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3

石井心里一动,怎么没想到山田纪夫老师呢?那个远在日本国头发花白,性格有些固执,孤傲的的生化博士简直就是科学界的泰山北斗,有他的帮助,研制的速度将会大大地加快,况且他的****言论也是出了名的,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的年岁问题,石井早就想到他了,如今经贞泽雄提起,又引起了石井的兴趣,斜眼瞥了贞泽雄一眼,说道:“请不请山田纪夫老师我会考虑的。至于你,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静下心来好好地工作,历史不会忘记你的。”

贞泽雄鼓起勇气,试探地问:“将军,如果山田纪夫博士能来的话,我是否可以请一段时间的假呢?我只要看上母亲一眼就行。”

石井有点儿生气了,他最恨那些敢于和他讨价还价讲条件的属下,虽然他的话不算太严厉,那双能表达一切的眼睛分明在破口大骂:“作为军人必须恪尽职守,这是责任和天职,如果国家需要献出生命也要在所不辞。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士兵死在战场上,又有多少母亲在思念儿子的期盼中闭上了眼睛,我敢说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母亲。他们没有怨言,一如既往地支持、关注战争的进程。为什么?因为她们懂得这场圣战是显示大日本帝国的强盛,是为了征服那些敢于向大日本皇军说不的民族。贞泽雄,我们正在从事着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业,家庭、爱情、亲情与真善美,在这场战争中变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劝你还是抛弃自我吧,把目光放远些,当我们把大日本帝国的军旗插到南京,插到克里姆林宫,插到白宫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到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我不多说了,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贞泽雄不想再听下去了,这种宣传他听得太多太多了,他知道这场战争是少数人引起的,全体日本人助燃的*的烈焰,他也一直在往那烈焰上投入人的尸体助燃。但不管怎样,他的心中还是忘不了含辛茹苦抚育他长大成人的老母亲,忘不了山清水秀的故乡。“唉。”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才说道:“谢谢您的教诲,告辞了。”

贞泽雄消失在门外边,石井的心顿时涌起一阵喜悦,脑际出现了山田纪夫老师的许多难忘的事。十多年没见面了,甚至于连他的模样也忘了,如果不是贞泽雄提起,石井也许会永远把山田纪夫忘记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冲门外喊了声:“来人。”

卫兵是个恪尽职守的人,石井的话音刚落,卫兵就出现在面前:“将军,您有事吗?”

石井吩咐道:“通知春木三郎马上给军部发电报,请山田纪夫博士来满洲国参加试验,别忘了这是绝密加急电报。”

“是。”

地道很深,曲折蜿蜒足有十几公里长,可地道还在继续往前挖,没有停止的迹象。华龙不明白日本人利用这地道来干什么,从布局看,各种各样的空间有的像会议室,有的像工作室,有的像仓库,有的像弹药库,有的像房间,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升入地面的缓台,监视孔、通风口、照明用的线路应有尽有,更可疑的是地道里还铺设了轨道,难道地道里还要通火车?华龙很惊异这里的规划如此周密,如此不同寻常,他不禁自问:“他们要干什么?”

随着华龙有目的地仔细观察,地道的延伸脉络也渐渐清晰,这是日本人为了巩固东北的统治或是为了固守,或是为了逃跑做准备的。华龙一抬头,看到了那几根注入了众多劳工血肉的、坚如钢铁的混凝土柱子,霎那间,他联想到屈死的父亲,冤死在仲马城的同志,被灾难和征服压得抬不起头的千百万同胞,还有身边这些生不如死的劳工,这些似还没有醒来的噩梦中重现的血淋淋的画面,更使他感到一个革命战士的责任重大。

超负荷的劳动,犯人般的待遇,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还有那永难遗忘的经历,使华龙还残留着一丝不成熟的脸庞变得英俊,不屈而坚定、果断而勇敢、沉稳而无畏,苦难磨炼了他,战争铸就了他,他的心里时刻牢记着驱逐日寇、还我中华。他不逃避,他也不会逃避,凝望着眼前这些坚固的圆柱,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愤恨,那是用劳工的血肉建筑起来的,他真想变成一个巨人毁掉这项让他悲痛欲绝的罪恶工程。“安息吧,你们不会白白屈死的。”

无尽无休的精神摧残,无尽无休的疲劳都能致人死亡:“活得真累啊。”人们就是在这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活着。秦增敏汗流如涌,气喘吁吁,这样下去,他这样身体的人也是吃不消的,转脸望了一下前面,正好穆润泽背着一筐土走过来,只见他摇晃着身体,十分吃力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似乎精神一松弛就永远走不出第二步似的。

穆润泽能坚持到现在,可见他忍受着怎样痛苦的磨难,虽然他的坚持达到了极限,或者说一旦超过了那个极限,他就会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穆润泽的头脑很清醒,边咬着牙坚持,边想怎样逃过这危险的时刻。突然他想到了郑满仓,想起了郑满仓“我真的要死了”那句话。唉,死就死吧,给日本人搞这样的工程,谁知道这日本人安的什么心,妈的图啥。思想一溜号,才感到严重的疾病带着过度的疲惫一下子迸发出来,再也站不住身子,背上的一筐土山一样地压倒了他。穆润泽真的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地睡一会儿了,但是不能这样做,被日本士兵看到要被毒打的。他不怕死,却也不准备这样去死,死也要死得光彩,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想重新爬起来继续把土背出洞去。

