扑在了梁远州身上：“我们赢了梁远州！我们真的赢了！”
梁远州抱住他，不让这个过分激动的人摔倒在地上：“没骗你吧。”
“我可是扬名武会的第一！”叶卓言仿佛整个人吊在他身上似的，挥着手不断拍着他后背。
梁远州明明累极了，这会却还有劲撑着哭笑不得：“是，你是第一。”
看台上的钟勤这会走了下来，一直走到擂台之上，高声道：“恭喜梁远州、叶卓言为本届扬名武会首名！”
扬名武会首名，有御剑山庄准备的两块金质腰牌，还有入朝为官的机会，是多少江湖子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往届的首名，甚至第二第三名，都能在江湖上声望倍增，日后多是各门各派的掌门师尊。
有御剑山庄的弟子承上腰牌来，由钟勤亲自颁给梁远州和叶卓言。
下头众人一片欢呼，要说最不高兴的，恐怕是浣音门了吧。
谁不知道这林绝弦是被整个浣音门嫌弃的叛徒的徒弟，如今浣音门的大弟子赵浅月连决战都没能参加，这个叛徒弟子却拿了第二名，这可不是在打浣音门的脸呢。
可偏偏林绝弦的队友是歧衡山掌门的长子颜折风，浣音门的人就是想使绊子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看着那个有几分孱弱的少年拿了个第二。
“历届扬名武会的头名都有入朝的机会，你们也不例外。”钟勤颁发了腰牌，朝着叶卓言和梁远州笑着说道。
叶卓言对什么入朝为官最不感兴趣，他自然也希望梁远州不要去朝堂那种污水一滩的地方，可他拿着腰牌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个人时，分明看见他的认真，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叶卓言没说话，忽然觉得手上那块金闪闪的腰牌，怪没意思的。
“我御剑山庄承办扬名武会一向公允，今日靖平王、江大人、瞿司长都在此，也恭请几位大人做个见证，这二位便是今年扬名武会之首，若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便以他二人为先！”
钟勤朝着看台上最有身份的那几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当中的靖平王最先站了起来，抬手拍了三下：“此一战真是分外精彩，二位刀剑合璧，实令本王也大开眼界。如今北境正缺良将，不知二位可有意到靖平军中，为国建功立业！”
“靖平军！”有人发出惊呼。
谁不知道靖平军为维护边境平安立下赫赫战功，这位靖平王更是能在朔门关大败之后力挽狂澜，免于北地失陷，能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不少有志投军的江湖子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叶卓言对这最没兴趣，而且他也根本不可能离开长安，正要拒绝，忽然间另一边的瞿东站了起来。
“王爷爱才，下官本不该打扰，可近来因扬名武会而起的一桩大案，却是连圣上都十分在意，是以下官也不得不冒着打扰王爷雅兴的风险，这时候提出来，还请王爷恕罪。”
瞿东常常是冷酷无情的，还嫌少见到他这么一番尊敬模样，叶卓言不免撇了撇嘴，果然朝堂上那些人都是一个样。
靖平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瞿司长说的是什么事？”
“把人带上来。”瞿东朝身后的人吩咐。
众人伸着脖子去看，只见从那道门里，有个很面熟的人被几个督鉴司的人押着走上了擂台。
“那不是江选吗！”
“好像真的是江选，他被督鉴司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忘了！就是那天带走的，我还以为早就放回来了呢，连陆绯衣都回来了！”
江选瞧着多了几分狼狈，哪还有之前那风度翩翩的样子？而随着他被压上来，龚敬、钟勤和江之涌的表情都是一变。
“瞿司长这是什么意思？”钟勤看着被押上来的自己曾经的首徒，问道。
瞿东亦不紧不慢地走上擂台，又一挥手，两个属下一人托着一个木盘走了上来。叶卓言离得近，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木盘里放着那枚他和梁远州发现的铜针。
他目光变了变，看向梁远州，却见梁远州也极认真地盯着那枚铜针，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瞿东看着周围人甚为精彩的表情笑了笑：“扬名武会开始不久，庄园就出了一桩大案。御剑山庄的弟子江菱，不知被何人杀死在堆放杂物的屋子里，直到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这案子几经变故，但凡参加了扬名武会的人，都记得清楚，这会被瞿东提起，人人都觉得后颈一阵发凉，连头顶的大太阳好像都不那么热了。
难道是凶手查出来了？
瞿东不紧不慢地拿起那枚铜针，盯着断面上的那个“九”字：“京兆衙门查了月余都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圣上生气，让督鉴司查办。督鉴司办案，自然不看人情，只讲证据。”
江选垂着头，盯着地面的目光如死灰一般。
江之涌脸上一惯的笑早没了，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位号称铁面无私的瞿司长。
“所以今日，”瞿东笑了一下，“督鉴司便是来此，还江菱姑娘一个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