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门柳氏
我夹了一片蟹肉递给小双，小双含羞夹起轻轻塞进了樱唇，我问道：“小双，你跟陈舵主学了几年武功了？“
小双抬起头，又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好像我和姐姐一出生就跟在师傅旁边。师傅对我们也极好。”
我不禁黯然，这个时代的孤儿实在太多，像大小双儿算是运气好了，跟了陈近南这样的黑社会老大，不愁吃喝，还学了一身武艺，不过也算是误入歧途走上了反政府反时代的不归路。我又问道：“你和大双姑娘是亲姐妹吗？”小双道：“当然了，据师傅说我们是双胞胎姐妹。”我笑了起来，摇头道：“怎么会，你们两个虽然想像，但是说是双胞胎却难以让人相信。”小四笑道：“我们也这样和师傅说过，但师傅解释是因为我们从小就修习不同的内功路子，血肉的生长又不同，所以长大了样貌变化也就大了。不过师傅说我们小时候是长的极像。”
“哦！”我点了点头，居然有这种说法。中华武学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灵机一动，想起了佟桂氏问道：“小双，有没有哪种武功可以迅速改变人的样貌？”
小双道：“不知香主是想改变小孩的样貌还是成人？”我道：“是一二十多岁的女子。”小双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听说过二十多岁可以通过修习武功改变容貌的方法。不过也许是我见识太浅，有机会香主不妨问问师傅，师傅博学多才，应该知道。”
我叹了口气，心中又开始自怨自艾，如果不是我贪恋情欲，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若不能解救出佟桂氏，大清太后失踪，我这个皇帝可要落个口实，又留给鳌拜一个把柄。
我站起身来，在阁楼中慢慢踱着步子，脚底的粉尘掉在光亮如洗的地板上格外显眼。凭栏望外，扬州府风liu依旧，鸣玉坊中依然是一片繁华景象。暮色已降，各地华灯初上，各院子的姑娘们已经出来拉客了，也许是我太薄情，虽然是刚刚失去小四和佟桂氏，看到这一片明买明卖的风情，我依然是心动不已。
小双走到我跟前，大概是我的神情太暴露了，她幽幽地道：“这些女子一个个笑颜如花，其实心中却是孤苦寂寞，难道香主不同情她们，反而要和那些男人们一道去折辱她们？”
没想到小双有如此想法，迎着她略带责备的眼神，道：“没办法，这是时代的局限，她们从事的是最古老的职业，肉体的需要，谁都有。男人付出金钱，女人付出身体。没有强买强卖，明码标价，各取所需。关键是看她们怎么去看待自己从事的事业，如果一味自怨自怜，最后受伤的只有她们自己。要是能换个角度，认真从事这个行当，不管是卖笑还是卖身，最后总有一番收获。”
小双喃喃道：“但是，这。。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名节么？”
“名节？”我转过身来，“名节算什么，名节不过是士大夫吃饱喝足的闲谈罢了。就说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吧，小双你知道她吧。”
小双点了点头道：“那是河东小院的老板，她的女儿柳怡是现在鸣玉坊的头牌。只是不知道她以前是青楼女子，现在富足从良之后还要让女儿来做这等事情。”
看来柳如是在后代享有大名，在这个时代给人的印象却只是一代名妓，我只好给小双讲了在现代看的那部电视剧《白门柳》中的故事。
甲申之变，崇祯帝自缢于煤山，江南旧臣谋划着拥立新君。马士英推崇福王朱由崧，钱谦益则拥护潞王朱常范，最后福王得势做了弘光皇帝。钱谦益害怕新朝廷与自己过不去，就赶忙巴结当权的马士英，竟也获了个礼部尚书之职，虽是空衔，却让他觉得安稳而风光。
可是不久清军攻破了南都，弘光朝廷为时一年的生命宣告结束，中国顿时成了满清的天下。钱谦益作为旧朝遗臣，又是一方名士，必定会引起新政权的注意，不奉新朝便忠旧主，他面临着命运的选择。柳如是目睹了清兵破城、扫荡江南的种种惨象，内心悲愤不已，如今既然已是清朝的天下，她劝钱谦益以死全节，表示忠贞之心。钱谦益思索再三，终于点头同意了柳如是的建议，两人说好同投西湖自尽。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钱谦益与柳如是两人自己驾了一叶小舟，飘进了西湖。朦胧的月光冷冷地照着他们，柳如是一脸悲切而圣洁的表情，而钱谦益却露出几分不安。船上摆着几样菜肴和一壶酒，柳如是斟好酒，端一杯给丈夫，自己举起一杯，缓缓说道：“妾身得以与钱君相识相知，此生已足矣，今夜又得与君同死，死而无憾！”钱谦益受她的感染，也升出一股豪壮的气概，举杯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柳卿真是老夫的红颜知已啊！”两人幽幽地饮完一壶酒，月儿也已偏西，柳如是率先站起身来，拉着钱谦益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去吧！”钱谦益从酒意中猛地惊醒过来，忙伸手到船外搅了搅水，抬头对柳如是说：“今夜水太凉，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水冷有何妨！”“老夫体弱，不堪寒凉／柳如是知道他是难舍此生，心有悔意，此时她也满怀悲凉，无心劝他什么，只有紧紧偎在他怀中，一直坐到天亮。
钱谦益推说水凉不肯再去投湖自尽，柳如是只好退让二步，说：“隐居世外，不事清廷，也算对得起故朝了。”钱谦益唯唯表示赞同。
几天后。钱谦益从外面回来，柳如是发现他竟剃掉了额发，把脑后的头发梳成了辫子，这不是降清之举吗？柳如是气愤得说不出话来，钱谦益却抽着光光的脑门，解嘲道：“这不也很舒服吗？”柳如是气得冲回了卧室。