就在这时,华龙看到秦增敏从后边赶上来,放下背上的土筐,把穆润泽扶到一堵墙的背后,看着他关切地说:“你不能再拼下去了,这样会累死的。”

穆润泽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这种话他听到过很多次,可他现在却感到非常的温暖和亲切:“我约莫快收工了,能坚持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秦增敏的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不愿穆润泽被活活累死,心想躲在这里,日本士兵和监工的工头是不会注意到有人敢躲在这里偷懒,不被发现自然就安全了,他忍不住说:“你别害怕,我还偷偷躲了好几次呢。你放心,我给你看着点儿,那几个狗日的一露头我就通知你。”

穆润泽还有些顾虑:“这……”

“我看这样吧,我和秦增敏两头背土,你只管来回传递空土筐。”华龙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他不想让穆润泽重蹈郑满仓的覆辙。“躲不是办法,我们还没有能力和他们面对面地斗,至少活下去还有希望。”

其实,华龙的话两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想看到被欺凌的事情发生。秦增敏当然也明白,却装作没听见,说道:“你身体好自然能撑得住,穆润泽这样的身体能熬得下去吗?”

穆润泽看秦增敏这样不留情面地斥责华龙,心里不服气:“你不能这样冤枉华龙,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我,要不是监工的把他调去打混凝土,我怎么也能挺到收工。”

秦增敏不再勉强,征询地说:“你自己拿主意吧。”

穆润泽不好意思违背华龙的好意,看了华龙一眼,然后说道:“你忙你的吧,我只休息一会儿。”

华龙无奈地离开了这里,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看。见华龙离开了这里,秦增敏对穆润泽嘱咐道:“我给你盯住那几个狗日的,你自己也机灵着点儿啊。”

也该着穆润泽出事,秦增敏背着一筐土刚出洞口就看到福田和秦福正向地道里走去,他想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把筐里的土倒在洞口就追了上去。没成想忙中出错,背上的筐沿刮了福田一下,福田顺手给了秦增敏一巴掌,张嘴就骂:“不长眼的狗东西,找死啊?”

秦增敏不敢还口,真希望这恶魔没发现什么。

福田的眼睛也是够毒的,一路走来便发现不见了穆润泽,回头便问忐忑不安地秦增敏:“穆润泽呢?”

秦增敏有点结巴起来:“在……在后边吧。”

“放你妈的屁。”秦福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地接着说:“我和福田太君刚从上边下来,怎么没看到他。”

福田并不傻,马上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命令似地对秦福说:“你的去找穆润泽,看看他在干什么?”

秦增敏无法脱身,他真希望穆润泽能背着土筐从前面走过来,或是从后面走过去,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心说:“都是我出的馊主意,这回可害惨穆润泽了。”

秦福顺着地道贼似地挨个角落寻找着,一阵鼾声提醒了他。穆润泽已经睡着了,病和累使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危险也不复存在,只有一些残缺不全的梦境陪伴着他。

“你真会和太君捉迷藏,这地方挺保险啊。”秦福的脚不停地向穆润泽踢去,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妈了个巴子,让你再偷懒,让你再偷懒。”

穆润泽惊叫着睁开双眼,只见福田正站在秦福的身后气哼哼地审视着他,他不由得胆战心惊,一边躲避着秦福的拳脚,一边颤抖着站起身来。

“秦福,你打一个又病又累的同胞,你还算是一个中国人吗?”秦增敏不知哪来的胆量,厉声质问秦福。

“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福田抡起手里的枪托便朝秦增敏的身上砸去。

“打,狠狠地打。”几个士兵闻讯跑过来似是在观看一场游戏,并且有的已经加入到殴打穆润泽和秦增敏的行列。

“走开,这儿不关你的事。”穆润泽忍住浑身的伤痛喊道,意在让秦增敏离开:“这样死了不值得。”

秦增敏不敢再开口,心里难过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润泽被打倒在地。

那几个士兵和秦福并没有因为穆润泽的无力反抗而停止暴行,继续不分头脸地用皮鞋、用枪托向穆润泽狠狠地击去。

开始穆润泽还能躲避、喊骂、呻吟,只一会儿工夫便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有的劳工正在向这里聚集,在他们面前只有几个满不在乎的士兵,躲在这些士兵背后的是缩成一团的秦福。地上躺着的是被血和泥土弄脏脸及全身的穆润泽,此时的穆润泽早已失去了知觉,不再感到疲惫和痛苦,也不再经受病的折磨,更不会为生和死去的归宿而担忧。他走了,走到一个永远是黑暗的所在,那个黑暗的所在却没有阴谋,没有贪欲,没有疾苦,没有暴力,更没有征服与邪恶存在,对穆润泽来说,那个黑暗的所在和这里相比无疑是死者的一个天堂。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