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不知道如何和她说“再见”

突然,我感觉到楚楚的目光有些异样,便也下意识地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她盯着我脖子看了一会,我才发现她看着的是红绳串成的吊坠,我停下所有心思看着她,似乎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可她一直不说话,这反倒令我感觉有些心惊起来,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啦?”

她用看穿我灵魂的声音道:“你能和我说真话吗?”

“我们应该坦诚相待的。”

楚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彼此的处境,仍然用冰冷的口气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或者说是谁送给你的?”

“海逸星送我的。”

我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可以看看吗?”

我没有说话,却摘下来,递到她手中。

她反复察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江心月吊坠,流传到市面上的有成千上万,可工艺最好的只有一家。”

“是哪一家?”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对我说道:“你知道有关它和从小在r市成长的海滨姑娘的传说吗?”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说下去,“传说,在我们这里出生在海边的姑娘……到十八岁成年,都会将成人后因第一次月经疼痛落下的第一滴眼泪装进吊坠里,封存起来,送给心上人作定情信物……这个吊坠会带着姑娘的祝愿成为心上人的护身符……保佑他一生平安……这个吊坠比女孩性命还重要,被本人视同贞操……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

我听了,心里顿时一紧,没想到小小的吊坠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摸了摸鼻子道:“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

“你是不是也送了什么东西给她?”

“一块普通的石头。”

“有多普通,什么样的石头。”

“就是刻了‘海枯石烂’的石头。”

楚楚听了,身子猛然一颤,道:“江郎——看来你对我们的感情不够纯粹——我不能允许你在我身体里放肆的同时心里却想着别人……”

我一下子呆住了,道:“楚楚——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想百分百爱你——”

楚楚却根本不听我的辩解,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话语道:“我们分手吧!”

“分手——”

我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我们从世俗的包围中冲杀出来后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也许去做苏家的儿媳——拯救楚家于水火——”

“我不许你这样做!”

“你凭什么……你以什么样的立场阻止我?”

我一下呆往了。是啊,我凭什么?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主导。我什么都不能给她,我甚至不能给她一份最简单最纯粹的爱情。

一瞬间,我突然很恨“纯粹”这个词。

楚楚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道:“曾经我原以为面对爱情我可以奋不顾身……其实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也是个平凡女的孩,面对爱情也会自私,也会妒忌,也会渴望集万千甜宠于一身……会渴望那个梦中骑白马接我的王子,只爱我一个……我不愿意接受三心二意的爱情……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分享……”

这一刻我感觉她是理智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她,也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楚楚。

她以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穿上了她所有的衣服,好像在穿上她身上所有的枷锁。

我看着她慢慢地走向门口,突然我意识到到什么,从衣袋中抽出她放到我身上的银行卡递给她。

她闪躲着,没有要,似乎并不愿完全接受我们分手的事实。

我硬塞到她衣袋中,道:“这是妈妈给你的嫁妆……会让你出嫁后在婆家成为一个有尊严的儿媳妇,不至于因寄人篱下而受到轻贱。”

她没有说话,目中泛着泪花。

在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扑到我怀里,泪如泉涌,崩溃地大哭道:“你可以留下我的……你可以的……你说‘你要留下我’……我会为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我现在只有你……我现在只要你……我不该贪心太多……”

我拥抱着她,却冷静地说:“楚楚……我爱你……我比任何都爱你……但我不希望爱情是一种感动后的施舍……你要的纯粹,我可能给不了你……你的奋不顾身只会带给你满身伤痛……我太贫穷了……给不了你太多……更拯救不了你的家族……我不能为了占有你,让你蒙羞,让你的家族陷入深渊……那样我太自私了……”

楚楚抬起头,似乎不相信我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捧起她的脸道:“那句话还算吗?”

“哪句?”

“你的命是我救的……要死也是我先死……我活着,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我独活于世,我会伤心。”

“嗯……都记在心底。”

“走吧——记得一定要幸福。”

楚楚点点头,走出了门,这次她终于没有再哭泣。

……

我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有她温柔的话语,床上似乎还有她残留的香气,过了好久,我才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我也在想着我的人生。我也该告别了,本来半个多月前就该告别这里,现在已经有些迟了。也许,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已经苍老,需要我去尽孝,“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也应恪守,虽然理论上他们只是我的养父母。

第二天,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小渔村,如果要离开就让告别从这里开始吧。

我见到了叶家人,他们却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知道是昨天的事,让他们失望了。

我向着叶父深深地一躬,道:“对不起,伯父——我辜负了你们全家的嘱托——没有让柯舟她走向正常的生活——对此,我深表歉意——”