其实，钱谦益不但是剃了发，甚至还已经答应了清廷召他入京为官的意图。他已经想通了，管他何朝哪代，我目的自为官，实实在在还没有过足官瘾呢！
柳如是百般劝说无济于事，钱谦益仍然踌躇满志地收拾行装，一心入京图谋前程，临行前夕，正逢中秋佳节，柳如是与钱谦益泛舟西湖之上，一个是悲伤缠mian，一个是满怀喜悦，这一夜，两人与往常不一样。都闷闷地饮酒，很少说话。柳如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湖光月色，吟了一首诗给钱谦益：
素瑟清樽迥不愁，楼云雾似妆楼；
夫君本志期安桨，贱妾宁辞学归舟。
烛下鸟笼看拂枕，凤前鹦鹅唤梳头；
可怜明月三五夜，度曲**向碧流。
她想用柔情和宁静甜蜜的生活图景挽留住丈夫，可钱谦益已动功名之心，一下子哪里收得回来。
钱谦益到京城后混得并不理想，他一心想着宰相的高位，最终还只是得了个礼部侍郎的闲职，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而远在西湖畔独居的柳如是接二连三地写来书信，一面倾诉相思之苦，一面劝他急流勇退，回去与她同享纵情山水之间的隐居生活。慢慢地，钱谦益动了心，想到：“功名富贵，贵在知足，年逾花甲，夫复何求！”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向朝廷托病辞官，很快便获得了应允，脱下官袍，再度回乡。
“所以说，个人名节是小，关乎生死荣辱，国家兴旺更替才是真名节。钱谦益乃一代名士，柳如是不过是一青楼女子。你说这名节，在谁身上？”我转头看这小双，她一脸讶异，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典故。
“古人言：知音难寻。想不到如是不才，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朱公子这位知音。”
伴随着木屐踩踏地板和柔媚的声音，一个美丽的让我震撼的女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从来没想过会这样的存在，她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丽明媚，但又神态端庄，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雍容华贵，顾盼之间凤目不怒自威，像这种女性往往个性坚强又极有主见。她身材颀长，绸丝长袍下定然隐藏着一双xiu长的美腿，没想到柳如是居然如此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起我之前所见的那些美女多出一种让人心动的成熟韵味，或者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如佟桂氏的成熟妩媚，小四的清丽秀气。
但让我十分尴尬的是，柳如是身后跟着一个老男人，微微发福，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此人多半便是我为了衬托柳如是大大打击了一番的钱谦益。
“哼！黄毛小子，知道什么！”钱谦益显然把我话都听了进去，士大夫最忌讳别人说他名节不保之类的，尤其是钱谦益这么有名。
当着柳如是的面，我不打算再奚落钱谦益，只拱了拱手道：“见过二位！”虽然这阁楼是客栈中的隐秘之所，钱柳二人能被碧秀心允许上楼还偷听了我说话，可见二人与天地会关系非浅，但我现在长了记性，逢人只说三分话。在没有确定钱柳二人真实身份之前，我不会再把那编造的身份随便挑白。
碧秀心从楼下上来，为我介绍道：“这位柳如是柳老板，河东小院的东家。这位钱大人是江南名士，相比香主也听过他的名声。二位可都是我们青木堂的财源啊，近年来青木堂在江南的支出全靠了柳老板支持。”
柳如是道：“天地会众英雄好汉忠于大明，乃是如是钦慕的英雄儿女，如是能为青木堂众英雄出一分力，荣幸之极。”
“原来如此，在下青木堂新任香主，希望钱柳二位东家以后继续多多支持我青木堂。”
“哼！”钱谦益转过头去，没想到这位风liu名士居然如此小气。
柳如是略感尴尬，碧秀心笑道：“是这样的，因为科隆多经常来此，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属下认为，香主还是前往河东小院的好。钱大人同朝中多位重臣是至交好友，只怕科隆多也不会贸然搜查河东小院。香主在那里反而更加安全。”
我点了点头，看着柳如是。柳如是转头看了看钱谦益，回过头来，迷人的眸子闪着清亮的光彩：“正是如此，朱香主收拾一下，这就随我们去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衣衫包裹在小四二女身上，已经下落不明，身上带着银票和玉玺。大双，小双出门打探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柳如是夫妇同碧秀心说说笑笑出了门，我换了身下人衣裳低头弓背地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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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接近4000字。如果章节里有些东西有充字数的嫌疑，我一定会补足，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