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绣野鸡的小姑娘

慕南卿额角划过三道黑线,懒得听这老头子瞎掰,打断他道:“你见过?”

隐戌道长愣了一下,摇头:“没有。他交代事情时大多隔着屏风,而且不一定每次都允许贫道听,声音也变幻多端,没法判定是男是女、是长是幼。”

慕南卿二话没说,松开了捆在隐戌道长身上的锁链,默然道:“回道观中去吧。”

老道士一愣:“你不怕贫道禀报皇后娘娘?”

慕南卿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地笑,反问:“你敢吗?”

她坦言道:“我既然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想必你也知道聪明人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不管她许诺了你什么,不要忘了前提是得活着才能拥有一切,若不小心死于非命,你将一无所有。”慕南卿轻轻放下手里的小瓷瓶,发出哒一声脆响,叹息道,“别指望皇后能护着你。当然,你要是不信邪大可试试。”

隐戌道长条件反射背后发麻脚底发软,一边快速逃离刑房,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岂敢岂敢。”

坦白说,慕南卿并不把隐戌道长这个人放在眼里,这种菟丝子性格的人,就算放回去,也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王…王妃,就这…么放他走?”阿六从暗处闪身出来,单膝跪地将一杯茶举过头顶敬给慕南卿,口中结结巴巴道,“用…不用,属属下去…做了他?”

“不必。”慕南卿接过茶盏呷了一口,随即蹙蹙眉,“这泡的是什么茶?”

——怎么跟干树叶子似的?还有股…松香味?

!!!不会真的是树叶子吧?

“迎…迎客松针。”阿六回答。

“喀……”

慕南卿一口茶水卡在喉咙里,呛得死去活来,抽空看了一眼阿六,竟然还跪在原地不走,瞬间连抽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呛咳,慕南卿手抚胸口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问阿六:“你好端端泡他的叶子做甚?府里没茶叶了吗?”

阿六眨眨眼,心底音量神秘兮兮道:“那迎客松…松已经存在百年,沾染天…地之气、吸…纳日月精…精华,于…于王妃玉体有…有益处,林…林管事已经吩…吩咐人把掉落的枝桠…研磨成粉,供…供王爷王妃…泡茶!”

结结巴巴慢慢腾腾,听得慕南卿半个头都在发晕,猛地将手中茶盏掷到阿六面前,指着他的鼻尖说不出话来。

——怎么她刚离开一会儿,那掉落的树桠子就被研磨成粉了!?那树妖下次见着她还不得恨死她了?

阿六被慕南卿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赶紧低下头,惶恐道:“属…属属属下有罪,请王妃责责责责罚。”

唉…

慕南卿闭了闭眼。

她现在听见这孩子说话就着急,再睁眼时起身,将指尖放在唇前“嘘”了一下,头疼道:“你别说话了,下回别再给我泡树叶子了。”

阿六唯唯诺诺道:“是…”

言罢他又眼巴巴看着慕南卿,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样。

好不容易压下脾气的仙尊不想失态,这次是说什么也不搭理他了,急匆匆推脱道:“有什么话等着王爷回来跟王爷说吧,本王妃有些累,先回房歇息了。”

慕南卿洗漱过后回房,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睛起来神清气爽,翻出一件绣着墨色竹林的丝质男款衣裳穿在身好,用一根发带扎起了头发。

天黑了,她得赴约,去见慕映鱼那个“亲人都死了”的徒弟。

今夜的晚风比起以往都要凉上几分,但天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下雨。

打烊晚一些的商铺小厮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讨论着近日的奇怪天相。

——哪有前一日降雨、燥热难耐,转瞬间便气温骤降,满城飘雪的?

慕南卿手中捏着一柄木质小折扇,风度翩翩走在路上,丝毫不受流言蜚语影响,看上去面色冷冷的,好像弄得满城飘雪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似的。

“公子公子!”路过一家首饰店,有位样貌清秀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叫住了她,红着面颊递过来一块绣着两只野鸡的手帕,羞答答道,“小女子名为倩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可有…可有…”

姑娘说到这里,把头埋得更低了,连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迟迟支吾不出下文。

慕南卿感到莫名其妙。

就着姑娘的手,看了几眼她那块上面绣着只五彩斑斓野鸡的手帕,耐心问了一句:“可有什么?”

倩倩只觉得这位公子的声音真好听,音色干净、语调慵懒轻缓,心下跳得更厉害了,难为情道:“我…我我就想问问公子可有名字?”

