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命劫七

第056章 命劫(七)

这天夜里,柳木琴一直守着自己的母亲,而他的母亲亦是合了一夜的眼,却未入眠。第二天早上,她送走了自己的儿子。

悔恨,是她对自己最大的惩罚,那种感觉无一时一刻不在折磨着她。今生,她只想再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听她唤自己一声母亲,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有家的人,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她的母亲,一直都在为自己当年的胆小行为自责。

回到自己的深院小屋。叶池已等候柳木琴多时了。夏离还在柳木琴的屋里。

柳木琴进屋便先向夏离施礼问安。夏离道,“我只是个无处可归的可怜人,多谢柳先生借宿与我,岂可再受此大礼。”说完,夏离又回了柳木琴一礼。

她的这一行为吓住了他。他不再说话,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夏离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见夏离坐回藤椅上,双目无神,不知看向何处,泪躺在眼角,轻悄悄的滑过脸颊,苍白的皮肤上还印着泪痕。

柳木琴从屋里搬了一张竹几出来,摆在夏离身前,几上放满了水果茶水,“殿下若是觉得难受,可先吃些东西。”

“你说,沫姐姐在忙些什么呢?”她看着天空,嘴唇噏动,说话的样子好似丢了魂一样。

不待柳木琴回话,叶池抢先一步,刷的合上折扇,轻敲额头,笑道,“这还用说,宰相大人定是把和亲之事交予了她。”

泪成串的滚出眼眶。

是这样啊!那个讨厌的男人,让她觉得恶心的男人,他一定把这些事都交给了上官沫。

夏离本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听叶池一言,她忽的从藤椅上跳了下来,吓得柳木琴往后颠簸了一步。柳木琴还从未见过夏离这副样子,以往她生气难受的时候总是拿别人出气,如今沉默失神的模样反倒是弄的人不知所措。

“殿下,现在上官小姐怎会有时间忙着准备红妆,澜依小王爷不是还没找到吗。何况大人也刚吩咐了,要上官小姐先捉拿……”说着,柳木琴又看向叶池,顿了顿,才放低了声音道,“地狱之城的人已经弄得大人焦头烂额了,这会儿除了皇帝无事,别的人都忙着。殿下可暂时宽心。”

夏离哪听得进这些,待柳木琴说完,她已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门去。只见叶池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自饮茶一杯,向柳木琴道,“先生,今日你先陪我下一局吧,刚才你也说夏大人在找我,说不定到了下午我就没了机会与你下棋了。”

柳木琴没有进屋去拿棋,他坐在叶池的面前,正色道,“不知请地狱之城的人办事要付多少银两?”

叶池稍沉片刻,道,“如果是柳先生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便是,这会儿我倒也闲着。”

柳木琴一愣,道,“规矩终归是破不得的。”

“呵呵。”叶池冷笑两声,道,“先生先去拿棋吧。若要找凄姑娘只怕还得去宰相府。我刚去弄月阁的时候,凄姑娘给了我一幅宰相府的地图,画中所描甚是详细,一会儿我将它画予你便是了。钱的事,就看先生有多少了,毕竟先生昨日刚花尽了余钱给母亲买了御寒用物。”

叶池一席话,柳木琴红了耳根。柳木琴感激的道谢,又取出棋盘。这日,两人一局棋下了一个上午,却也没分出个输赢,每次叶池总会让他两步。待午饭过后,叶池让柳木琴取来纸墨,柳木琴磨墨,他指笔勾勒。

一幅地图,画了约莫两个时辰,对叶池而言,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办好的事,他却磨磨蹭蹭的用了两个时辰,这倒是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喜欢的,不过是少年磨墨的样子。

每逢对弈,总是相对而坐,此刻他就在自己的左侧,温顺乖巧,在他看来,这人胜过了世间女子。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画下最后一笔,他将笔搁下,手不由一扬,掠过少年好看的下巴,也不知少年是有意还是无意,快了一招,避开了叶池的手,拿过叶池画好的地图,叶池的手指向地闹所在之处,“往这些地方去找,总会寻到。”

他说。少年感激一拜,向他道谢。他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宅院。

心中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合上门,他站在门口,凝视着残旧的木门,心里一酸,只是暗暗的叹了一声,罢了!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屋里等待着他的,是蒋婉、郎逸。他没有看到水沉浓,开口问了一句。

蒋婉道,“她刚睡下了。”