叶父像受惊的海马般,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搀起了我,叶兄也走过来道:“江兄弟……我们知道你尽力了……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小叶她命不好……”

说着说着,七尺男儿竟然当着我的面哭起来。

叶嫂叶母也跟着伤心,抹眼泪,我连忙劝解道:“你们别哭了——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全力帮助她的——”

“嗯——小叶在后院——自从昨天回来一直不说话——一直坐在那里,也不吃东西——我们真怕真怕——她会做傻事——”

叶母哽咽着道。

我不敢说道别的话,便向后院走去。

叶柯舟像我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双手托腮,看着海上的点点帆影出神。

我把带过来的油饼、小菜、小米粥摆在石桌上,卖惨道:“这么晚了,我还没有吃早饭——唉,真命苦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陪我吃早餐?”

她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不理我,没想到她拿起筷子道:“我陪你吃——”

我心里一喜,没想到她又接着说,“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顿时来了兴致。

“你要告诉我,昨天你们离开后,一直到现在,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八卦?”

“你就说‘同不同意’。”

“我同意——不过要先吃完再说。”

“我也同意。”

我们相对而坐,就像普通新婚夫妻那样,一起吃早餐:我怕饼太大,不易嚼,就用手一点点撕开;叶柯舟也不嫌我手脏,夹起来就吃;小米粥只有一大碗,却没有勺子;叶柯舟终究不敢放下矜持像楚楚那样让我嘴对嘴喂她,我们就每人喝一口,就端给对方喝。也许叶柯舟是真饿了,这次她没有让我,也没有耍诡计,实打实地吃了一半的早餐。

我抽出纸巾递给她擦嘴角的饭渍,她却示意我给她擦,我用心地擦着,她又接了用过的纸巾给我擦,做完了这一切,她就正膝危坐,盯着我看,好像幼稚园大班虔心听故事的孩子。

我看了看她缠白布的手腕,关切地道:“还疼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我不疼了。

“以后你做事情的时候,不要太冲动……某人会心痛的好吧!”

“那个‘某人’包括你吗?”

“某人吗?你的兄嫂啦,小宝啦——当然你如果愿意包括我也随你……不过你真的很傻——”

“我乐意!”

“你万一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我活该!”

过了好一会,她才徐徐道:“你还没有兑现你的承诺呢?”

我把她缠白布的手放到我掌心,突然道:“明天我就回老家了!”

她身子一震,脱口而出道:“那楚楚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道:“这房子我不租了,你再转租给别人吧!”

“你交了一月的房租……才住几天……不是很亏吗?”

顿了顿,又道:“我给你留着吧……你什么时候来r市,也有个地方落脚。”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以后准备在老家发展,不会再来了。”

她咬着嘴唇,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受不了这样的压抑道:“你租给别人吧!”

她突然爆发了道:“我爱租不租,碍你什么事了……滚……”

说完,又像个化石般看向海面,不再理我。

我不知道,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对我发火,只好讪讪地离开。

我来到杏花雨酒吧。

一进门就看到杏子玉拿着拖把在拖地。

我一脸“看不懂”地盯着他道:“你孙子吃错药了——这不是抢别人饭碗吗?”

杏子玉擦了一把汗道:“小兰请假了——晚上才回来——你小子怎么来了?”

说着,一面把把拖把冲洗后放到架子上让它自然控干,一面示意我坐到门前的遮阳伞下。

“怎么没见老板娘啊?”

“双月她参加一个进京选送的节目,已经出差一星期了。”

“那你们的婚礼呢,准备什么时候举行,我可是等着你的请贴呢?”

杏子玉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要说还是你小子下手快啊——昨天在婚礼上可闹翻了天,都上了《r市日报》头版头条,你现在大小也算是个新闻人物了。”

说着,从格子里取出今天的报纸递给我,果然醒目的标题是《强强联姻,伴郎抢新娘;豪门婚宴,血溅华堂》,下面的配图正是楚楚拉着我的手,用带血的刀大杀四方的情景。

“真够八卦的……那些记者都去狗仔队当卧底了吗?”

杏子玉却似乎没有在意我的调侃道:“对了,楚楚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为什么……昨天她那么果决地与家庭断绝一切关系……这反转来得也太快了吧?”

“一言难尽。”

过了一会,又道,“对了,楚家现在怎么样?天舒集团倒了吗?苏家有没有给他们注资?”