她最终还是没能直接问出她想问的,唯恐这位清贵优雅的年轻公子会认为她轻浮。

慕南卿扇面挡住半张脸,心说自己该不会是遇上碰瓷的了吧?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敲扇骨,风光霁月的仙尊轻描淡写道:“在下不过一介天涯客,姑娘唤我尚卿即可。”

反正她是不会报上真名的。

“尚卿?”倩倩将这两个字反复念叨了两边,突然抬眸惊住了,“公子是寻客酒楼的东家?”

短短几个月,阮亦负责管理的寻客酒楼已经凭借着各种灵符开到大江南北,一跃成了本朝最炙手可热的酒楼之一。

慕南卿:……

她其实想说不是,但看着这姑娘一副很想见她的模样,只能勉为其难点点头。

…这个倩倩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像那个谁来着?

眼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慕南卿心知距离和慕映鱼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着急脱身。

她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风度翩翩见过一礼:“敢问姑娘适才叫住在下,可有什么要问?”

说罢,又以扇挑起倩倩递到她面前的手帕,故作认真欣赏了一番:“姑娘绣功果真入木三分、无可企及,手起针落将这野鸡的华丽与张扬表露无疑,美哉,妙哉!”

倩倩面上一白,眼泪差点掉下来,心说那是鸳鸯!鸳鸯!

——本公主亲自绣的鸳鸯!

慕南卿挑着手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通通夸了一遍,待她的彩虹屁终于吹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左右看看,街头巷尾尽是漆黑一片,哪里来的首饰店?连个燃灯的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叫倩倩的小姑娘。

嗯?

慕南卿掸了掸手帕,随手踹进腰间,满心疑惑:我这是碰上鬼打墙了吗?

慕仙尊艺高人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一点小毛病,那就是不喜天黑。

忍着满腹烦闷独自到了约定的酒楼,推开雅间的房门,慕映鱼已经在等着了。

室内黑黢黢的,慕南卿不止一下皱眉头,嚷嚷道:“怎么不燃灯?要装神弄鬼吓唬为师啊?我告诉你不顶用,为师非是一般人,当心虐到你哇哇哭。”

桌子边传出一声苦笑,慕映鱼随即应道:“徒儿不敢。”

“怎么?”相继将熄灭的烛火一一点燃,室内被照的亮如白昼,慕南卿抬眸去看慕映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慕映鱼身上的白袍大面积血染,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面容颓废眼神无光,比起一天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判若两人。

然而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在乖乖唤了一声“师父”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慕南卿走过去,蹙眉问:“这一身是怎么弄的?”

“没什么大事。”慕映鱼摇摇头,低声解释道,“跟几个三教九流起了冲突,一时不查被刮了道口子而已,我已经把他们都打跑了。”

三教九流?

慕南卿心下默默吐槽,你不就是三教九流吗?

然而事实上她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徒弟不肯说,她这个当师父的也就不问那么多了。

“伤在何处?”慕南卿从乾坤囊里取出几小瓶伤药放到桌上,用漠不关心的语气缓缓道,“去把药敷上,今天教你心法,不练剑了。”

“好。”慕映鱼答应一声,当着慕南卿的面宽衣解带,随口道,“后背够不到,师父可以帮帮徒儿吗?”

“我不会上药。”慕南卿摇头拒绝,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我去找个人来帮忙。”

慕映鱼面露不解,一字一句道:“不会也没事,徒儿皮糙肉厚不怕疼,师父您只管把药粉倒上去即可。”

慕南卿:……

没什么男女界限和概念的慕仙尊蹙蹙眉,看着眼前的徒弟毫不避讳解开外衣,又去拉扯中衣,轻哼一声:“成何体统?”

——哪有师父伺候徒弟的?没规矩。

慕映鱼听得满头雾水,心说怎么就不成体统了、上个药有什么不成体统的?都是男子怕什么?

他温和地调侃道:“师父,您此时此刻的举动,与那些矫揉造作的闺中小姐不分伯仲。”

慕南卿面无表情,“啪”地一声摔门离开。

慕映鱼:……

看着自家师父头也不回推门而出,他只能叹口气拿过药,粗鲁地倒在背后的伤口上,再用棉布草草裹住。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凄惨,时不时就会牵扯到胸前背后的伤,额前生生疼出一层冷汗,原本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变得蜡黄。

慕南卿引着一跑堂的小厮进来时,慕映鱼已经差不多将所有伤口处理完,看到门口的人动作停顿些许,连连讪笑:“徒儿还以为您闹脾气跑掉,把徒儿独自扔在这里了。”

慕南卿神色自若坐回桌前,拿起菜谱来回翻看,淡淡道:“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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