叶池道,“准备一下,我们离开夏国。”说完又向蒋婉道,“写封书信,让人送到石钰的手里,就说她的钱我地狱之城不要了,她的命让她自己保管好了。”

蒋婉应下了。

原来,叶池也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了。

毕竟被人玩弄的滋味不是谁都想要尝试的,叶池是一方统领,他又怎会任由一个求助与他的反贼对他戏弄。

他本准备今夜就走,可心里总还有些事放不下,想了会儿,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再走。

傍晚十分,她去看了水沉浓,水沉浓已经醒了。见叶池来,水沉浓低下了眼睑,唤了一声“主上”。

叶池在她对面坐下,用折扇抬起水沉浓的下巴,看着那张比夏离的脸还要难看的脸,他也有些心疼,毕竟这个人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起来,水沉浓也还要唤他一声师叔。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热血。从来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可再怎么冷血的人,当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血也会慢慢的沸腾起来。当无情变的有情的时候,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有情,都会成为牵挂。

“你可以留下来,为了一个女人留下来。我从来不会为难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情,这么多年你为血狱做的已经足够偿还血狱对你的养育之恩。”他说。水沉浓默默的摇头,她知道,叶池生气了。以往叶池见她,总会先叫一声‘浓浓’。

“我放不下。”过了良久,水沉浓幽深无神的双眸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停了许久,她接着补充道,“放不下梦,牵挂着这里。”

无神的眼睛,说的话也是飘忽的。

她好像着了魔一样,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她的眼睛所看见的是一片茫然,没有色彩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和大地相连。她一袭灰色长衫,孤独无助的漂浮在天地之间,伸手所触碰到的,是抓不着的浓雾。

“我的母亲,是夏国的贵妃,她叫武月。”她喃喃的说道,“可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何必去想。”

“主上。”她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眼前的人,是依靠,“梦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池没有回答,他也不能回答。

也许这次回去,会受到责备的不仅仅只是水沉浓,还有他这个统领。

“明日一早我们就起身回血狱。”

这是叶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色还早,谁都睡不着。水沉浓站在窗内,郎逸守在窗外。蒋婉在另一扇门里。所有人都没有话。

夜幕拉下,除了水沉浓,每个人都听到了门外走过的脚步声。

郎逸拉开门,看了一眼,是叶池常去找的那个白衣少年。看着少年走出深巷,郎逸合上了门,心中暗叹,刚才的脚步声,少年身上所带的气息,都是不寻常的。还有少年刚才走路的样子。她感觉到了危险。

当她关上门回过身来的时候,叶池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叶池向她道,“去盯着他,别让他死了。”

冰冷的话,惊住了另一扇门里的蒋婉。

郎逸没有拒绝,她沉默着,拉过斗篷,盖住了大半张脸,走出了门。蒋婉紧张的追了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她也感觉到了,刚才的声音是那么的紧张可怖,今夜本就不是一个平常的夜。

叶池从来不会下达与金钱和利益无关的命令。这一次,他却要郎逸去保护一个给不了血狱金钱和权力的穷少年。

何况刚才叶池担忧的样子,那似乎不是一件能让人放心的事。

叶池没有阻拦蒋婉,有蒋婉在,谁也进不了她们的身。

她们都走了。水沉浓走了出来,她也想出去走走,叶池却叫住了她,“你不准去。”

“我只想出去走走。”她说,精神比傍晚叶池去看她的时候要好一些。

叶池沉了沉,最终还是道,“天亮之前回来。”

水沉浓点头应道,她却不知该往何处走。走出了这扇门,她跳上老旧的土墙,一步一步的走,前方的黑暗像是魔鬼。

她走出了深巷,走入了茫茫无际的田野,她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坎上。一步一晃,夜风吹走了所有睡意。她也不记得自己在往何处走。

天空飘起了大雪,在田野的边缘,没有一点儿光线,她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颗明珠,照亮了视线。她又看见了那片光秃秃的桃林,桃林的后面,老旧的院子,上面印着三个即将被岁月磨灭的字——‘相思楼’。

空楼徒相思,秃林守空楼。

来来回回,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本来就无人的楼,里面尽是腐烂的叶子,天空飘下的雪,逐渐覆盖住了腐叶残枝。

——(题外话)好久没写过三千字的章节了。本来早该写完的,却拖到了现在,还没写完一半。久等了,虽然后面还得等。尽量多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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