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以为，像程御这种对小物不甚在意的人，估计会随手选一个，毕竟只是个小小书签，在他眼里，长什么样都没差别吧。
结果程御却是一个个瞧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又放下，再拿起一个……
像是挑媳妇似的，真是仔细。
楚宁画的图案自然都极具美感。蕉叶式的古琴形制古朴，琴头坠着流苏，琴弦根根分明，韵味十足；温顺的小鹿伸着细长的脖子，支立着犄角，轻抬起一条腿，像是小跑的样子，显得活泼；菩提叶上僧人入定，禅意跃然纸面，佛书经书最是适合……
挑了一圈，程御选了一个远鹤望松的样式。青松苍翠，白鹤于月下遥望，静谧悠然，意境深远。
“这张如何？”
楚宁想到杨氏吐槽程御画松啊竹啊很是寡淡，顿觉好笑，她忍住笑意，莞尔道，“很好啊，意蕴与你甚是相配。”
程御点头，耳根泛起微红，“恩。”
她画得都很好看，这张最好看。
晒着的书晾得差不多，程御心满意足地收好回屋。今日的日头甚好，柔亮和煦，是个好天气。
晚上，程御照例处理完公务后，去程易熙房里指导他的功课。
私塾里，夫子一人教一群学生，程易熙学得快，常常领先夫子的教学进展。程御便会在家中给他布置额外的功课，有时还会让他做几首简单的诗，或者让他读几遍诗集中的新诗，写写自己的体悟。
程易熙聪慧，夫子一向是夸赞不已，但他在哥哥面前丝毫不敢有得意之举，甚至比在学堂里还更加认真。
他的这些所谓令人满意的表现，在哥哥眼里都是正常该做到的。偶尔功课做得非常好时，才会得到哥哥一句“不错”的夸赞，程易熙就会乐得左颠右晃。毕竟，得到夫子的表扬容易，听到哥哥夸奖却十分难得。
程御指导功课时，通常都会带些东西在一旁，或是书册，或是文书，或是一卷纸练字。
他今日带了一本《黎安文选》，书签夹在他看完的那一页，打开，将书签静静放在一旁，继续往下看。
程易熙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不是因为书签，而是他心里好奇。
哥哥以前从来不用册签的呀，他看书过目不忘，就算是百八十本放在面前，随便抽一本出来，他也能说出自己看到了哪一页。所以房中满墙的书籍，从来没见他用过册签。
哦，自己以前用干叶子记书，还被哥哥说教，连一本书看到哪里都不知道，如何记住书中内容，后来他就不再用了。
直到楚宁给他做了孙悟空。
“哥，你这书签也是楚宁姐姐做的吧。”
“恩。”程御淡淡道，又轻睨他一眼，“上次你不是想看？若你今日能将这首诗做好，我便允你借去。”
程易熙鼓着包子脸，可松树白鹤什么的他不喜欢呀，还是楚宁给他挑的他最喜欢。程易熙献宝似的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三张新书签，兴致勃勃地介绍，“哥，你看，楚宁上次说要做更好看的给我，这是不是比那小猪仔的更有趣？”
程易熙没注意到头顶温和的目光一下变得冷淡，还在咧着小嘴叭叭道，“这个是肥头大耳的猪八戒，这个是老实敦厚的沙和尚，这个是他们的师父，叫唐三藏。唔……加上我的孙悟空，就是师徒四人，神奇吧。”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程易熙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哥哥抿着嘴不说话，他想起自己惹的祸，连忙保证道，“我这次都放在家里，一定不带去学堂。”
程御深吸一口气，道，“你今日大字是不是还没写？”
恩？“哥哥不是说我这段时日有进步，今日特免一次吗？”
“勤学不缀才是进步之道，今日写完明早给我看。”
“是。”程易熙把三张新书签珍宝似的收好，赶紧先把布置的诗写完。
忙活了两日，楚宁将做好的四十张书签拢好，带去找秦掌柜。
秦掌柜盲猜了半天会是什么东西，见到楚宁最后拿出的册签，那满脸期待的表情有讶然有疑惑有恍然，最后都淡淡散去，趋于平静。
楚宁不解，“怎么了，这东西不好卖麽？”
秦掌柜迟疑道，“并非不好卖，只是前日隔壁的铺子突然上了百张纸样册签，也同姑娘的这些册签一般，画各种小样子，坠了流苏，很得京都文人的喜爱。昨日又新上一波，估计会源源不断地上新售卖。”
楚宁错愕，这才几天，坊间竟已经有人模仿，又或者莫非是巧合，刚好有人也想到这种纸制的书签？
秦掌柜问，“姑娘的册签，可曾给外人看过？”
“算有吧”
“那就是了，京都城里各类小物纷繁多样，出了什么时兴事物，便会被争相模仿。正如姑娘最早绣的那方绣帕，如今好多绣坊都卖那样的帕子。”
楚宁心中有数，“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次是她没顾虑周全，叫别人抢先了一步，看来想卖个惊喜是不行了。
“掌柜可知他们的册签售价几何？”
“一张册签可售50文钱，姑娘的流苏络子虽然不如他们用的丝线，但画的样式新奇，应该也能定50文钱的价。”
那不行，比她预想的低了，况且一张售卖50文，可不表示她能拿到50文，这样算下来，还不如去再画幅画来得挣钱。
楚宁思考着该如何补救。
楼下传来噔噔噔的动静，“底下怎么了？掌柜要不要去看一看。”
秦掌柜笑笑，“不打紧，是一楼西侧的柜子坏了，补两下便好，所以也没送去修，直接让伙计上手弄一下。”
修柜子……
楚宁灵光一闪，是嘛，她给这些书签也稍微改改不就成了。
“秦掌柜，你这里可有一些小刻刀之类的？”
“有的，姑娘现在需要？”
楚宁点头，“我可能要在这儿待上一会儿，做些改动，不知方不方便。”
秦掌柜忙道，“自然是方便的，楼上的这个雅间平时没多大用，本就是拿来招待姑娘的，便是在这待到日落都无妨，我现在就下楼去将刻刀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