“这么一闹,苏家的脸都丢尽了,苏阔海这个老滑头,悔恨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注资苏家……不过,也奇怪了,楚家也并没有倒。”

正说着,王成杰从外面溜溜达达进来了,见我在这里,吃惊地看着我。

我却先一步对他说,“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你们这些高层不是应该忙着危机公关的吗?”

王成杰一脸落魄地道:“树倒猢狲散——这不听说酒吧正缺人,我又捡起老本行了。”

看他说得如此诚恳,不像是假话,道:“你小子能屈能伸——是个大材。”

王成杰却一脸无奈,道:“你丫这个点了,还不去不上班,这是要自绝于党国啊?”

“我要回老家了。”

“为什么啊?楚楚怎么办?”

“分手呗。”

王成杰用“恨不得吃了我”的语气道:“你可劲作吧,有你小子后悔的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了一会,又道:“你还没领毕业证吧?”

“先回去找个临时工……只要放低姿态,总能找到饭吃的……”

“你小子这是参透了。”

正说着,东方雨那辆奔驰商务车就停在了酒吧门口,随后一个人走了过来。

我左瞅右瞅,夸张地道:“林芳菲——我那好嫂子呢?”

“分了。”

东方雨有气无力地道。

“为什么分啊?”

“嫌我无能……给不了你和楚楚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凄美爱情。”

东方雨一副落魄状。

杏子玉拍了我一下,道:“搞艺术的都这屌样子,信他个鬼——”

又转头对东方雨道:“东方大侠,这是你们第几次分手啊?”

“一百八十七次。”

“天天玩这个梗不累吗?”

“唉……定好的剧本,要改——制片人不同意——”

我无心听他们斗口,突然道:“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海逸星以后就让林芳菲多照顾一下……她一个女孩子孤苦零丁的……”

“怎么你和楚楚闹矛盾了?”

“分了。”

东方雨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惊讶,道:“听我老哥一句,我感觉你根本就不该走。你不认为在r市还有值得你牵挂的人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海逸星,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她;可是我为什么不关心楚楚是怎么过的,昨晚离开我后,她会有多难过;可能本能地认为她还有父母可以依靠,而在我印象中,海逸星就是无依无靠的。

看我不说话,杏子玉突然道:“我感觉你和楚楚还有戏,她拿刀子抵在脖子上的架势可不像是装的。”

“算了,都翻篇了。”

……

我又回了公司一趟,主要是拿简单的个人用品,到人事部找冯娟辞了职,我也知道一共也没有多少工资,可冯娟给西门环请示后,给我特批了五千块钱,非说他的发明专利我也是出了力的,我知道这是碍于张老师的面子,对他们这些行走在浪尖上的风云人物来说,有时候人情比金钱更重要。

我不好拂他的意,便慨然接受了,就当他是扶贫捐款吧。

我买了去家乡d城的火车票,看了看时间,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

坐在广场上等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似的,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响起了海逸星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是江余愁。”

“我知道。”

她的语气一贯的冷淡,降至冰点的电话氛围使我不知道如何尬聊下去。

正在我决定要不要挂断电话时,海逸星却突然破天荒地问道:“蜜月度得愉快吗?”

“分手了!”

“刚洞房花烛夜就分了!?”

“没有。”

不知道,在她听来,是没有洞房花烛夜,还是没有分手,我也不愿意解释。

她却仍然保持着很好的兴致道:“为什么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要回老家了,两个小时后的火车,特意给你告个别。”

“你有必要强调‘特意’吗?”

我很不喜欢她钻字眼,又接着道:“那幢房子,我拍卖来的,再拍卖给你吧……只有你一个人参加的拍卖会——你一喊底价我就落槌。”

“你签的拍卖合同上又加了一条——不许拍卖!”

“你怎么随便加?”

“这是你签过字的。”

我知道斗嘴斗不过她,无所谓道:“算了,无偿赠予给你吧!”

“不可赠予!”

她的固执让我莫名地很恼怒,突然加大声音道:“让你免费住行了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电话那端好长时间没有动静,我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时,海逸星的声音又响起来,却是鲜有的陪着小心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顿了一下,我又道:“我上网查了一下,你给我买的手机,将近五千元……我刚领了工资,我留给杏子玉了……你有空去给他要吧!”

“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吗?”

“也不是……只是想分别时我们能两不相欠……我不想离开了,还有债务没有还……”

这原本十分迁强的理由,海逸星却似乎接受了,语气缓和地道:“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不想说是因为她,便敷衍道:“性格不合呗。”

海逸星却似乎要穷追到底,“怎么性格不合?”

“不合就是不合!”

我忽然感觉压抑得难受,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如何和她说“再见”两个字,简单粗暴点反而觉得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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